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情还没清楚前就失去,失去了还是不清楚。或许只有再见的那一刻,才能明白。
冷秋遥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竟然缓缓模糊起来,明明刚刚都没醉,此刻为何有种醉意?是想醉吧,想不去想,或许可以自在。
湿冷的风不断扫上后院的行廊,亲近冷秋遥的脸,但冷秋遥没有在冷风中清醒,却觉得愈发的觉得眼前迷蒙。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白影走近。
“云倾公子?”冷秋遥抓住了眼前的人,“是你。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你果然没事。”冷秋遥牵扯出一个不同平日的笑,不再是平日的温文尔雅,而是一种无奈何叹息,那是原本从不属于冷秋遥的表情。
“你醉了。”淡淡的声音还在飘忽,冰冷的手覆上了冷秋遥的手臂,片刻后道,“为了自己好,就忘了他吧,世上已经没有云倾公子了。”
“你不是还在吗?”冷秋遥抚着那张模糊的脸,“不要随意不见,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不要不见,好吗?我只希望能永远看到你,知道你好就好!”
“你对他动情了?冤孽!”
“那也好。”冷秋遥笑道,有几分醉意迷蒙抱住了眼前的人,真的觉得很好,就这样的话,他还在就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想再叫你云倾公子。我还可以叫你永月吗?”
“不行。”
“那我叫你什么?”冷秋遥道,失望没有,只是心底有些无力罢了,自己怎么样重要吗?无所谓,只要他还在还好就好。虽然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却觉得安心。冷秋遥抱紧的手微微收力。
“你被下了药。”淡漠的声音仿佛淅淅沥沥的雨丝。“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冷秋遥并不想要睡过去,因为或许睡过去醒来,他又就不在了,这一切就只是梦,但无力支持眼眸,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最终被隔绝在黑暗中。雨依旧纠缠着晚春,簌簌落进的芳菲,烛火在浑浊中闪动着,伞下那一抹雪白,一张面具融于夜色中,在烛火里如鬼如魅。
“拜见宫主。”淋着雨的几十名女子齐齐跪在泥水中。
白衣人挥了挥手,几十名女子撤离,只留下了两名为首的女子。
“办得怎么样了?”淡淡的声音将这春末夏初的雨冷成了冰霜。
非忧道,“已经按宫主的传书安排妥当。但是有一件事奴婢不知……”
“说!”
非忧低头道,“根据凌姑娘所说,凌姑娘怀有两个多月身孕,不过……”
“凌姑娘?”
“凌姑娘说是宫主的朋友,手上还有幻仙昭绝令,奴婢不能不从。宫主不认识她吗?”
“认识。”师星尘道,“好好安置她。继续,不过什么?”
“凌姑娘想打掉孩子,甚至偷食红花,还好被凌姑娘及时诊治,才保住了胎儿。奴婢们不得已,只得听凌姑娘的给她服了化骨散,软禁在醉芙居,让她安胎。宫主恕罪!”非忧道,“奴婢只是不想让少宫主的骨肉……”
“闭嘴!”师星尘喝到,“那孩子既然是你们的少宫主的骨肉,自然容不得闪失,至于凌琬,你们发消息回去告诉宫内的人,她敢再动孩子,可以看着办。”
“是,宫主。”非忧和非怡都能听明白,孩子比凌琬重要,如果这个孩子有个闪失,师星尘会杀了凌琬,但没人明白师星尘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个孩子,也没人敢多想。
“明天,你们把少宫主带回幻仙宫,路上不能有丝毫耽搁,一刻都不准闪失。”师星尘道。
“是,宫主。”
“退下!”
“是,宫主!”非忧和非怡离开,师星尘撑着伞往回走。
百步之后,师星尘停住,道,“我说过,好奇的人一般活不长。”
“你知道我在偷听。”一个红影闪了出来。沙绮罗盯着那张面具,她听闻过师星尘戴面具,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竟然就是她,沙绮罗怎么也没想到。师星尘至少三十多岁了,但她的脸只有十几岁,见过她的脸的人都死了,那自己今天会怎么样?沙绮罗看着伞下淡然的白衣,泥浆污了裙摆,那一步步缓慢仿佛散步,沙绮罗的心地绷紧,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从头至尾听完吗?”师星尘问,伞下戴着面具的脸不曾看四周一眼。
“因为你早已经决定杀了我。”沙绮罗笑道,“确实是饯别啊!”沙绮罗真的觉得,师星尘一开始就打算杀了她,只不过她还自己跑上来送上去了。虽然嘴上不服输,所以语气是不当回事,但沙绮罗即便只看到那张面具,没有丝毫杀气的状况下,也知道自己几乎没机会活下去。但烈焰飞红——沙绮罗又岂会等死而已,她可是沙漠里的女王。
“你帮我把她们带来,我说你会有好处。”师星尘一不会和她要杀的人浪费口舌,一句都不会,但沙绮罗例外。
“难道你要放过我?”沙绮罗勉强保持着笑,感觉不到一点杀气,但沙绮罗却觉得自己离死越来越近,那张空白的面具仿佛地狱的来使,将了结她的性命,实际也是这样,她会了结她的性命。
“不!”师星尘淡淡的一个字,干净利落,也不带任何感情。
“既然这样我现在要死了,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至少让我死得明白,你就当满足一下一个要死的人,慈悲一次。”师星尘不语,沙绮罗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已死之人。”
“你这算什么答案?”沙绮罗哼了一声,“其实刚刚,我猜我已经猜到了!鬼门的人会出现,我就该料到。你那乱七八糟的身份,你的容貌都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你,你的身份真的出乎所有人能想象。”
师星尘依旧不语,脚步终于停下。
“你是仙家的人!”沙绮罗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丝盖过去。“我该叫你仙人吗?”
