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中山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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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求学之路(10)

那妻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看自己丈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又有了血色,再摸摸丈夫的手,温热有力。这是真的,丈夫还好好的,他死里逃生了!

那妻子扑通一声,一下跪倒在孙中山面前,连声说:“谢谢救命恩人!医生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一辈子也忘不了。”

孙中山连忙扶起那妇女,心里也热乎乎的。没多久,孙中山便以他的医术和医德征服了病人的心,他的名声随之在广州、香山一带传扬开来。于是,找他治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两广总督衙门的官轿,也常常抬着他延人府中为他们的家人治病。

尽管孙中山对贫困者常常赠医送药,但由于找他治病的人相当多,开业一年下来、孙中山竟有一万多元的收入。想想当时李鸿章授予孙中山。江英华“钦命五品军牌”,月俸才不过五十元,相比这下,这一万多元,该是多么可观的一笔收入。

可是,金钱并不能动摇孙中山从事“医国事业”的信念,他更不想把自己变成一台赚钱的机器。无论是在澳门,还是在广州,孙中山通过自己的行医实践,深刻地认识到“医国”比“医人”更为重要。因此,他并不满足做一个治疗人体疾病的良医,他更为关心的是国家民族的“痼疾”,他要“借医术为入世之媒”,亦即通过行医,与社会各阶层人士广泛接触,甚至与官绅经常往来,以了解社会的黑暗,了解社会上层的罪恶,从而寻找并开出“医国”的药方。

譬如两广总督李翰章,对于广东、广西的每个官职,都标出相应的价格,然后明目张胆地加以出卖,由此而大发横财。翠亨村一个青年,并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因为家中有钱和善于溜须拍马,短短几年里就提升到相当于西方军阶准将的职位。而令人惊讶不已的是,他的每次提升,总要捎带上他那个在远地一个鸦片窟里当厨子的兄弟,原来,每次战役之后,他都臆造一些勇敢的“事迹”,以他兄弟的名字报告上去,而上司也竟然信以为真,嘉奖不误。突然有一天,这个从来没有闻过火药味的厨子,竟从公报上读到自己的名字,并且已经在清廷的军队里,得到了一个相当于上校的军衔。

有一天,孙中山的诊所里来了一个病人。那病人从肩到时,从臀部到膝盖,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孙中山看了之后很觉奇怪,就问道:

“你的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关节又怎么会变硬的?”那病人一连声地叹气,又不住地摇头,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稳住悲愤而委屈难耐的心情,说:“我这是被县衙门打的,是跪铁链跪的。”

县衙门为什么要打你?为什么要罚你跪铣链?”孙中山又追问。病人于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孙中山。病人是个船夫。一天早晨,他正沿着河岸朝家中走去。突然,一队兵勇迎面而来。不由分说,抓住他便拉到新会县县衙里,并立刻被按倒在地,屁股上挨了整整两百大板。

打过之后,县官才拿着官腔问道:“你招是不招?”船夫已被打得疼痛难忍、晕头转向,这一问,更使他如坠云里雾里,他看着县官,回覆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要我招供什么?”

“你是海盗。为什么抓你,招供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县官似乎振振有词。

“我是海盗?真是笑话,你们可以去村子里打听打听,我不过是个规规矩矩的普通船夫,怎么就成了海盗!县老爷可不能冤枉我。”

船夫听说自己被认定为海盗,知道那是罪该处死的,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口气倒也强硬起来。

可这回答不仅不能使县官相信,反而激怒了县官,给船夫招致了更大的苦头。县官顿时把脸一沉,厉声喝道:“大胆狂贼,竟敢狡辩!就让你尝尝跪铁链的滋味。”然后,一声吆喝:

