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制造《文萃》案
作为陈立夫的一只手,季源溥手上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文萃》案。
1946年初,季源溥接任吴星伯出任中统局上海办事处主任一职。除接收日伪资产外,还有一些任务:破坏中共地下组织,镇压学生、工人运动,查封先进报刊……在上海的诸多报刊中,又以《生活周刊》和《文萃》期刊最为有名。所以季源溥瞄准了刚刚成立不久的《文萃》期刊。
《文萃》期刊,1945年10月9日创刊。初为文摘性周刊,其创刊宗旨是:一、沟通内地与收复区的意志;二、传达各方人士对于国是的意见;三、分析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文萃》最初是由几位来自国统区的青年记者创办的民间刊物,主要以选摘重庆、贵阳、昆明、成都等“大后方”报刊上的文章为主。翌年,《文萃》期刊改为时事政论性期刊,其宗旨更为明确,言辞也更加犀利,带有强烈的政治倾向,诸多名流都为其撰稿,其中李南山、胡绳、宦乡、乔冠华、马叙伦、马寅初、周建人、施复亮等经常为《文萃》执笔政论性文章;郭沫若、田汉、茅盾、骆宾基、刘白羽、臧克家、丁聪、方成等文化界人士也常为刊物撰写文艺作品。
随着《文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共产党也加强了对《文萃》的领导,并成立理事会,理事会成员有黎澍、孟秋江、王坪、黄立文、计惜英,其中黎澍任主编。同年秋天,随着各民主党派负责人、进步的新闻界工作者陆陆续续来到上海,《文萃》期刊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似乎有超过国民党党刊之势。不过1946年国共和谈失败,中共上海办事处无奈撤回延安,而《文萃》期刊的主编黎澍的共产党身份也随之暴露,于是在《文萃》期刊危急存亡时,黎澍与中共上海局文教负责人姚溱商议,由陈子涛担任《文萃》期刊的主编。《文萃》期刊也随之转入地下,出版发行更为小心隐蔽,刊发方式也由期刊改为丛刊,一共刊出10期。
上海地下党组织为了继续扩大影响,组织选派了书报摊党支部司徒钧、陈予忠、陈殿型、周阿大、汪文彬、郭丰业、陈可定等人以股东形式参与《文萃》周刊,并成立组成书报摊发行组,公开经营《人人周刊》、《时与文》、《大众歌声》、《越剧大参考》等刊物,从而掩护《文萃》的发行。后来上海地下党还决定让汪震宇创办“人人书报社”,社址迁至原李公朴创办的“读书出版社”的上海市虹口北四川路仁智里155号。
作为一个政治倾向明显的刊物,《文萃》周刊刊出的政论性时评、通讯、专访等文章多大胆地揭露国民党“破坏和平、发动内战”的真正面目,同时也刊登一些诗歌、漫画等作品,很快就成为国统区民主人士和进步青年的必读刊物。发行量最多时,在全国有30多个特约经销处,还出版过合订本、北平航空版等。国民党当局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进步刊物存在,于是命令中统局上海办事处对《文萃》进行侦察。
时任上海办事处主任的季源溥早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深知共产党往往利用“报纸媒介”对国民党当局进行“诋毁”,从而达到其目的。于是他与上海滩上的青帮组织、军警等达成合作协议,先后成立了党派工作队、青运、工运等情报组。为了查封《文萃》期刊,他更是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
由于《文萃》期刊已经转入地下,季源溥只能派出大量特务对上海市各书报摊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虽然搜查力度很大,但是收获甚微,并未查获《文萃》期刊。季源溥并不死心,他下令特务在书报摊周围进行24小时轮流蹲守,一旦发现送报者,便立即逮捕。
1947年4月5日,《文萃》周刊第二期刊出《台湾真相》,深刻披露了“二·二八惨案”事情经过,并在国内引起极大的反省。得知此事,叶秀峰大为恼火,他立刻打电话给上海的季源溥,先是将其臭骂一顿:“小小一本《文萃》竟然弄得鸡犬不宁,就连总裁都大为恼火!作为上海办事处主任,搜查多时竟无收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共党分子狡猾得很,我们人员一直在书报摊蹲守,但没有发现可疑分子……”季源溥吓得直冒冷汗。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限期破案!我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只要捣毁它,杀人也成!”叶秀峰再次提醒季源溥,“现在国内形势并不好,不要让这些激进的刊物胡说八道!除此之外,能封则封!”
