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中山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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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求学之路(5)

“你去哪里?怎么说走就走。”陆皓东愤愤地说:“鬼知道呢?昨晚回家,乡长来告诉我,要我一早去县城报到。”

“做什么?”

“不大清楚。据说是抽我们去当几天兵勇,接受什么检查。”孙中山还在沉思,陆皓东却匆忙走了。

陆皓东一走,孙中山干什么也没了心思和劲头,仿佛像抽去了一半魂,他天天去陆皓东家打听,问陆皓东回来没有。四五天后,陆皓东回来了。孙中山忙问他这几天都在县城干了些什么?

陆皓东把行囊一摔,气呼呼地说道:“干什么?给那些当官的家伙装门面摆样子去了。”然后,他喘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孙中山。原来,地处沿海的广东,为了抵御外人侵略,受朝廷命令,办起了团练,就是从各地抽调青壮年,组成队伍,以备防守疆土之用,为了检查团练操办的情况,朝廷派了一个阅兵大臣来香山县检查,准备在濠乡头举行阅兵仪式。

香山县官府从来没正儿八经地办过团练,却采用虚报兵额的办法把经费弄到自己腰包里。这次得知上面要来人检查,便急急忙忙向各乡抽丁,冒充兵勇,拼凑成一支人马给阅兵大臣看。

“那是支什么样的队伍!”陆皓东越说越气“一大半都是些烟鬼,要饭的。一个个衣冠不整,怪模怪佯。队伍根本就没个队伍的形状,乱七八糟。

放枪的时候,更是丑态百出,有闭着眼的,有扭着头的,好几次差点没打着人。可那些当官的,一个个装模作样,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检阅得还怪起劲怪高兴似的。真气人!”

“竟有这等事?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成样了。”孙中山愤愤地说。两人都在生气,然后又从这次拼凑成军的事,推想到清政府大概所有的军队都是一个样:腐败无能,没有战斗力。那高大的虎门炮台,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要不了五六十个强壮男儿,就能一举攻破。

这样想着,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们紧握拳头,一副跃跃欲试,一展身手的样子。

砸像出走

孙中山回乡之后,所见尽是些不能如意的景象:田地里稀稀疏疏,村庄里冷冷清清,乡亲们衣衫褴褛,愁眉苦脸,孩童们面黄肌瘦,衣不遮体。面对这凋敝和衰败,孙中山那年轻、火热的心就不能平静。他苦恼,他不平,他想改变这一切,可不知如何改变,只能把苦闷和不平藏在心底。只有在与陆皓东等朋友们的交谈中,郁积不平之气才稍稍得到一些抒发。可是,这样的议论又有什么用?于是,短暂的舒畅之后,又陷入了长长的痛苦之中。

总该做点什么!这一想法在孙中山的潜意识里,悄悄地扎下根来。

一天,孙中山与陆皓东又在村头读书聚谈。正谈得起劲,突然见乡长领着几个村民往北极殿去。孙中山便问陆皓东是怎么回事,陆皓东没好气地说:

“还不是去整修那无用的菩萨!”

“整修菩萨?”

“是啊!几乎每年都要弄一次。每次都整修得焕然一新。村民就为这,也还得摊派不少钱呢,没钱的,就出工。”

“走,看看去。”孙中山站起身,拉起陆皓东就走。

他们来到北极殿,看乡长指挥着那几个村民正在忙乎。刷的刷,描的描,修补的修补,干得是那样的专注认真。中间的北帝像已修整好,一副活灵活现的样子,两眼圆睁,嘲讽似的望着孙中山。

孙中山的心里真不是滋味。花许多人力物力来修复这样一堆泥塑木雕,究竟有什么意义?贫穷的愚昧的人们啊,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做一点有益的事呢?我该怎样去唤醒人们不再供奉这些烂泥朽木,唤醒他们不再为虚幻所迷惑?