师星尘还是不语,沙绮罗道,“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遇到仙家的人,还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原本以为他们都死绝了。”沙绮罗望着师星尘,认真地道,“正好让我会会旷古的九章神舞如何?”
沙绮罗迅速抽出了弯刀,银光一闪,拼全力一招快如闪电地直取就在眼前两步远的师星尘。她自信应该能至少擦伤她一点,即便她是仙,她也不是神,不会死,却会受伤。
弯刀飞落在地,插入泥土中,刀刃上流淌着嫣红的血,晕开在雨水中。
沙绮罗瞪着眼,眼眸中还映着师星尘的面具。
师星尘依旧撑着伞,缓缓走过,她给的沙绮罗帮她的好处就是一刀解决,而不让她痛苦。师星尘杀人向来只用一招,但她很多时候是让那些人自己痛苦而死,而对沙绮罗,她却是一刀过去,甚至没让她感觉到痛。但师星尘却也不会有丝毫迟疑,所以那一刀可谓干净磊落。而且师星尘还满足了她的心愿,她死在九章神舞的第一章,拭剑问天。
师星尘没有回头丝毫,一步步依旧是起初的步调,不紧不慢,仿佛是散步,面具下的表情也是平静如霜,直到师星尘走了十步,才听到尸体倒地的声音冷在了雨水中,那些嫣红的液体化在了花瓣和泥土之中,或许会护了那些明年再开的花。
冷秋遥和元鲤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沙雪镇,早上尘星也没出来,只隔着门道了一声,“元公子,冷公子,一路顺风。不送!”并不露面。
冷秋遥有些怅然不解,元鲤拍拍他道,“走吧,必须赶上时间。更何况还有人等着。”其实元鲤是担心冷秋遥和尘星会难分难解,到时才是麻烦。
非忧和非怡一早就和几十个幻仙宫的女子侯着了,元鲤本来还好奇没看见沙绮罗,冷秋遥也有些奇怪,但是也不能多留,就没多去问,只请人转话给沙绮罗,希望后会有期!
两人和幻仙宫一众女子就都跟着商队离开了沙雪镇,冷秋遥最终只是微微在心底回想了一下,但莫名记不清尘星的容貌了,只记得她太美。
昨夜的一场雨将将沙雪镇的梨花全部打落,谢了匆匆,泥泞的街道四处都是埋在泥里的梨花,那白太容易被污泥所染,而这人世本就是淤泥。
朝露中袅袅的琴声,一袭白衣,面纱下的不老容颜,多少春秋的离恨别怨……高贵的身份,低贱的命运,一次次在生死和得失之间,那些染血的过往,焚心刻骨的恨,终于有了师星尘,最终没了尘星……
雪也是白,雪开无花,天下皆杀……雪也会脏吗?
这人世,容得下的是杀戮,容不下的是雪白;
这人世,容得下的是残忍,容不下的是慈悲……
冷秋遥和元鲤先到了桃花镇,两人决定要去一趟天绝镇,但非忧和非怡拦在了冷秋遥面前,跪下了,其余宫女也全部跪倒在地,霎时间震住了所有人。
非怡道,“少宫主,宫主命令少宫主即刻回宫,不能有任何耽搁。”
冷秋遥犹豫了一下,元鲤道,“不过几天时间而已,有必要那么紧吗?”元鲤笑着用扇子打了下冷秋遥的肩,笑道,“如果此次不去,你会错过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其实冷秋遥想去看看,云倾公子在没在那儿,他还好吗?即便他不在天绝镇,如果能和琴徵他们碰面,至少也能和她们打声招呼。
非怡和非忧同时拔剑,搁在自己脖子上,“少宫主,如果奴婢不能带回少宫主,就是办事不利。请少宫主开恩!”
其余的宫女也同样拔剑,“请少宫主开恩。”
“喂喂喂!不过迟几天而已,你们有必要寻死吗?”元鲤笑得有些僵硬,扇子被打在自己肩头,至少他无害人之心,要是这几十名女子真的血溅当场,他得背上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