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微微笑了笑,走到茶棚边上坐下,要了一壶茶。里面都是些普通苦力走卒,有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一股很重的泥土汗水味道,所以无尘才选择了靠边上比较安静透风的地方。
“听说现在的琼花岛岛主,当年灭门时正在凌家庄,所以逃过一劫。如今算来也整整八年了,这位岛主从未出琼华岛半步……”
琼花岛岛主?温侯玉!无尘在心底盘旋着所知,凌家庄之后回到琼花岛,温候玉确实再无踏出琼华岛,甚至江湖上无人知道他如今已是何等模样。下一份藏宝图就是要去琼花岛了,必然得和这位岛主一见。除了一些小帮派的假图,四大山庄去过两个,两年前和凌家庄庄主见过,凌姑娘说没有藏宝图,有也在八年前被烧毁,这件事应该算可信,那时候将凌展送还给她,她千恩万谢留自己和元鲤做客,一直待自己和元鲤为上宾。对于凌婉儿,无尘有些可怜她,毕竟冷秋遥那件事,她应该算是受过很深的伤害,才会对幻仙宫恨之入骨,差一点她就可以毁了幻仙宫。如今,冷秋遥、师星尘都已死,她和展儿如何了,不必担惊受怕了吧?之后的绿柳山庄有过一番恶战,最后冷元鲤下毒封锁了绿柳山庄,庄主才坦言,藏宝图早在八年前就被盗,甚至明誓,这件事应该也不假。八年前被盗,到底是谁偷走了?绿柳山庄庄主说那人武功不弱,出手打死了上一任绿柳庄庄主,擅长偷袭,出招狠毒,身材魁梧,是个男人。无尘和元鲤没想到会是什么人?这件事只能先搁置。
三大岛谷,去过桃花谷,传位的桃源仙境已经化为灰烬,时隔六年,也还是寸草不生,不知是否怨气太重的原因。如今要去琼花岛,希望可以有所收获吧。
“琼花岛岛主曾经是最小的公子,凌家庄被灭门那晚活下来的人没多久都疯的疯了,傻的傻,死的死……而这位小公子也被传被吓傻了。其实不然……这小公子也算有些作为,当年小公子不过十一岁,一场大水,琼花岛家毁人亡,自回琼花岛,这八年小公子独居不出,凭一人之力让琼花岛屹立东海,这些年有不少木材被运往琼花岛,可见琼花岛在大兴土木,而且这几年江湖上无人敢上门挑衅,去的无人归还,看琼花岛的能耐还在。琼华岛在武林谱在三大岛谷排名第一,江湖门派第三,丝毫不曾动摇,所以这小公子也算能人,只是不知何故,不曾出门就是了,傻了是绝无可能。”
说书先生端起茶要喝水了,一听客道,“你说木材的事我倒是知道,去年我有个兄弟出海误落琼花岛,说见那琼华园和仙境一般,他被收留了几日不曾见过那小公子岛主,只听过声音,只有半口气,倒是见了不少仙女似的家眷。我看着小公子岛主不出岛,是在美人窝销魂吧。”
“我呸……你那龌龊肠子就能想到这龌龊事。”
“两位好说。”说书先生笑了笑,和气可亲,“在下倒是听闻琼华岛岛主不出岛或许真是病弱,行动不便!”
“行动不便?”听客一片哗然。
无尘沉吟了一下,可能吗?
“今日就说到这儿,明日请早。”
无尘转头见说书先生已经收东西了,一旁的书童帮着收捡东西,喝了茶的听客也开始散了。
无尘放下茶资也打算离去了,却听到身后一声,“小兄弟,可否请在下喝杯茶?”
无尘回头见是说书先生,这茶寮应该就是他的,而且他说书时候,一直有人倒茶,怎么会现在要自己请,想来是别有原因,其实这说书先生身上没有市井气,反而有种不显山露水的稳重,看起来像是有不少江湖阅历的人,脸上的微笑看似温和,如今无尘这咋一看,却觉得多了什么。
“先生请。”无尘很客气。
说书先生不客气地坐下,书童和一个打理茶寮的妇人放下了遮挡的棚盖,很快将一个敞开的茶寮变成了一个帐篷。
无尘对着说书先生坐下,还没说让换一壶茶,倒是那妇人送了茶来,不是那种普通的陶壶,而是精致的茶具。
“先生、公子请用。”无尘之前没注意,这会儿抬头才惊觉,这面上有些尘灰的妇人,自己竟然熟识,“沁心姑娘?”
沁心似乎有些惊愕,但根本没看无尘,低头道,“公子还记得?”
“你这两年还好吗?”无尘不由得关心,没有了武功,这两年她又如何和这个说书先生有了牵扯?