他这样想着,默默地退了出来。陆皓东跟在后面,看孙中山那沉思难受的样子,也就一声不吭。

突然,孙中山回过头,对陆皓东喊道:“我有个主意,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做?”

“为什么不敢!你说吧!”

“等乡长他们把北极殿修好之后,我们找个机会把它砸了,给那些信奉神像的人一记猛掌,使他们从那被迷惑的虚幻中摆脱出来。”

“我跟你干。不过,砸像的时间最好选在中秋节。那天人多,影响大,对大家更有震憾力量。”

“好,就定在那天。”孙中山作出了这一决定之后,就像即将面临一场大战似的,兴奋而紧张。

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搅得他夜不能寐,饭也吃不香。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缓慢难熬。

终于,等来了中秋节。那天一吃过早饭,孙中山就同陆皓东一起来到北极殿。

北极殿里已是烟雾缭绕,烛光谣曳,几个老头老奶早把月饼、水果等安放在供桌上,开始弯腰撅屁股地跪拜起来。一面拜,一面喃喃有词,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各种动作做得规范有度,一丝不苟。磕了几个响头之后,站起身,拈起一束香,就烛上点燃插在香炉里。

孙中山立在他们的身后,默默地看了一会,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辛辛苦苦弄出点好吃的东西,自己还舍不得吃,却要送来供奉这些泥菩萨,多么可怜而可悲啊!他心里不禁一阵心酸,于是,就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那几个老人说:

“敬这些泥菩萨管用吗?”几个老人惊愕地看着孙中山,不明白小伙子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有位老人愣了愣,回答道:

“怎么不管用?心诚则灵啊!”

“老伯,你的心不是很诚吗?可是这堆泥菩萨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呢?你老人家不还是终年吃苦受累,过不上一天舒坦日子吗?”

“不,小伙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那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的。我们供奉北帝,求不到福就罢了,只求它暗中保佑,为我们消灾免祸。无灾无祸,也就是最大的福了。”

孙中山听了这一席话,不禁觉得好笑,深知这些老人的愚昧和麻木程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这更激发和坚定了他砸毁神像的决心,就直率而干脆地说道:

“这泥东西能保佑什么?它连自己都保佑不了,哪还能保佑你们!”几个老人听了孙中山这话,更是惊呆了,简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供桌前的神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又进来几个村民,一个个提着装着供品的篮子。

孙中山看看时机已到,便一步跨上供桌,右手紧紧抓住“北方真武玄天上帝”的“手”,然后,扭回头,向底下那些望着他发呆的村民们说道:

“你们信不信,这泥东西连它自己都保不住。如果不信,就看看它能不能阻挡我折断它的手指头。”

说着,孙中山用力一拽,只听“啪,的一声,神像的手指头立时折断了,只见断开处是一个小小的窟窿,里面的木头、泥巴和裹在其中的烂稻草一起露了出来。

村民们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些老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这时,孙中山举起右手,用他手中那只掰下的泥指头去戳神像的脸,轻蔑地说:

“你们看哪,我折断了它的手指,它还照样对着我笑。这种无用的东西,如何能保佑我们村民?”

话音刚落,他便把泥指往供桌上一摔,泥指啪地落在地上,碎成几块,扬起一阵不小的灰雾。

那几位老人这才清醒过来,忙喊道:“快下来,快下来!”孙中山没下来,陆皓东却又跳了上去。他们用木炭,在专司生育的“金花娘娘”的脸上一阵乱画,画成个又花又丑的大花脸,最后,干脆连它的一只“耳朵”也扯了下来。

北极殿里顿时一片嘈杂和混乱。老人们就像是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似的,吓得心惊肉跳,手足无措,跪在地上连连向神像叩头作揖,嘴里一迭声地念叨着:“罪过!作孽!罪过!作孽!罪过!作孽!”

