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忽然就有种可怕的猜想——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是得益于前生看过的无数狗血小说电视剧——柔嘉看看郑南嘉又看看孙姑太太,赶紧低头喝水,不敢让这两人察觉到自己脸上神色已经变了。
孙姑太太是三个人中最气定神闲的,这时候侍应生已经陆续上了咖啡和几款小点心,孙姑太太就慢条斯理的叉着个小蛋糕细细的啃,仿佛那滋味是她所享受所钟爱的,一点没把旁边两个神色各异的人当成一回事儿。
郑南嘉好容易才缓过神来,急切的隔着桌子去抓孙姑太太系着小金锁的手腕,喘着气低声道:“云意,你告诉我,一定要实话告诉我,”说着他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快速从柔嘉身上扫过,“这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孙姑太太放下银白得能映出自己倒影的叉子,一点点的从郑南嘉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郑先生,是与不是没那么重要,事情也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再细究?反正如今我也没孩子,柔嘉就是我的孩子。况且,多年前我就已经是陆太太了。”
柔嘉将脑中奔腾不息的神兽们镇压下来,还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假装着这样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孙姑太太却不放过她,先是缓缓的解下手腕上那带小金锁的金链子,再把这链子扣到柔嘉的左手上:“柔嘉,不知不觉的,你居然也到要出阁嫁人的时候了,Auntie也没什么贵重首饰好给你添妆的,这链子虽不值钱,但也跟了Auntie多年,算得上是个念想,今天就给了你吧。日后结婚了生孩子了,看看这链子就多想想Auntie,上海和重庆,唉,还是稍远了些。”
柔嘉听着有点心酸,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呐呐的道了谢,眼角余光看见郑南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链子看,赶紧把左手放到桌子底下藏着。
郑南嘉转而注视自己桌面上那杯咖啡,苦笑道:“云意,你还是那样倔强的脾气,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当年若是你没有那么倔强,我若是再多些坚持,或许现在就不一样了……”
孙姑太太不屑的鼻子轻哼了一声:“别提当年,也没有什么若是!孙家虽是没落了,祖上也算诗礼传家,那点儿文人骨子里的不合时宜的清高我孙云意还是有的,重来一千次依然是一样的。不过嘛,你家素来最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而今我们柔嘉也是选了个不门当户对的,说出来你也肯定会觉得是笑话。咱们就还是不提了罢!”
“什么事情不提了罢?能不能带我也听听?”一阵香风袭来,柔嘉抬头只见一个中年贵妇挽着粉衣女孩袅娜行来,声音软糯娇腻,恰恰停在郑南嘉身旁。
贵妇和女儿落座后,孙姑太太礼貌的笑着跟她寒暄:“芊芊,啊,不对,该喊你郑太太了,多年不见,你可是更漂亮了呢!”
郑太太也笑道:“云意,你还是那么会说话啊,你也没变多少啊。这些年也没联络过了,只听说你家举家从南京搬去上海了。算起来回国一别也有那么一二十年了吧?”
“是啊,真是说起来也可怕,竟不知不觉间就是三分之一人生过去了。看看你,孩子都长成大姑娘了。”孙姑太太的梨涡儿一直在唇边浮着,看着就是一派故人喜重逢的欢喜样子,跟郑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真正叙旧起来。
柔嘉只低头用小调羹调戏自己那杯咖啡,完全不愿意抬头看一下同桌的这几位,刚镇压下去的神兽们又欢快的在她脑子里呼啸而过。这都算什么事儿啊?上演这种狗血到令人发指的恶俗剧情之前,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稍微提示那么一小下?!
孙姑太太估计对柔嘉为何沉默也是知道的,和郑太太聊了半个钟点后,就托词说要为柔嘉今晚商谈婚事做准备,结束了这一顿不知所谓的下午茶。
婉拒了郑太太热情喊自家汽车送她们回去的好意,孙姑太太和柔嘉只请侍应生喊来黄包车,就和郑家一家三口告别而去。
车已渐行渐远,柔嘉偷着回头看了看,对上的却是郑南嘉深邃复杂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