季源溥遭到叶秀峰的警告,气得直骂娘!他立马召开动员会,命令特务们进一步加大力度进行查找。为了加快侦破速度,季源溥找到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商量对策,并致电上海警察局配合搜查、逮捕工作。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面对特务们的严密监视,《文萃》发行组成员采取了“打游击”的方式:比如在特务少出没的书摊,则采取公开出售的方式;而在特务比较活跃的地方,则是将《文萃》夹在其他报纸里,直接送到读者手里。如此一来,季源溥的搜查工作进展缓慢,甚至连上海警察局的警察都无奈地摇头:“难道《文萃》期刊长了腿了?!”
远在南京的叶秀峰终于坐不住了,决定亲自来上海督办此案。
1947年3月,叶秀峰来到上海后,被一则名为“找寻银发老太太”的广告吸引住了。叶秀峰端着报纸一边看一遍琢磨:银发老太太到底是谁?难道又是共产党制造的噱头?叶秀峰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喊季源溥、陈庆斋等人商议此事。
叶秀峰一脸狐疑道:“想必大家都看报纸了,你们对这个‘银发老太太’有什么看法?”
陈庆斋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就是一宗普通失踪案?在上海滩,这种事多了去了,不用管它!”
“不,”季源溥摇着头道,“这个‘银发老太’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觉得此事可能与共党分子有关,应该立刻派人去查一查!”多疑的季源溥就像一只吸血蝙蝠,似乎对这等事有着先天的敏感。
“是啊,我也觉得如此!”叶秀峰下令,“这样吧……你们在这个报纸上刊登一个回应广告,约好时间、地点,派人蹲守!我倒想要看看,这个寻找‘银发老太’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好,我立马去办!”
第二天一早,季源溥便找人刊登了一个下文,名为“白发娘望儿归”,并署名:银发老太太,地点约定在亚尔培路某号。
不过季源溥派去的特务一连蹲守好几天,也没发现一个可疑人的行踪。特务们疲劳不堪,暗自骂季源溥:“他妈的,这等‘好事’谁摊上谁倒霉!姓季的生孩子没屁眼儿!”不过骂归骂,蹲守还要继续。有的特务为了提神儿,竟然弄来了大烟。
与此同时,叶秀峰也派卢志英(潜伏在中统局内的地下党)去蹲守,并暗中指派行动队队长苏麟阁进行监视。几天之后,卢志英向上汇报:未见有可疑人出现。
其实刊发“找寻银发老太太”一文的人确实是共产党。此人叫骆何民,字家骝,江苏扬州人,1929年2月至1939年2月,先后在上海、武汉等地任中共中央交通员、沪西团区委组织部长,后在《国民日报》、《阵中日报》工作。1938年8月,由黎澍推荐进湖南《开明日报》任总编。1940年1月16日被捕,出狱后去香港。1945年7月,国民党制造“羊枣大狱”,被株连在福州关押一年多,1946年冬回到上海。为了及时找到党组织,他便花了点钱刊登出此广告,打算引起党组织重视,早日联络到党组织。不过骆何民并未看到季源溥刊登的下文,也就没有去约定的地点“接头”。
不过叶秀峰和季源溥并未放弃搜索,反而更加疯狂了。后来在“眼线”的通风报信儿下,季源溥得知《文萃》期刊的掩体是“人人书报社”,于是他派特务去“人人书报社”进行调查。
1947年6月12日,一群便衣特务和警察来到“人人书报社”,敲门大喊道:“屋里有人吗?把你们的汪经理喊出来,我们要进去检查!”
汪震宇听到叫喊声,便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他权衡再三,还是下楼迎接!打开门,汪震宇便故作热情道:“哎呀,欢迎你们来我们的小报社进行检查,请多多给本社提宝贵意见!”
特务们来到了楼上,汪震宇吩咐工作人员沏茶款待。
特务们问汪震宇:“你们的书报社,是新开办的,还是旧社?”
“既是新社,也是老社!”汪震宇回答道。
“为什么?”
汪震宇慢慢解释:“说新社呢,我们的社确实刚刚开业;说老社呢,原本这个地方有一家书社。”
“哦,”特务们喝了口茶继续盘问,“你就是书社老板?”
汪震宇点点头:“鄙人就是书社老板……不过我们是小本经营,而且刚刚开张,还未有盈余,请大家海涵!开着这家书社无非就是糊口而已!”
此时一个特务突然站起来,看了看墙上张贴的标语,问:“可否将你们的营业执照拿出来看一下?”
