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别人,你会认出来吗?”云倾公子问道。
冷秋遥不解,“为什么?你就是你,怎么会变成别人。”
“如果我不是我了,你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云倾公子又问,苍白的脸色使得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只要是你,我都会这么做。”冷秋遥道,云倾公子这才安心地微微闭。
琴徵送药进来,看了眼冷秋遥,再瞥见云倾公子抓着冷秋遥不放的手,虽然一脸焦急,但还是柔声道,“公子,吃药了。”
云倾公子缓缓睁眼,盯着琴徵捧着药的手,似梦非梦般地道,“你忘了。”
“对不起,公子。”琴徵似乎醒悟,忙拿了张白绢垫着手,接着端着药,“公子请。”
冷秋遥担心,伸手拿过药匙,勺药,琴徵道,“不行,冷公子,我家公子他……”
冷秋遥微微吹了口气,靠近试了下温度,接着趁还有适宜的温度,将药喂到云倾公子嘴边,“喝药吧。”
云倾公子望着冷秋遥,良久缓缓地张嘴,喝了一口药咽下,琴徵愕住,不能言语。
“交给在下吧。”冷秋遥从已然因为震惊过度而没什么反应的琴徵手中接过药丸,一匙匙喂给云倾公子。
琴徵默然退出去,脸上还是震惊不解的模样。
用完药,冷秋遥扶云倾公子躺下,云倾公子闭眼笑道,“你很习惯给人喂药?是桑弦姑娘吗?”
冷秋遥摇头,“不是!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给师父喂过一次药,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很清楚这件事,却记不住师父的脸,可能太小了。”冷秋遥脸上有些遗憾闪过,很快消失,“刚刚看你病的样子,不自觉就那么做了。”
云倾公子缓缓睁眼,“你真是……活该。”说完却微微笑了笑。活该被人恨,因为不想爱你,恨是唯一的选择。
冷秋遥心头一颤,微微愣神,只觉得眼前人刚刚的笑容和以往似乎不同,他的笑容总是清淡却参杂着高深而只有刚刚那一刻,他的笑似乎有人的那一丝私念。
云倾公子侧过头望着冷秋遥,缓缓如云,嘴角微扬,道,“你说你给你师父喂过药?她会接受你给她喂药?”
冷秋遥缓缓点头,“我只记得那时候师父很生气,但她还是喝下了我准备的药。”
“她为什么生气?”云倾公子似乎好奇,微微睨着冷秋遥的脸。
“因为我差点连累师父掉下悬崖。”
云倾公子脸色微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岁,师父继承宫主之位之前。”冷秋遥眉宇微微愁郁,眼眸中雾霭渐沉。“那几日师父似乎都精神不好,每每看到我都会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转身离去,好像魂不守舍,而且听说师父好些日子食欲不振。我偷偷跑去问幻仙宫的厨娘,想问厨娘能不能在饭菜里用些心思。厨娘起初以为是我病了,说要去向师父禀报,然后我就说了师父的事,厨娘笑着说女人都有那么几天。”
“你信了?”云倾公子吃吃地笑,一手抓住冷秋遥的手臂,问道,“然后你做了什么?”
“厨娘说幻仙宫后山的山崖上有一种草药,如果加到粥里面,可以止疼什么的,就可以让师父变得精神。”冷秋遥很老实地道,眼眸纯净得像个婴儿,似乎已经回到了当初的跃跃欲试。
云倾公子凝着冷秋遥的眼眸微微失神,喃喃地道,“所以你去绝情崖采药,差点跌落山崖?”
“你怎么知道?”冷秋遥微微愕然。
“我猜的。”云倾公子微微一笑,“你说你六岁就开始习武了,那么你那时候根基必然不稳,悬崖对一个六岁小孩子来说,难免危险。难怪她生气!”云倾公子睨着冷秋遥,又道,“而且谁都知道幻仙宫后有一道万丈绝壁——绝情崖。传闻幻仙宫内有各种奇花异草,葬心谷一带遍生各类药草,绝情崖也不例外。”
“你知道很多我们幻仙宫的事,不止幻仙宫,应该说你见识似乎很广,江湖上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但却似乎对你都很在意。江湖上的传言我也听过一些,但见了觉得那些真真假假。现在,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冷秋遥忍不住问。
“想知道?”云倾公子构唇轻笑。
冷秋遥点头,“本来我没道理探听你的隐私,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但云倾公子……”
“你叫了我快半年的云倾公子了!你不嫌这四个字太长吗?”
冷秋遥一脸疑惑的模样,“那我该叫你什么?”
“永月。”
“永月?你不是叫慕天吗?”冷秋遥有些怀疑,有些严肃地问,“你的真名到底是不是慕天?你是不是师父的弟弟?”