“来呀,铁链侍候!”几个打手拥上前来,将船夫的膝盖按倒在锐利的铁链上。船夫整整跪了一夜,直到次日中午才被放开,两个膝盖跪得鲜血淋漓。

县官重新升堂,对船夫问道:“滋味不错吧!想清楚了没有,招还是不招?”船夫十分坚强,使出全身的力气,高声回道:“我不是什么海盗,我没什么好招的!”县官气急败坏,狠狠地下令道:“看来你还没尝够刑罚的滋味,来人,给他上竹杠。”几个打手走上前,将船夫的双臂拉直,迫使他的双膝跪在地面上,然后将一根竹杠横搁在船夫的大腿上,两头各坐了一个打手。两个打手一起一伏,竹杠像跷跷板似的上下摆动。阵阵剧痛传遍了船夫的全身,他立刻昏死过去。

但是事情并没完。船夫被投进了监狱,等他身体稍有恢复,县官又给他施刑逼供,然后他又是昏死过去。如此三番五次,将船夫拷打、折磨得不成人样。到最后,县官又不明不白地,突然将船夫释放了,什么解释也没有。讲到这里,船夫愤愤地说道:“为什么放了我?还是看我太穷,任凭他们如何用刑,我是一个铜子没有。有的,就是这条命。”船夫的经历,使孙中山深为震惊和愤慨,这样黑暗的社会,这样的贪官污吏,人们没有丝毫的人身自由和说话的权利,人们的生命财产没有丝毫的保障。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前不久亲眼见到的一幕。

那是在方耀提督建立的屠杀场里。十几个刚被抓来、准备第二天处死的“犯人”在大声地呼喊:“冤枉啊,冤枉!”提督的师爷却无动于衷,厉声训斥他们:“乱叫什么!你们若是好人,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入提督府出诊正好路过那儿的孙中山,见到栅栏里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心里觉得非常难受。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犯人?又怎么够得上处以极刑?就问那师爷:“这些人在送来之前,可曾经公堂审问过?”

师爷根本不愿回答,但他知道孙中山是提督请来的医生,不便得罪,就有些不耐烦地回道:“这些犯人都是由地方士绅送来的,确实是人人皆知的歹徒,哪里用得着审?”

耳闻目睹的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孙中山的心:黑暗社会如此荼毒生灵,他作为一个医生,又有何作为?他只能治好船夫身上的伤痛,却不能使船夫免于遭受那样的伤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被任意残杀,却不能挽救他们的生命!可是,更重要的工作,更值得做的工作,应该是后者啊!

孙中山决心要不遗余力地去从事那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医国”。

广交志士

孙中山行医广州不久,便声名远播,甚至被人绘声绘色地誉为神医。神医之说自是表达了人们对孙中山的感激之情,他的医术高超确是有口皆碑,这里不妨引用一则当时刊登在广东中西日报上的鸣谢启事以作证明:

孙逸仙先生学宗孔孟,业绍岐黄,合卢扁而擅专门,内治与外施并美;统中西而探奥旨,针砭并刀割兼长。其平生医学精纯,业经大绅诸公合词称颂,登诸岭南诸报矣。余也不敏,质朴无文,偶惟牙齿之灾,竟稳晨宵之痛。疾俨不伸之指,秦楚寻医:患同如捣之心,星霜屡易,诸医罔效,累月经时。

境遇先生略施小技,力圭调和,著年成春;数月病源,一朝顿失。复荷先生济世为怀,轻财重义,药金不受,礼物仍辞。耿耿私心,无以图报,谨将颠末,爰缘报端,用志不忘,聊摅微悃。不特见先生医学之精良,抑以表先生人品之雅云尔。武泌谨启。

由这则鸣谢启事可知,孙中山竟是一位各科全能的医生,连别人束手无策的严重牙病,他也能手到病除。

但是,黑暗腐朽的现实社会,使得孙中山不满足于只做个医治人体疾病的医生,而促使他去履行自己的一贯理想与抱负,即更为坚定而迅速地去从事“医国”事业--推翻满清政府。

可以说,从孙中山一踏上行医之途,他便是借行医为名,行“医国”之实。他在行医过程中,一刻也没有忘记革命事业,随时注意交结有志之士,播下革命的种子。而到了1894年春,也即孙中山在广州行医一年时,孙中山便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和大部分时间放在了革命工作上,俨然成了一名职业革命家。