“好,这就拿!”汪震宇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营业执照,然后递给特务,“我们已经在社会局登记了,手续都是合法的!”
“哦!”特务拿着营业执照看了一眼,突然发难:“听说《论纸老虎》一刊也是你们书社出版的吧?”
汪震宇故作恍然大悟状,感叹道:“哎呀,我们书社虽然不大,但是经营的书刊却不少。我们是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就去经营。实话说,我们的文化水准有限,那些刊物也看不懂……”
“如何证明你说的话?”
“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库房检查!”其实汪震宇早有准备,及早将《文萃》等期刊隐藏好了,特务们是不会查找到的。汪震宇带着他们来到库房,让他们检查。
特务们把库房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文萃》的影子。于是他们只好离开“人人书报社”,向季源溥汇报。
季源溥一听,脸色铁青,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些人都是孙悟空?”于是他致电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吴国桢也摇摇头道:“与共产党交手这么多年,每一次都无必胜把握!”后来吴国桢组织召开“党政军警特宪紧急会议”,把侦破《文萃》期刊当作重中之重。
中共上海局书记刘晓得知此情报,立即通知姚溱尽快关闭“人人书报社”!姚溱立刻告知《文萃》主编陈子涛,让陈子涛等人出去避避风头。得到通知后,陈子涛以郊游为名,在联义山庄召开了人人书报社会,并宣布立即停止营业,从仁爱里撤退。得到通知的汪震宇、吴承德等人也迅速隐藏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卢志英不慎暴露身份,被特务逮捕。但季源溥并没有从卢志英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是派大批特务对路边的书报摊和上海市各印刷厂进行秘密侦察。“死不罢休”的季源溥最终还是查到了一个线索:杜美公园门前的一书摊正在销售《文萃》期刊。得知此消息,季源溥兴奋异常,他拍着大腿说:“看来《文萃》马上就要完蛋了!”于是他示意特务们“顺藤摸瓜”,争取将《文萃》以及其地下党人一网打尽。
1947年7月18日,《文萃》的几名地下发行员在杜美公园和陕西路、亚尔培路被特务们发现并逮捕;23日,友益印刷厂被特务发现,特务还跟踪到骆何民的住所,并且把隐藏在此的陈子涛逮捕,而正在装订最后一期《文萃》期刊的吴承德也被逮捕。自此,除少数《文萃》期刊的发行人员逃脱之外,大多数人员都被逮捕。为了迅速侦破此案,季源溥亲自参与了审问工作。
季源溥问《文萃》期刊主编陈子涛:“你为什么刊发不利党国的舆论,是不是有地下党暗中指使?”
“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们只是凭良心说话!”陈子涛大义凛然,毫不惧怕铁面阎罗季源溥。
“如果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人身自由。如果你不说,恐怕就麻烦了!”季源溥目露凶光,“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你就不要瞎忙活了,我是不会交代的!”
季源溥见陈子涛“铁板”一块,于是脸色一变,喝令打手对陈子涛进行大刑伺候。陈子涛先是被打手们吊起来鞭打,而后又坐了特务们的老虎凳、经历了恐怖的“挂炸弹”和“坐飞机”。但是陈子涛只是漠视打手们,并冷笑道:“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你们也就省心了!”
季源溥见陈子涛死不开口,便企图撬开吴承德、卢志英、骆何民等人的嘴。但是这些共产党人以钢铁般的意志、崇高的信仰战胜了手段残忍的季源溥。季源溥见以上四人拒不交代,便打报告给叶秀峰和陈立夫。
陈立夫说:“既然这些人不开口,就杀了他们算了,省得留下祸根儿!”
季源溥得到指令后,便下令将陈子涛、卢志英、骆何民三人押至南京雨花台,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活埋”。而另一个共产党人吴承德则被押至南京宪兵司令部,1949年5月9日被枪杀于宁波南门外薛家山大坟滩上。
季源溥制造的《文萃》案,再次轰动全国!不过令季源溥叹息的是,一个《文萃》倒下去,千千万万个《文萃》站了起来。共产党领导的进步书刊不但没有倒下,而是有更多的期刊积极地投身到革命运动中。
1949年12月7日,上海文化新闻界为《文萃》案烈士殉难一周年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讣告中说:“《文萃》在上海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最黑暗时期,真实报道消息,指明正确方向,为千万人民增强了革命信心。”而《文萃》期刊的刊发人陈子涛、骆何民、吴承德被人们称为《文萃》三烈士,被后人永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