云倾公子沉默良久,低眉,“我希望我是慕天。但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是慕天,就是云倾公子。”说完云倾公子翻过身,背对着冷秋遥,“我累了。谢谢你送我回来,陪我这么久。冷公子,不送。”
冷秋遥微微有种失落夹杂着不解,但依然缓缓平静地道,“在下告辞。”
冷秋遥离开,云倾公子微微睁眼,眸底幽怨悲伤无限,永月才是我,可我真希望我是慕天,是长霄。我宁可活下来的是慕天,而不是我……
冷秋遥走出来,黄昏暮色消退,月上半空。仿若迷宫的荒芜天绝镇,此刻沐浴在月光中,竟然安宁得如同神圣。
琴徵和一众婢女在生火做饭,见冷秋遥出来,琴徵走上来,道,”冷公子,我家公子睡下了?”
冷秋遥点头,又问,“云倾公子是什么病?”
琴徵勉强笑笑,叹息道,“我家公子说,他的病是先天就落下的,虽然以前好过,但不知为何又犯了,此生是好不了了,所以公子也不强求,不求长命百岁,只求了却心愿,余生无悔。”
“他有什么心愿?”冷秋遥不自觉地回望了一眼云倾公子的座驾,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冷秋遥却还是多流连了一眼。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琴徵又是微微一笑,但柳眉之间俱是哀伤,琴徵沉吟片刻,突然跪下道,“冷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
冷秋遥一惊,“琴徵姑娘请起,若是有什么在下能做到的,直言便是,何须如此大礼。冷秋遥不敢当。”冷秋遥把琴徵拉起来,但琴徵死拧着不起。
“请你……无论如何不要伤害我家公子!”琴徵道,“对公子而言,你是特别的。所以,请你一定要照顾我家公子周全。”
冷秋遥眉宇微微内敛,道,“琴徵姑娘,若是在下能做到的,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对云倾公子,在下已经承诺过,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分毫。在下一定做到。”
琴徵这才被冷秋遥扶起,抬手去拭泪,“多谢冷公子。”
冷秋遥退后两步,再看了眼云倾公子那边,心底一时间俱是波澜。对于云倾公子的放心不下涌上心头,有一种难以遏制的痛。
“冷兄弟。”一忍笑般的男声响起,冷风轻扫过地上的黄沙。冷秋遥回神,见元鲤似笑非笑地坐在墙头,翘着二郎腿,双手抱拳,依旧几分不正经。
婢女喝道,“什么人?
琴徵惊了一下,和婢女全部挡在云倾公子的座驾前,琴徵见是元鲤,脸上微微放松了些,道,“元公子?”
冷秋遥抱拳道,“元兄。”
元鲤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家师命在下传话,之前被人打搅了,如今想再请冷公子一叙。”
“好。”冷秋遥并不多怀疑,“劳烦元兄带路。”
冷秋遥打算跟着元鲤离开,琴徵并未多言,只道,“冷公子早去早回。我家公子还在这儿。”
冷秋遥点头,依旧多望了一眼云倾公子那边,终究没见到里面有任何反应,接着就和元鲤离去。
元鲤领着冷秋遥依旧东绕西绕,起初并不言语,后来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云倾公子对你……有暧昧之情?”
冷秋遥微愕,“元兄如何得知?”
“你不嫌弃他?”
“为何?”
元鲤回头看了眼冷秋遥,“也罢,在下也并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他,何况你!但……你师父也好,云倾公子也好,你都要考虑清楚。你无论选择谁都是不被道德伦理所接受。我劝你,早日悬崖勒马,否则伤了你自己。”
“元兄的话,我依旧不明白。”
元鲤哼笑,“无知是福。”接下来两人也俱是无言,一路走走绕绕。
白塔再次出现眼前,浑身荧光,比白天更加神圣,更平添了神秘。一个娇笑身影微微迎上来,“挺快嘛!嘻嘻……”
冷秋遥见是骆丝苒,道,“骆姑娘。”
骆丝苒盯了冷秋遥一眼,“你是谁?”
冷秋遥无言以对,元鲤抓抓头,叹道,“你真是神人,死丫头。你刚刚之前还跟我说什么?”
“混蛋!”骆丝苒先骂了一句,接着才道,“我说……说师姐姐啊,然后他有个徒弟,他们其实都长得很漂亮,感觉还很像,总觉得他们很有你说的夫妻相呃!”水骆丝苒眼中一闪,似乎想起了,“他就是师姐姐的徒弟,对吧?”
元鲤点头,骆丝苒这才看了眼冷秋遥,“是你啊。可我还是认不出来。”接着骆丝苒才又道,“两位师父在等你了。请吧!”骆丝苒让开路,元鲤也往一边让开,两人俱是请的意思。
“多谢两位。”冷秋遥一人向前走,元鲤和骆丝苒往后退,渐渐隐在了月色阴影之中。
冷秋遥走近白塔,黑白无常才突然鬼魅般现身,冷秋遥并不特别吃惊,只恭敬道,“晚辈见过两位前辈。”
黑无常无声,白无常哈哈一笑,“幻仙宫竟然能教出你这般懂礼数的弟子!你对我们二老并不熟悉,为何前来?”
“前辈有命,晚辈自当前来。”
白无常又是哈哈一笑,“从善如流,上善若水。你与师星尘确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