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星尘种种地撞到门上,面具裂了一道缝,血顺着面具的边缘画下蜿蜒。半边脸上火辣的疼痛和肿胀清楚地告诉师星尘师寒衣的愤怒。
“宫主,先坐下,注意身子。”朱蔻劝慰道。
师寒衣坐到椅子上,几乎血红的眼睛瞪着师星尘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么做意味着什么?”
师星尘只清淡地道,“星尘不知。”
师寒衣几乎又是一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忿恨地哼了一声,“意味着他是你的男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如果知道还这么做就真的疯了!不知者罪更大!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个孽种,你能指望他什么?”
师星尘一阵轰然,师寒衣气不过又要师星尘样子,却不知何时,冷秋遥冲出来跪在了师星尘前面,“师祖求你不要打师父,要打就打我吧。”
师寒衣冷笑,“孽种。正好!”骂完后当真一掌把冷秋遥打飞,冷秋遥幼小的身体飞出了月影居。
“秋遥!”师星尘回过神,猛地咳了几口血,只觉得心如刀绞。
师寒衣要往屋外走,师星尘求道,“师父,不要,不要杀了秋遥。”
师寒衣冷冷地俯视着脚边的痛得一身汗的师星尘,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下场了吧?”
师星尘“星尘知错。”
“你以为一句知错就能了了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师寒衣冷哼,“朱蔻,拿面铜镜来。”
“是,宫主。”朱蔻从师星尘屋内拿出了一面铜镜,按照师寒衣的示意放在了桌上。
“你出去,把那个小孽种带去上药。他要是死了就麻烦了!”
“是,宫主。”朱蔻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了师寒衣和师星尘。
师寒衣瞥了一眼师星尘,冷声道,“自己过来。”师星尘听话地迅速爬起来走到师寒衣面前。
“取下面具。”
“是,师父。”师星尘摘下已经裂了一道缝的面具放在桌边。
师寒衣看着师星尘的脸,沉沉地出了口气,“自己看吧。”
师星尘拿起铜镜,镜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抚上肿胀变形的左脸,“这是什么?是优昙?为什么?”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将来你怨不了谁。”师寒衣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今夜,到我房里来。做好准备,很快你就要正式继承幻仙宫。”
九年了,那之后九年了,而收养你进幻仙宫,到如今,已经十五年了。韶华白首,转瞬烟云。
师星尘用手指勾勒着冷秋遥的眉,另一只手取下了面具,左脸从额头蜿蜒如画的雪白昙花,仿佛最真实华美的纹身。
秋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是你?师星尘皱眉,一阵痛楚让师星尘几乎再次眩晕,师星尘不再多想,拉起冷秋遥受伤的手,仿佛亲吻一般地轻舔着手背上已经淤积的血……
“白霜。”师星尘依旧清冷的声音伴着鸟儿翅膀扑腾的声音,传进了沉睡冷秋遥耳边。
冷秋遥惊梦般猛然醒了过来,坐起,一下子想起发生的事。师父为什么要点晕我?冷秋遥只觉得有些因为运功过度的乏力,其余觉并无异样,倒是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外衣被脱下了,叠放在身边,身上盖着被子。
火炉上一壶水突然烧开,咕咚咕咚水顶着壶盖,因为就在床边不远,所以冷秋遥伸出左手,打算去盖子揭开,但热气喷在伤口上,突然很痛,一分神之下手居然撞到了火上,壶盖落地发出了碰的一声惊响。
师星尘听到声音,掀帘进来,冷秋遥错愕,一阵心虚,“师父。”
白霜扑地飞了进来,落在小桌上,黑眼珠似乎还看了眼那壶水和冷秋遥,接着别过头,似乎还鄙睨了冷秋遥一眼。
师星尘看了眼冷秋遥,淡淡地问,“烫伤了?”
“没有。”冷秋遥收回了手。师星尘瞥了眼似乎没看见,这才松进了船舱,捡起水壶盖放在一旁,很自如地提下水壶,倒了一杯水给白霜,白霜守在那杯水,似乎在等水凉。
师星尘有倒了一杯水,端起来,吹了口气,接着转头递给冷秋遥,“先喝点水。”冷秋遥伸右手来接,师星尘瞥了眼他的单手,讽笑道,“你的架子还很大啊?”
冷秋遥知道失礼,不得已伸出双手去接,师星尘看着他明显被烫伤而印着红印的左手手指,冷声道,“对师父也敢撒谎?”