其他人则议论纷纷,以一种惊异和迷惘的目光打量着孙中山和陆皓东,好像不认识这两个小伙子似的。

孙中山和陆皓东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跳下供桌,呵呵大笑着,扬长而去。孙中山大闹北极殿、砸毁神像的事,立即在翠亨村传了开来。一些没有亲眼见过的村民,都不大相信,他们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相继到北极殿去察看,察看之后,就在殿门内外,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于是,人越聚越多,全村几乎有一半人都来了。

孙达成听说有这样的事,忙赶到了北极殿。他向来胆小怕事,老实忠厚,一听说儿子做出了这样的事,又气恼又害怕,当孙达成一出现在北极殿时,聚集在殿前的人们,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他,一些人便张口骂起来。

“这样的疯小子,是怎么管教的?竟然把神像给毁了,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那是出洋的好结果!如此胆大妄为,亵渎神明,只有受过洋教的人才做得出。”

“神殿刚刚花钱修复,就弄得这样一塌糊涂。一定得罚他们把神像修理好。”

人们三言两语,你一句,我一句,向孙达成兴师问罪,横加指责。孙达成看看神殿的神像,自觉理亏,只好一个劲地赔不是,又连连说:“我赔,我赔。修复神像需要多少钱,由我出,由我出。”

“光修殿还不行,这本来就是你孙家做的好事,你孙家自然得出来收拾。毁坏神像,神是会发怒的,弄不好还会给我们大家带来恶运。你那小子必须离开村庄,或许能使我们躲开灾难,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要找你算帐。”

村里一个颇有身份的老人这样说道,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起哄,叫嚷起来:

“对,一定要让这小子离开!”孙达成又是诺诺连声:“叫他走。我一定叫他走。”孙达成气得头昏眼花,颤巍巍地回到家,一见孙中山就光火,厉声训斥道:

“你干的好事,让我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你给我滚!”孙达成一向喜欢机灵的孙中山,只因这次的祸闯得太大了,才破天荒发这么大的火。母亲在一旁看了焦急,问道:“你叫孩子滚,他能去哪呢!”孙中山一直默不作声。他已从砸像的兴奋中走了出来,陷入压抑与沉重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破除迷信之举不仅没有唤醒愚昧的人们,反而遭到了他们的无情指责,甚至以必须离开村庄作为毁殿砸像的代价,而这代价则意味着承认对自己的惩罚,更意味着自己承认失败。他不想走,他不愿意走,可是,父亲的态度又是那样的坚决,他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再生气呢?

“让他去香港吧……”孙达成说道。第二天一大早,回乡还不到半年的孙中山又被迫离开了家。他望着寂静的村庄,暗暗发誓道:我迟早会回来,我总有一天要唤醒那些愚昧的人们。

入教弃财

孙中山因为闹殿砸神像,触怒了强大的传统势力,在无可奈何之下,离开家乡,来到了香港。

到香港之后,孙中山先进了拔萃书室,在这家由英国基督教圣公会办的中等学校里修习英文。由于他已有很好的英文基础,觉得学校的课程已不能满足自己,于是不久就退了学。

这是1883年11月至12月之间的事。到了这年年底,原先与孙中山一起砸像而被迫出走上海的陆皓东,也来到了香港。两位朋友一见面,分外高兴,谈起毁殿的事来,都感慨不已。一次,俩人谈起信仰问题,孙中山便向陆皓东介绍了基督教,并向朋友表明他自己崇奉基督,还希望受洗入教的信念。与此同时,孙中山还发了一番感慨。他认为西方比中国进步,英、美政府和他们的人民相处得那么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信奉基督,以忍耐、顺从和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精神面对生活,面对一切。

孙中山对基督教的理解与信奉自然有些幼稚,显然是陷入另一种无用的迷信。然而,无论如何,基督耶稣的献身精神深深打动了他。正是这种献身精神,才使得孙中山对基督深信不疑。

陆皓东睁大眼睛,听着好友的讲述,一种共鸣强烈地产生了。他也喜欢上了基督,信奉上了基督,他脱口而出:

“我们入教吧!”孙中山没想到陆皓东这么爽快、果断,十分高兴,说:

