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楣,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鸿渐自嘲的笑道,“我自知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人,你肯带上我去重庆找新机会,我只有欢喜的。我知道你不愿听我的感激,这是你对朋友的好心眼。我也不说什么矫情感激的话了,只告诉你一句,你既然当我是朋友,那你去那我就去那,绝无二话。只要你不嫌我拖后腿。”
“别说傻话!咱们去了重庆说不得还得互相扶持着才好过呢。”辛楣招呼伙计给鸿渐续茶,笑着扯开话题。这时候,菜已经陆续上来了。他低头暗自算了算,加上柔嘉,今天有两个担心自己拖他后腿的人了,低头看看粗壮的两大腿,辛楣暗笑,胖子还是有点用的,起码大腿够粗壮不怕被人拖。
俩人吃完晚饭出门,抬头便见繁星满天。这时候已是春末,小镇道旁野花草都长得郁郁葱葱的,路灯给那些不起眼的花草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黄光,看着也颇有一番野趣。鸿渐建议饭后兜两圈当散步消食再回宿舍,辛楣也同意,于是沿着小溪往田野里走去,远处高高低低的蛙鸣宛如伴奏的乐声,两人都感概,以后到了重庆,未必还有这闲情逸致来“听取蛙声一片”了。
回学校的路上,经过汪家,两人恰巧在汪家院子外遇上在镇上刚应酬完的高松年。高校长酒足饭饱后又来汪家“坐坐”,辛楣率先跟他打招呼,高校长呵呵几声应付过去。鸿渐待走得远了,回头看高校长已经拉铃喊汪家佣人开门进屋去了,这才跟辛楣冷笑道:“辛楣,咱们学校这高校长对教员家属真是够关心!刚经过王先生家,可是听着汪先生笑声和着麻将声在那里响的啊。汪处厚也是厉害啊,为了当个破文学院院长,这也忍得下。”
辛楣想起汪太太那天晚上皱眉低声说的身不由己的话,长叹道:“这三闾大学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亏得咱们都要离开了,不必再留在这儿看这些污糟事情了。鸿渐,我得感激你,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就不会去问孙小姐的意思。要是真把她留在这种地方,她区区一个小讲师,以后的日子一定难熬。”
鸿渐勾住辛楣肩膀,挤眉弄眼道:“这么说来,我也算得上你和孙小姐的半个大媒?你俩以后结婚打算请我几桌谢媒酒啊?”辛楣反手往他胸口轻捶一拳:“还谢媒酒呢?你少做梦了!人家孙小姐只是答应结伴去重庆而已,那有你想的那样?你可别乱开玩笑啊,女孩子都脸皮薄,到时候恼了就不好了。”鸿渐啧啧道:“这还没美人在怀呢,就打算媒人扔过墙了?辛楣,你够狠的啊,难怪说是毕业考头等的,其它不知道,政客的狠心你倒是学够了啊。”辛楣瞪眼道:“我狠心?!我就是不够狠心!要够狠心早就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刘东方那儿领赏去了!”鸿渐道:“好啊,你居然打拿我去领赏的主意!我现在就去报告孙小姐,她的‘赵叔叔’坏得很呢!”辛楣被那句怪声怪调的“赵叔叔”恶心到了,抓住鸿渐揉搓一回,两人且笑且闹的回宿舍去了。
第二天辛楣下午才有课,上午就窝在宿舍懒得出门。没过十点钟,校工来敲门,说是有邮差来送挂号信,请赵先生带私章去收信,邮差在学校门口等着。辛楣小跑着到了校门,邮差交给他两封挂号信,一封来自重庆,一封来自天津。重庆的来信是辛楣朋友告诉辛楣,已在国防委员会替他觅得合适的职位,另为鸿渐也寻了此机关属下某部门的闲职。天津来信则是辛楣大哥的,信上说因顾虑上海局势不稳,已将母亲接至天津,预计年底会举家迁至重庆,吩咐辛楣此次去重庆可预先留意房子,免得年底搬家乱成一团。
辛楣看信上说的都是顺心顺意的好事,不仅工作顺利解决,连家人都即将在重庆团聚,他高兴得连蹦带跑的,也不管路人的注目,只顾着去找鸿渐分享这份喜悦。还没蹦进教授宿舍楼呢,远远看见楼外大榕树旁有个有点眼熟的蓝色身影从树荫下走出来,微微向他招招手。辛楣刹住脚步,定睛一看,那个微笑着拿烟斗招手的,不就是柔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