“秋遥知罪。”冷秋遥正要下床。
师星尘出手抵住冷秋遥肩,“别动。”将手中的水递倒了冷秋遥嘴边,桌上的白霜已经开始啄水,师星尘瞥了眼才道,“应该不烫了。”
冷秋遥愕然,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依旧拿右手去接,握住一半杯子,师星尘却没松手,冷秋遥只得就这样和师星尘一人端着一半被子,喝了水。“多谢师父。”
“饿了吗?”师星尘说着也不等冷秋遥回答,已经放下了杯子出了船舱,冷秋遥也跟着下了床,掀开帘子,见师星尘居然在船上整理已经破好的的鱼,开始切分,不过她手里没用刀,只是用掌力和指甲就将鱼剔骨切开了分成两半,而且动作似乎很熟练,接着用雪化成水洗干净。
冷秋遥看着师星尘的背影,几乎呆立。雪地反照着舱舱内的光,将雪花映伤了温暖的橘色,也映出那似乎突然娇小身影,有一种让人想要怜爱的感觉,那是师父吗?幻仙宫的宫主?她的手,除了拿剑,还能做别的事?她亲力亲为地教过自己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她也无一不晓,幻仙宫宫主的武功更是武功、可非议,天下间有什么事是她不会的?鱼腥味随风进了冷秋遥的嗅觉,冷秋遥不禁怀疑,师父一直很爱干净,怎么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
“回去吧,外面很冷。刚刚睡醒出来,小心风寒。”师星尘端着鱼鱼起身,眼眸很随意地扫过冷秋遥。
冷秋遥走今,看到师星尘映着白雪的手似乎微红,让冷秋遥不自觉皱眉,很冷吧?冷秋遥道,“师父,秋遥来吧。”
“你会做饭?”师星尘凝着冷秋遥,眸光依旧如常。
“不会。”冷秋遥低头。
“我没教过你。”师星尘淡淡地道,掀开帘子进了船舱,白霜在桌上蹦了一下,黑眼珠盯着师星尘手中端着的鱼。师星尘很自然地放了一片生鱼给白霜。白霜无视后面跟进来的冷秋遥开始埋头啄食。
师星尘很熟练地换一口小锅,转头递给冷秋遥,“去装雪,锅的一半就好。只要积雪中间一寸的,表面和底下的都不要。”
“是,师父。”冷秋遥用掌力削开船篷上三分之一的积雪,按师星尘的要求装进锅里中间那部分雪送回船里。
师星尘接过锅,先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雪放入口中,似乎在试味道,但雪能有什么味道,冷秋遥虽然从小买见过雪,只在凌家镇才遇到了几场雪,但他不至于不知道雪无味而白。
师星尘接着就把锅放在了炉子上,接下来好一阵子什么话都没说过,忙着手中的事。
冷秋遥起初觉得有些无措,只能看着师星尘的一举一动,熟悉而陌生,但后来反而看着师星尘的一举一动而心底沉寂下来了。不自觉地看着不同平时的师星尘,那双微红的手也在屋内的暖热里回复了平日的无血色,心底微微放心了。
不同于船外风雪,屋内因为火炉的关系显得很暖。冷秋遥心头也渐渐升起一种不同以往的陌生感觉,有种留恋不舍。这样的师父从没见过,就在眼前,这种甚至在幻仙宫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过的亲近,如同家人。冷秋遥在心底不自觉地,只希望这时间可以一直这样。
师星尘回身,冷秋遥被惊了一下才回过神,“师父。”惊觉自己就一直这么站着,让师父忙,有些不孝。
师星尘眼眸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没有说话,擦过冷秋遥走出了船舱。冷秋遥跟了出去,见师星尘在用雪洗手,带着雪的风吹飞起师星尘的黑发,冷秋遥突然觉得全身冷了一下,头脑也突然昏沉。
师星尘回过头,“怎么样?”
冷秋遥摇头,忙道,“没事。”
师星尘走到冷秋遥眼前,低头用自己的手抬起冷秋遥还包着的左手,轻轻握住。冷秋遥因为师星尘手上的突如其来的冰冷而僵了一下,心头微悸,“师父。”但之前被烫伤的地方,因为师星尘冰冷的手儿莫名好受。
“不会有事的。”师星尘淡淡地道,双手捧住了冷秋遥的手。冷秋遥并不知道师星尘在说什么,但是惯例自然地点了点头。
师星尘低头,再微微握紧冷秋遥的右手,将他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握住。
师星尘的长发被风搅起,几乎飞到冷秋遥脸上,两人静静地站在风雪里良久,仿佛安静地远离了这不平静的周遭,遗世独立。
好一阵子之后,冷秋遥觉得头脑清醒了,心头也开始回暖的感觉。师星尘抬头望着已经高出她半尺的冷秋遥,映着船内透出的烛火的眼眸错觉般的温柔,不经意地两人目光相对,冷秋遥错愕,师星尘却突然没有预感地松了手,目光穿过冷秋遥,平视着远处夜色。
冷秋遥莫名觉得心头一阵空落,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却终于不知所寻,无法开口,甚至师父两个字都迟疑未决,最终没有出口。
师星尘道,“进船吧!外面风雪……冷。”师星尘说完转身进了船。
冷秋遥夜跟着进了船,师星尘道随手将白霜从小桌子上赶开,“去旁边睡。”白霜很听话地飞到床头,再次把头埋进翅膀里睡觉。
“师父,这些年,白霜都是你在养吗?”冷秋遥问。
“我没养!我只养过你。”师星尘清淡的声音仿佛在叙述无关紧要,让冷秋遥心头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