元鲤到嘴边的茶停了一下,“你在做梦?”
“我希望不是梦。”冷秋遥淡淡一笑,“我真的睡了很久吗?”
“整整七天七夜。”元鲤用扇子敲打着自己的手臂,一脸笑意,“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冷秋遥对元鲤有时候不会特别客套,如果要说冷秋遥的朋友,恐怕只有元鲤这一个人。
“你的脉相……不是人的。”元鲤嘴角勾笑,“你几乎没有脉相。”
“是吗?”
“是!”元鲤很肯定,“没有脉相却气血流转如常。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是什么来历?”
冷秋遥默然,很确定元鲤的表情说明他知道什么。
“我所知道的这世上没有脉相的只有一个家族,凤凰仙家——尘氏一族。”元鲤神情依旧带着些笑意,但语气却很严肃,“或许真的和我们最初想的一样,你是尘家的人,所以你爹姓有琴,因为你们没有姓氏。”
“尘家?”一提到尘家,冷秋遥老是想起尘星。
“是或者不是,到时候或许可以一试。”元鲤笑道,“你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先休息两天,之后我们再去天绝镇。”
冷秋遥点点头。元鲤转身离开迎面撞见非忧,非忧急匆匆地进门,道,“宫主,沁姑姑回来了。”
冷秋遥有些惊奇,但面上表情却只是淡淡一笑,“请她进宫。”
“奴婢已经将沁姑姑带进了宫,在朝凤殿候着。”
冷秋遥点点头,离开了兰苑,往朝凤殿而去,非忧保持距离地跟在冷秋遥身后。朝凤殿外立着一素衣夫人,不是别人,是如今已经武功全失的沁心。
沁心见冷秋遥如今颀长玉立,似乎有些理解什么。“奴婢见过少宫主。”沁心始终还是保留着以前的称谓。
“沁心姑姑。”冷秋遥扶住沁心,不让他跪下,“近来可好?”冷秋遥淡淡的声音有种无欲无求的平静。
沁心总觉得这种语气很像一个人,“多谢少宫主关心。托少宫主的福,奴婢很好。”
“沁心姑姑,你已经不是幻仙宫的人,不必自称奴婢。”冷秋遥道。
“在奴婢眼里,少宫主永远是少宫主,宫主也永远都是宫主。”沁心笑道,失去武功的沁心看起来和煦很多,已经几乎没有幻仙宫冷清,而且沁心如今已经是半老徐娘,貌不惊人,却多了几分和蔼可亲。
“沁心姑姑难得回来就多住几天吧!”冷秋遥的声音这一年半以来冷清了很多,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但所幸冷秋遥本身没有什么锐气,故而还算柔和,不会让人觉得太大的疏离感觉。
“奴婢只是想看看少宫主。不知道宫主她现在……”沁心对冷秋遥有种类似于母亲的包容。冷秋遥从小到大,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冷秋遥小时候,和师星尘之间的相处,恐怕还不及沁心。所以,若要论亲近,冷秋遥应该亲近沁心,但莫名冷秋遥眼里最重要的还算师星尘,而且感情超过了师徒情。但冷秋遥眼里,沁心的地位也不低,除了师星尘,冷秋遥最敬重的就是沁心。
“师父正在休养,不方便见你。”其实幻仙宫上下也只有冷秋遥和非忧非怡知道,师星尘已经过世。而江湖上对于师星尘突然退隐不出只是有些猜测,最多认为她武功全失,或者因为和徒弟的乱伦而不敢见人,躲在幻仙宫。而恰好这三年,冷秋遥四处寻药,也被理解为是想治好师星尘。如此一般的流言,冷秋遥倒是被情圣化了,也被认为孝顺可嘉,但也免不了,还是有人说冷秋遥道貌岸然,无耻之尤。只是幻仙宫都不加干预,冷秋遥也淡然无视,流言继续也没太大意义,只是那些人的酒后闲谈。沁心比较倾向于师星尘是受了伤,但她始终没有胆子追根究底。何况,纵然她大着胆子回来幻仙宫,她还是不敢遇见师星尘。
沁心盯着冷秋遥看了很久,如今见冷秋遥愈发清朗,比以前多了些沉稳,有种母亲一般的欣慰,但面对这张愈加夺目逼人的俊容,沁心心底不得不感慨当年会发生的事。一想到以前,沁心的眉目还算有了些悲悯和对冷秋遥担忧,“少宫主,奴婢听说,你找到了凌小姐。”
“是!”冷秋遥对这件事有些欣喜外露,“所幸她还好,否则我会担忧一生。”
沁心的神情闪过不安,“少宫主,你有心于凌小姐?奴婢知道没有权利管少宫主的事,但奴婢真的很想知道,少宫主,你能不能清楚地告诉奴婢。少宫主,听说,你们有孩子了?”沁心的眉头不由得拧成了结,一脸担心。
冷秋遥从来没见过沁心一连串这么多问题,而且不理解她的担心,道,“我和婉儿确实有一个孩子,叫展儿。”
沁心震了一下,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很快镇定,“少宫主,宫主她有没有说什么?”
