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在到自觉中的代表人物
从时间上,此期间较早出现的是晏殊,生于宋太宗淳化二年。即公元991年。祖上自中原南徙。晏殊高祖晏墉,唐咸通中进士,卒官江西,曾祖晏延昌,着籍临川。父亲晏固是一位低级武官,抚州手力节级。而晏殊,则成了临川文化的开拓者,为北宋仁宗朝中一代名相,“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客家人,亦有将曲江张九龄,作为最早的一位名相、诗人,其时尚在中唐,算作客家先民似为更准确些;其后,便应是晏殊了。人们不难发现,王安石在挽辞中称他“不负汉廷臣”,其间汉民族意识,两人均是非常之重的--这也自然与客家人重自身作为汉民族血统的传统分不开。南朝至宋代,南方汉族人这种血统观念极强者,莫胜过客家人。晏殊政绩似乎不着,文声却鹊起,更重要是,极重教化。他留守金陵时,“大兴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校废,兴自公始。”身处逆境仍致力为国兴学。宋代“学校之设遍天下,而海内文治彬彬”,晏殊当称振兴教育的一等功臣。
小晏殊十多岁的李觏,生于1009年,以“康国济民为意”,自二十二岁始作《潜书》,先后写了《庆历民言》、《广潜书》、《平土书》、《富国策》及《国用》,尤其以《易论》及《删定易图序论》等哲学着作以传世。他是北宋中期革新运动中一位颇有远见卓识的思想家,也是中国哲学史上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在同时期另一位临川籍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王安石,其思想形成过程中,多方面受了他的影响。二人在思想上有不少相通之处。他从“阴阳二气会合”而生万物的观点出发,说明了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的朴素辩证思想,大胆主张“通变”、“量时制宜”,从而推行变革。
这位小李觏十二岁的王安石,更是中国历史上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其父王益中进士后,在福建、江西、四川、广东及金陵均当过官。王安石在二十岁前,曾到过如广东韶州、江西新淦、福建建安等半个中国,对宋朝的“积贫”“积弱”颇有痛感,这使他成为宋代一大改革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几经升迁,他为宋神宗所重用,任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旋即发动了中国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变法运动。是他,在执政后,即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变革精神,在全国颁布新法,抑制大官僚、大地主等豪强的土地兼并。历尽曲折,两度罢相,终郁郁而终。但他的大规模改革运动,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深远的影响。他的经济、教育及文学的思想观点形成一个古代社会中期的完整思想体系,并由此产生了一个以他为首的新学学派,后世称之“荆公新学”。在整整半个世纪里,影响了整个宋代,达到了“人人靡然自从”、“化革人心”的程度。“自王氏之学兴,士大夫非道德性命不谈。”
临川文化,作为自“葛藤坑”时期到宋末,应是客家文化的一个缘起或生发的阶段。而这个阶段,有晏殊、李觏、王安石、晏几道三人便够了,足以完成从“自在”到“自觉”的民系形成这一关键过渡。
着名学者罗常培称“临川音系”的方音系统“或许可以代表第二期客家遗传下来的语言”。而这“第二期”,应是指唐末至宋的这个阶段。那么,应当说,这期间临川文化的崛起与勃兴,正是唇于客家第二期(自在至自觉)迁徙的结果。如文化史上所称,黄巢之乱,使大部分有一定经济实力与文化积累的客家名门望族,不得不迁往临川一带--也就是葛藤坑之广义所在地。“全国战乱,民无宁居,惟有赣东南,闽西南、粤东北未遭扰乱,再次成为客家迁徙的理想乐土。临川在唐末侥幸未受战乱破坏,且土地肥沃,民风纯朴,吸引了大量北方移民,并在相当长时间内稳定下来。客家人带来的北方话,便在这里渗透下来。”
中国文化中心几度南移,可以说都是与客家人迁徙相同步的。临川文化,在整个客家文化史中的作用与地位,是不可以忽略或排除在外的。
三位文史哲的大师,当是这一“自觉”过程中的重要代表人物,他们均是“北来”者。王安石先世便是太原府人。
混沌初开
对一个民系产生的描运,用惯常的方式恐怕是难以具有科学性与说服力的。人们也太习惯于使用什么酝酿期、萌芽期、民展期、成熟期之类,这对于生物或对于某些事物,或许是可以套得上去的,但这种惯性思维,实际上也造成了思维的僵化、枯竭与限制,无法打幵新的视野。
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在剧烈的历史变局中流动、挣扎、自立的民系呢?而这又与人类的苦难、人类苦难中的理性、人性的滋养、觉悟是如此紧紧相连,因此,惯常的描述或论述,在这里就显得苍白、无力乃至无能了。
因此,从人类文化的角度切人,把非理性自觉之前界定为民系产生的“混沌期”,应是更近切一些,更科学一些,也更具内涵一些。
泛义而言,人类何尝今日不仍处于“混沌”之中呢?他们对宇宙的认识,也包括对自身--小宇宙的认识,又有多少突破与澄清了的。再过几百年,后人看我们的今天,也同样发现我们同样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并不知自己所为。
我们对过去是有所悟的,所以才以为过去是混沌。
未来对今天有所悟,今天亦是混沌。
悟性总是面向过去的,但生活毕竟要往前走。
所以,姑妄言之“混沛”吧。
梅州:又一“飞地”
梅州,古称嘉应州,位于粤东山区的盆地当中--对于跋山涉水、千里辗转而来的客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块休养生息的福地。
从“三江”压缩到赣南的石城;
又从石城,翻山到了闽西的宁化;
客家人的“飞地”,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南移。
梅州,也就又成了一块新的“飞地”。
它被称之为“客都”。
当然,它绝非宗教中的圣地。也绝非割据下的“国都”。
“客都”,何所谓也?
