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听到这个呼唤默然停下了,但手还放在咏月的胸口,轻揉了一下,咏月敏感地轻颤了一下,不经意地溢出一声嘤咛,“……秋遥……”
“我不是秋遥。我是断尘!”说完,断尘从咏月底衣内抽了手,重压在咏月的被子上,眉头拧了一下,很快散开,“以后不要叫我如卿。”断尘说完拉过已经拉开一部分的被子给咏月盖上,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起面具离开。
“秋遥……断尘——”咏月登时从床上坐起,“断尘——”
但任凭咏月叫了好几声,断尘还是没有回头地离开,他怕再多呆一会儿,自己就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秋遥到底是谁?断尘心底波涛汹涌,恨不能揪出那个人,让他永远消失,从咏月心中消失。
咏月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能一步步算计得失,却无法算清断尘的心。“断尘也好,秋遥也好,别丢下我。我不想永远成为最后被留下的那个人。”咏月蜷缩起双腿,抱着头埋在双膝间,“为什么?”
残存在这个岛上的,关于太多过往的记忆死灰复燃,太多的怨恨和悲痛、绝望铺天盖地……
“不——”咏月突然大叫了一声,拼命要打开什么似地,接着一个扑空,从床上滚落,摔在了地上……
第二天一早,断尘早起来看望咏月,经过一夜的不眠,断尘心头安静了一些,但进屋却见咏月趴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师父——”断尘抱起咏月,只觉得咏月全身冰凉。
断尘将咏月抱回床上,一摸就发觉被子是冰凉的,肯定咏月摔下来很久了,断尘的心头一阵揪痛。
“不要——”咏月表情很痛苦,似乎在做噩梦……“不要杀他们——”
“咏月,醒醒……”断尘摇晃着咏月叫道,“咏月,醒醒……”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
“咏月,师父……”断尘叫了好久,咏月才迷蒙地睁开眼,断尘总算稍稍放心了一点,这一小会儿的折腾,咏月一脸的汗水,断尘用衣袖帮咏月擦拭汗水,一面在心底责怪自己昨夜的行为。“师父——”。
好一阵子后,咏月转向断尘的方向,拉开断尘的手,问道,“你是谁?”
“师父,我是断尘。”断尘解释道。
“断尘?”咏月似乎想了一下,没想起什么的样子。
“师父还记得秋遥吗?”断尘问道。
“秋遥?秋遥是谁?你是谁?”咏月又问。
断尘心头凉了一半,因为震惊愣了好半会儿,呓语道,“师父——”咏月忘了自己?她忘了她的秋遥,也忘了断尘……这是不是对自己贪心的惩罚……
断尘不自觉地用力抱紧咏月,“师父——咏月——对不起。是断尘不该嫉妒……”
咏月之上呆呆第任凭断尘抱着,良久,断尘突然感觉到有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背,低头见咏月微微笑了笑。
望着用咏月,断尘说不出假话,“嫉妒师父的秋遥。”
咏月抬头轻吻了一下断尘的耳垂,附在断尘耳边,轻声倾诉道,“傻瓜,你不就是师父的秋遥。我以为你是嫌弃我已经不是完璧,嫌弃我老,要离开我了!我现在心里装着谁,你真的不知道吗?除了就在身边的你,还会有别的谁吗?如果我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容许你靠近我,容许你……亲密。你不喜欢我叫你秋遥,那我以后不这么叫。断尘——这样叫,好吗?断尘。”
“师父——”断尘愣愣地看着咏月。
“傻孩子,我骗你的,我怎么会忘了你。”咏月笑着贴近断尘的心口,认真地道,“我就算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你。”
断尘愣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师父,你使坏!”断尘抓住永月的手。将咏月压倒在床上。
咏月只是浅浅地笑着望着上方,目光中依旧没有丝毫焦点,断尘望着咏月眼眸中的戴着面具的自己,良久取下面具,从咏月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脸,因为慌乱而变得扭曲的脸,此刻才缓缓恢复,“师父——”断尘低头用额头抵住咏月的额头,“断尘可以在你心底独一无二吗?”