“好。咱们一起加入基督教。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牧师,请他给我们主持受洗礼。”

孙中山所说的牧师叫喜嘉理,是美国公理会的传教士。孙中山到香港之后,常去喜嘉理所在的教堂作祈祷,因而认识他。

1883年12月末的一天,孙中山和陆皓东怀着兴奋而严肃的心情,来到必列者士街纲纪慎会堂,接受喜嘉理牧师的受洗主持,加入了基督教。

孙中山神情虔诚而严肃,他默默地望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心里一阵激动。他暗自鼓励道:

“要学习耶稣,为拯救别人而牺牲自己。”孙中山在受洗登记册上署名为“孙日新”。这“日新”一名,是取自《大学》中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句话,鲜明地表达出他弃旧迎新、日有所进的愿望。

入教之后的孙中山,俨然成了基督教的忠实信徒。他激动不已,兴奋不已,一阵冲动激起他满腔的热情,他干脆搬到喜嘉理居住的纲纪慎会堂二楼,与这位美国牧师住在一起。

到了第二年的4月,孙中山进入中央书院,用“孙帝象”的名字登记注册。

中央书院是香港英国当局于1862年2月创办的一所中等学校,1889年改名域多利书院,1894年改为皇仁书院。

这是所设备完善的学校,管理严格,教学认真。课程的安排十分紧凑,每日上八小时的课:上午四小时讲授中文,下午四小时讲授英文。后来,还增加了代数、几何和化学等课程。

学校的学生,大多是中国人,只有少数其他各国的学生。对于入学的年龄,学校并无严格规定。因此,低年级里有二十多岁的青年,高年级里不乏十来岁的孩童。如此大小颠倒的现象,人们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因为知识不是以年龄的大小来衡量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学业有先后,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这样一种学习环境,对于求学者眼界的开拓、心胸的扩大和知识的增长,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这大概就是孙中山进入这所学校的原因吧。正是这样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促使孙中山更加勤奋地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他不仅每天坚持上完八小时的课程,而且晚上也不闲着。当时有个中文教师叫区凤墀,孙中山很喜听他的课,认为他极有学问,所以晚上常请区老师辅导他的国文。区老师也喜欢孙中山的聪明、勤奋,亦乐于在空闲时辅导孙中山。

孙中山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沉浸在吸取知识的乐趣之中。一天,他正在教室里看书。一个同学来到他身边,喊道:

“孙帝象,你的信。”

“谢谢。”孙中山接过信,一看信封,原来是大哥寄来的。他急忙拆开,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大哥在信中说,由于各种原因,他的经营受到挫折。如今要重整旗鼓,另辟生意之门,但因过去的财产用了阿弟的名义,使用不便,因而十分着急。

请阿弟收到信后,即去檀香山协助他。

孙中山读了信,心中很为大哥担忧,也很为自己担忧。大哥的生意垮了,谁来负担自己的学费呢!他义不容辞,必须前往檀香山,协助大哥摆脱困境。

他立即办妥了停学手续。一天也没耽搁,第二天就搭上了去夏威夷的轮船。轮船隆隆前进,孙中山再也不觉得它航行得快,而是觉得缓慢极了。他恨不得飞到大哥的身边,可是却不能,他如今被困在这缓慢之物里,只能一步一步地前移。他必须静下心来。也只有静下心来,忍受这漫漫旅途的寂寞。

寂寞中的思想却是分外的活跃。他想起了两个月前大哥给他的另一封信。在那封信里,大哥以非常严厉的口吻,责备了他的不良行为,说什么毁坏神像是大逆不道;加入基督教是走火入魔。要求他即刻断绝与基督教的关系,否则,大哥在那信的最后威助道:就要停止汇款:不再负担他的学费。而他,对于大哥的责备和威胁,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引起丝毫的自责和愧疚。他依然每天按时作祈祷,星期天坚持作礼拜,照旧与喜嘉理牧师来往甚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