“很好。多谢公子关心。”沁心点了下头,就弯着腰退开了。
无尘的感觉,沁心现在似乎是这个说书先生的侍女,这点无尘有些不能放下。
“江湖人称在下百晓生,今日有幸得见鬼门阎罗,实在百年有幸。”说书先生低头斟茶。
无尘这两年行走江湖,和百晓生并无交集,但是既然叫百晓生,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足为奇,何况,还有沁心在。
“见过前辈。”无尘倒也轻松,百晓生的江湖阅历对于无尘,绝对是前辈,无尘端着茶也没怀疑就喝了一口。“上好香茗。”不过,无尘也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一般的毒药绝对不能伤他分毫,而且百晓生若要害他,自然也早已下手。
“还算识货,否则就浪费了。”百晓生笑得很轻,本来慈眉善目透着极少的江湖人的算计也退散了,只有一种和煦,不像是江湖历练多年的人,“我并不想和阎罗打交道,但是……有件事需要阎罗帮忙。”
“在下恐怕帮不了百晓生什么事。”无尘的任务,要求是尽量不引起任何武林争斗,甚至不能被人察觉目的。“不过,在下好奇百晓生想要在下办什么事?”
“在下也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
“百晓生也有不知道的事?”
“人力有尽,天道无穷,知也无涯。”百晓生端着茶吹了口气,表面的茶叶浮到边上,百晓生并未饮茶,道,“琼华楼的碧玉琼花。”百晓生再次斟茶给无尘。
无尘用茶杯盖子倘开茶叶,道,“前辈为何认为在下会知道?”
“因为知道。”百晓生的笑意依旧不变分毫,“公子只需顺便探查,之后告诉在下,此花是否当真存世即可,必有重谢。”
无尘沉吟了片刻,看来百晓生确实不能小估,淡淡笑了笑,不作言语。
一盏茶之后,无尘起身告辞,留下墨色玉片作为茶资,百晓生点了点头,端起茶壶斟茶,绿莹莹的茶水画出一道长流。
绿水长流吗?无尘转身离去,并没有马上回客栈,只是随意地走着,只是无意地散步。
“我的花……”
无尘听到一声惊呼,一篮子花和红色茱萸不偏不移地洒在无尘前,咚地一声,一个小小的红色人影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扑在了无尘眼前,“好痛。娘……好痛……花儿……念儿的花……”小女孩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相当有力,周围的行人都偷来或关切或质疑的目光。
无尘蹲下身,“小姑娘,很痛吗?”无尘伸手,“我扶你起来。”
小女孩抬头,揉了揉大眼睛,破涕为笑,“你的面具很好看额。”
无尘才想起自己的面具,还好这个面具是很普通的银色面具,否则吓到小孩子就不好了。
小女孩伸出两只有些脏了的手臂,“大哥哥,抱念儿起来。”
“好。”无尘把小女孩抱起来。
小女孩小手抓着无尘的白色衣襟,眼见一把抓成了泼墨。小女孩很得意,脸上挂着的泪珠都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娘也喜欢戴面具。”
“你娘喜欢戴面具?”无尘可没戴面具的癖好,只是需要而已。
小女孩点头,“我采了茱萸,可惜都摔坏了。重阳节娘就要离开了,所以我想提前和娘一起过节。”
“没了再去采就是了。”无尘没有长大的记忆,更加没有关于家人的登高回忆,见眼前小女孩不过五六岁,脸上都是泥和汗,也知道她废了不少力气。“哪儿可以采到,我们再去采好不还?”
小女孩想了想,“镇外的山上就有。”
无尘弯腰捡起旧竹篮,“好,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无尘抱着小女孩到了山上,采了茱萸之后,小女孩还捡了些枫叶,摘了山花才满足地下山。
无尘又背她下山,小女孩兴许是累了,竟然就在无尘背上睡着了。
回到镇长已经傍晚,街头灯笼高挂,来往的人却有增无减,无尘背上的小姑娘兴许被吵醒了。
“回来了……”小姑娘嘟囔道。
“我送你回家吧。”无尘道,“你家住哪儿?天色快晚了,你爹娘该担心了!”
“我家……”小姑娘手臂抱着无尘的脖子,似乎在想……“我家……”
“念儿,你好大胆子。”一声冷和,无尘都觉得背后一寒,转头见到一个蒙面女子,一股清冷的香盖过了扑面而来。
无尘还没说什么,背上的人就被夺走,“你要让你姑姑担心死不成?”
“念儿不敢。”小姑娘缩了下头。
“你错怪小姑娘了。”无尘实在不忍心小姑娘被责备,将手中的一篮茱萸和花递给女人,“这是她去山上亲手采的。她想和你过重阳节。”
“滚开。”女人冷哼了一声,“别让我看到你。咳咳……”
“娘……”小姑娘担心起来。
“闭嘴。”女人喝止了小姑娘要哭的模样,“不准哭。”
“孩儿明白了。”女人夺过无尘手中的篮子,感谢的话根本没有,转头就走。
一股冷香残留在空气中,无尘不由得想起了,是她!无尘想追,而对方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接下来两天,无尘的唯一乐趣就是爬山,找一棵上山必须经过的古松,在上面守到日落。据说这个镇上的人重阳节登高都会来这面向大海的山,潮声澎湃,朝雾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