“你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后、永远都是。”
得到这个回答,断尘浅吻了下咏月的唇,用被子裹好咏月,心疼又愧疚,“对不起,师父……让你受凉了。”
咏月摇了摇头,“我的体质还好,不怕冷,没什么大问题。”
断尘没说话,只是用被子把咏月裹成了春蚕,抱在怀里,咏月很温顺地靠在断尘怀中,似乎真变成了乖巧的小猫……
不一阵子,琼花园的下人来找断尘和咏月用早饭,琼花园四处已经挂起了黑白,显然是要举行君笉的丧仪。
这次的早饭很奇怪,是整个琼花岛的人聚在一间屋的,不过人也并不多,包括温隽清、断尘、咏月、元鲤、老渔夫等人,也就十多个人。好些日子不见,老渔夫见到断尘和咏月也没说一句话,默默地坐在下人那边的桌子。一顿早饭下来,静得离奇,断尘想可能是因为丧事,所以大家心底都比较沉重,但温隽清看起来却似乎神清气爽,完全不见悲痛,断尘有些纳闷。
早饭后,仆人撤去了饭桌,相继离去,断尘和咏月等人到了偏堂陈放君笉棺椁的偏屋内,君笉不是温家人,身份地位也不合适,所以没法放到正堂屋去。
温隽清低头烧着纸钱,断尘和咏月、元鲤上了香后站在一旁。
温隽清一大沓一大沓地烧了一个时辰纸钱后,吩咐了元鲤去拿东西来。断尘突然发现温隽清手上和脖子上都缠着白布,是受了伤吗?
“岛主,画拿来了……”元鲤捧着画卷赶来……
“作为画痴,我一生画过不少人的画像……只有一张,我没有完成……”
见温侯玉示意,元鲤展开了画卷。画中是一名红衣女子,笔法圆润,线条飘逸,宛若流云,女子身姿婀娜,见此化,任何人也心知不是绝代佳人也该是清秀可人的端方女子……可当视线停留在人脸上时才令人生生吃惊……偏偏……脸上只有鼻子,没有眉眼和嘴……
“我画不出她笑的样子!”。
心爱之人的笑,只能留在心底,如何能描绘出……断尘心底那么觉得,咏月的笑,他永远无法描摹,美得太极致,永远摸不到真实。
“我从来不知道,她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来不知道她多担心我……傻笉儿……”
“君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没告诉你,我的病无药可医。我没告诉你,我不在乎能不能长命百岁,我厌倦了活着……只希望你在我身边,继续对我笑,不要走在去我之前……”
咏月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要走,断尘拉住咏月,咏月道,“生则心死,死则心生。去留也罢,随死随生。”断尘不解,但隐隐有种不安,元鲤也是蹙眉,温隽清不语。咏月又道,“我们该离开了。断尘,你的事办完了吗?”
断尘看向元鲤,藏宝图的事,只有元鲤知道,元鲤没说话。
温隽清突然道,“碧台,把我之前吩咐准备的东西,送到船上了吗?”
“已经送去了。”元鲤道。
温隽清点了点头,看向咏月,神色平静地道,“难得重逢,可惜……道不同,死生难以为谋。”咏月只是轻哼了一声,温隽清道,“恭送公主。”看向断尘,文君笑道,“凤公子,保重。”
“那……温少爷也保重。”断尘道,只觉得对方已下逐客令,加上君笉的死,岂可多留。
元鲤听到这个称呼看向温隽清,温隽清依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碧台,带两位离开琼花岛吧。多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说完,温隽清把画卷拿过去,看了一阵,丢尽了火盆中……
“岛主……”元鲤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舍和心疼这个苍白的少年模样的人……温隽清没说话,只是看着画在火中化为灰烬……
元鲤和断尘、咏月接近午时离开了琼花园,出了琼花岛,见到之前来的地方停靠着一艘大船,虽然看起来不是新的了,但比之前老渔夫的船大了十倍不止,还能清晰地看出船外木质的纹路。
“这船是琼花岛以前的商用货船。”元鲤解释道,和断尘、永月上了船。
老渔夫在船头坐着,望着天际,见断尘和咏月来,道,“公子、夫人……不只几位可曾见到海鸟?”
“没有……”断尘答道。
“天气这么好,却听不到海鸟叫声,似乎有些奇怪……”老渔夫站起身,脸上的皱纹因为担忧而聚集成一块。
“是吗?”断尘也隐隐觉得什么,对海上不熟悉,但在陆地上就是这样,如果在山林听不到鸟叫,必然有人埋伏或者地震等原因。
船很快杨帆离开了琼花岛,断尘和冷墨、咏月轩进了船舱,不一阵子,周围突然如同夜幕降临一般黑暗,风声鹤唳,仿佛女子和婴儿的哭泣声再次响起……
元鲤一个人提着酒壶,自顾自地独饮,烈酒的浓香几乎要将船舱内的人熏醉。
断尘和咏月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不发一言,不一阵子,船外就变得出奇的安静,仿佛刚刚的声响都是幻觉。
“啊——”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安静。
“骆姑姑——”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姑姑小心,我来帮你。”
“骆姑姑,念儿,松手,快!船会被拖翻的……”一声焦急的大叫,似乎也是个孩子,但语气比前面的要沉稳。
“哇啊……死朔夜,我好不容易掉到的鱼啊——”年轻女子尖细的吼声相当惊人,接着变成了大哭的声音,“呜哇……没吃的,我们会饿死的……我死了没关系,你们还小,要是……我怎么跟师姐姐交代。我做鬼都不能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