应该说,它是作为客家人的“陪都”,却包含有丰富的历史内涵,不是几百个字可以说清楚的。无疑,客家人本就是中原士族之后裔,而中原士族所认的国都自然仍在中原,或长安、或洛阳、或汴梁……而在首都之外另立的都城,才被叫作陪都--光这两个字,就已有许多许多说不尽的辛酸与饶幸了!一方面,承认中原的正宗,这是不可移易的信念;另一方面,却又是无可奈何,屈居山岭盆地之中……而且,这绝对不是他们迁徙的终点,仅仅是一个中转站,一个加油站,然后,又继续往前迁移,拓展,以至下南洋,赴五洲,惟有外面,才有事业的鸿图大展……
这个“中转站”式的陪都,形成于明清之际。因为客家人第三次大迁徙,乃宋末元初。基本上以到达梅县或嘉应周遭告一段落。所以,这个山中盆地便由此兴旺了起来。尤其是文化教育,尤为兴盛--当然,早在宋代,邑有书院并盛极一时,到明代大量客家人到达,书院便愈办愈多了,客家文士更着称于世。清乾隆年间,科第中榜者居全省之冠,以至“五科五解”即五科的五个解元全是嘉应州人。乾隆十三年,嘉应州知州王之正,居然得意到在州衙照壁上题上了四个大字:人文秀区。
后来的梅县人,没有谁不以这四字为荣的。
而好学尚文之风气,历时几百年不衰,且日益兴盛起来。到民国年间,兴学更不计其数。清末民初,教育家迭出,黄遵宪、温仲和、丘逢甲,一直到古直、郞鲁郭宝慈等,均是名盛一时的教育先驱。可以说,客家人都视教育为自己的天职--几度在梅州出现教育奇观,尤其是今天。
自觉到自为:勤王
而这时,从理性自觉走向自为,客家人在昏暗的史册中的“潜伏”便告结柬了,他们一下子奇异地“出现”在中国的大地上:虽然这次“出现”是以悲剧告终,以巨大的流血牺牲告终的。
没有任何生存的抗争,第一次便会以胜利为结果的,它每每需要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一百次,才得以凯旋。更何况是-个民系要挣扎出来呢!
但这次,无疑是一次理性的自觉,促使这个民系由“自在”走向“自为”了纵然这“自为”充满了失败、挫折、鲜血、死亡,以及种种痛苦!但客家文化的本质,不就是苦难,难道还有别的么?
这次的民族危亡,绝不亚于客家人第一次大迁徙中所面临的!
那是五胡乱华,但毕竟让淝水大战,把胡人拦阻在了淮水以北并从此未可南进了。
不过,民族的深刻的危机感,便从此化入了客家人血脉中了。南朝的屈辱与南宋的偏安,
对汉民族来说都是一种剜心的痛楚。南朝尚还保住了半壁江山,可到了南宋,连这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了。过去,是晋室南渡,此际,则是宋髙宗南渡,元人入侵,勉强维持。才百数年间,临安便告陷落,宋恭帝竟“率百官拜表祥曦殿,诏谕郡县,便降大元”。几年后,“陈益中等立昱(益王)于福州。”是年九月,元兵又从明州、江西两路进逼,招讨也的迷失会东省兵于福州,元帅吕师夔、张荣实,将兵入梅岭。--这已深入到客家人腹地了。
至景炎二年,即公元1277年,正月,元兵攻破汀关,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陈宜中等人,仍力图抵抗--再后退,只有大海了!于是,闽赣粤的客家人,起而勤王抗敌,前仆后继,死不旋踵。
一下子,本来是作为客家人南徙后休养生息的“飞地”,竟成了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战场。在这片土地上苦战了无数岁月。
其时,作为粤东客家人的聚居地--嘉应州,也就是今日的梅州,人口总共才10000多,却有8000人,不分男女,统统弃家不顾,追随文信国公举义--这种凛然大气,令后世无不为之扼腕。这8000人,几乎无一生还,全赴了民族之大义。
后来,客家大诗人,也是中国的大诗人黄遵宪,曾为此题诗:
男执干戈女甲裳,
八千子弟走勤王。
崖山舟後沙虫尽,
重栽天来再破荒。
据嘉应州志所载,嘉应松口卓姓,有800人勤王,兵败后仅余1人,却没有人为之言悔的。文信国公千古绝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亦是此际8000客家弟子的伟大写照。
当然,除嘉应州8000子弟外,赣东南、闽西南及粤东北的客家人,也都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次拯救汉民族的战争之中。
他们辗转于广东的东北部、东部、北部,有的随从帝驾,最后战死于碉州与厓门,前所述的松口卓姓800余人,也都是随帝舄一道沉海,没有一个投降元军的。
--这是客家人第一次以民系的群体出现,勇赴国难,义无反顾,
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次便以民族义士出现在历史的记载中。
相伴的还有不少民间传说,例如,宋帝扫被元兵追赶,至五华田祖岗时,元兵已逼近,正逢客家妇女成群结队上山砍柴,各自肩扛一支“禾杠”--这是一种竹做的扁担,两头尖尖,远看就似长矛。结果,把元兵吓住了,以为宋的援兵来到,不敢再追了。结果,大臣报称是“客家妇女救驾”,于是,宋帝浔一高兴,金口玉牙,称村姑保驾有功,准佩戴龙头手镯,旌表为七品孺人。”
田祖岗也改称为“天子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