“师父要说什么?”冷秋遥有些奇怪。
“没什么。”沁心又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
“可以。”冷秋遥带沁心去兰苑。其实,冷秋遥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沁心被师星尘逐出幻仙宫的事,因为这段时间他很少在幻仙宫,在的时候也总是有事情担忧,而且冷秋遥一直以为沁心是有事要办才在外面。如果不是沁心已经被师星尘惩治,幻仙宫上下谁也不会相信沁心会被师星尘关进水牢,之后被逐出幻仙宫。沁心对于师星尘的重要,按理是胜过非忧非怡,但师星尘却一点没留情,所有人也不知道确切原因,也没人敢好奇地追查。
冷秋遥是直到遇到沁心时,非忧和非怡下杀手,冷秋遥阻止,才知道了个中缘由。但是沁心为什么被师星尘关进水牢,沁心的解释却只是说了她姐姐和师星尘的恩怨。沁心解释自己曾经想害死师星尘报仇,冷秋遥对这件事将信将疑,但没有责怪沁心,因为并未觉得她要报仇是错,所以放过了她,而且以暂代宫主的身份下令以后不能对沁心动手。
那之后,很快,冷秋遥就知道师星尘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就算师星尘活着,冷秋遥也不会觉得沁心报仇是错,只是他一定会阻止,为了师星尘。那之后,冷秋遥又见了沁心一次,说明她可以随时回幻仙宫,师星尘已经不追究她以前的事了。
冷秋遥和沁心到了兰苑,展儿正被桑芙带着,凌婉就在一旁,展儿看见冷秋遥来,很欣喜地叫道,“叔叔。”
桑芙松开手,展儿就往冷秋遥跑来,小身子一歪一倒的模样,冷秋遥担心得快步上前,接住了往前扑倒的展儿,将展儿抱起来。
展儿笑嘻嘻的抱住冷秋遥的脖子,“叔叔。”
冷秋遥抱着展儿回头看向愣在一旁的沁心,沁心呆愣地看着冷秋遥抱着的孩子,身形一晃,退了一步。
“沁心姑姑。”
桑芙忙上前扶住沁心,“沁姑姑。”
沁心看着展儿,“真的像少宫主小时候。他就是少宫主和凌小姐的孩子?”
冷秋遥没回答,凌婉上前到冷秋遥身边,道,“展儿是秋遥哥哥的骨肉。”举止没有以往的骄傲,如今的凌婉像是娇柔的小草,倒是反而生生扼杀了她的娇艳芙蓉之姿。
沁心走近了些,依旧是盯着展儿很久,最后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少宫主,奴婢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
“好!”冷秋遥吩咐桑芙安排沁心去休息。
冷秋遥陪了展儿和凌婉半天,但冷秋遥除了感激凌婉这几天的照顾,没有多的话,只是看着展儿。凌婉十足的像个贤妻,冷秋遥不说什么,她也不说,静静的样子让冷秋遥觉得不自然,心底的愧疚也越深,但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沁心在幻仙宫呆了三天,和展儿似乎混得熟了,也渐渐明白冷秋遥和凌婉之间相敬如冰,完全没有夫妻的亲近,犹豫了很久,看着展儿单纯的笑脸,沁心还是压住了心底的东西。
冷秋遥准备动身的前一天才终于把凌婉叫进屋子内,打算安排好凌婉的去路。凌婉很温顺地和冷秋遥进了屋,按照冷秋遥的吩咐低头坐下。冷秋遥坐在凌婉对面,倒了茶给凌婉,道,“婉儿,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展儿。”
“照顾展儿是婉儿该做的。”凌婉抬头看了眼冷秋遥,水眸闪着泪光,楚楚可怜。
“婉儿,对不起!”
“秋遥哥哥没有对不起婉儿。”
“对不起婉儿,我没照顾你们母子。”冷秋遥顿了一下,才说出了心里话,“对不起,婉儿,我不能把你当成妻子。”
“我知道。”凌婉的声音似乎哽咽,“是婉儿配不上秋遥哥哥。”
“婉儿,不是!”冷秋遥道,“你很好,如果没有我,你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现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希望你能重新找个好归宿,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凌家庄,如果你愿意回去,再过半个多月,救回有人来接你。你也可以留在幻仙宫,幻仙宫照顾你一生一世。”
“秋遥哥哥,你不能看在展儿的份上原谅婉儿?”凌婉抬起头,衔着眼泪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冷秋遥心底有些波动,但至少单纯的心疼,“婉儿,我没有不原谅你!我只是不想你被我拖累一生。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对你有男女之情。”
“婉儿真的不好吗?婉儿已经改了。秋遥哥哥……”凌婉起身,眼泪颗颗滚落,“婉儿不够好吗?婉儿会努力改。秋遥哥哥希望婉儿怎样,婉儿就怎样?秋遥喜欢师宫主那样,那我变成那样好吗?”
“婉儿。”冷秋遥真的很心疼凌婉哭,但这种心疼和冷秋遥所认为的男女之情无关,只是本能。而更多的,冷秋遥是愧疚,“婉儿,你只要做你就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不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