孙中山这时的革命工作,主要是以行医为掩护,广泛交结各界的有志之士,吸收他们为自己的革命同志。因为,要推翻满清政府,仅仅靠自己,靠几个人是决不能完成的。

1894年,一心想着医国事业的孙中山干脆卸去了管理药店的重担,一方面请区凤墀的女婿尹文楷医生主持医务工作,一方面又把药店的财务经营交给一个伙计负责。无事一身轻的孙中山,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物色革命同志的工作中去了。

孙中山从伙计那儿提了一些钱,然后拎起医包,就踏上了外出交游的路程。

孙中山走了很多地方,从南到北,从城市到乡村。只要遇上可以交谈的人,他就向他们揭露和抨击社会的黑暗与腐败,积极宣传革命主张,宣传推翻满清政府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旅费用完了,他又回药店去取,然后重新踏上交游征途。他四处奔走,风尘仆仆。有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他便在农民家里过夜,或在大树下歇息;肚子饿了,便喝一口凉水,吃一口自己所带的干粮。真可以称得上是风餐露宿,不辞辛劳。累一点,苦一点,他并不觉得受不了。他吃过苦,受过累,能习惯,能坚持。尤其是当他想到,他的苦累是为了使广大的劳苦大众尽快地摆脱苦难时,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备感幸福。

为了交游,孙中山受了很多苦累。为了物色同志,孙中山更是煞费苦心,动了不少脑筋,花了不少心血。这期间,由于伙计不善经营,竟把孙中山的诊费收入统统投入了买卖,现金不足,使得孙中山的日常开销也难以维持。

但孙中山并不介意,因为,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医国事业”。广东水师广丙军舰管带程璧光患有胃病。他听说孙中山医术高超,便亲自登门求孙中山给他医治。孙中山交游去了,不在店中。尹文楷医生接待了他,并愿意替他医治。

可程璧光不肯,他执拗地说:

“我只相信孙先生。待他回来时,请通知我一声。”说完就走了。过了几天,孙中山回来了,尹文楷将程璧光的事告诉孙中山。孙中山这时已不大接受医务,无暇替人治病,可一听说程璧光是位海军人才,估计今后革命必有大用,就马上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孙中山拎着医包,亲自上了程璧光家。程璧光胃病又在发作,疼痛难忍,听说孙先生送诊上门,又惊又喜,连忙迎出门来。一见孙中山的面,便爽快地说:

“鄙人小病,何劳先生屈驾送诊。实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孙中山连忙还礼,诚恳地说:“程先生是海军军官,长年坚守舰上,为国效力,落下胃疾,我等理应为守卫疆土的勇士尽一点绵薄之力。”程璧光听了孙中山这一席话,更受感动,连忙把孙中山让进屋里。

孙中山打开医包,立即给程璧光切脉问诊。仔仔细细地观察、检查了一番。同时,孙中山又不厌其烦地向程璧光解释他的胃病的起因及必须注意的事项。

“程先生的病是因饮食不正常而起,饱一餐,饿一顿,自然有伤肠胃。今后,一定得注意定时定量进餐,不要吃冷辣食物。”

程璧光望着孙中山,眼中透出感激的光。只见孙中山开好药方,又建议道:

“程先生除了吃药之外,还须进行辅助治疗。以后每天清晨须到野外散散步,吸吸新鲜空气,增强胃部的活动机能,这样才可望彻底治愈。”

程璧光连声称谢。只听见孙中山接着说道:“我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清晨必定散步半个小时。如果程先生没有散步的习惯,我可以陪程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孙先生工作繁忙,怎么能耽误先生的宝贵时间呢!”程璧光连忙谢绝。

“不必客气。散步对我也有利。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晨5点半,咱们东郊见。”

第二天一大早,孙中山便来到了东郊,过了一会,程璧光也来了。两人沿着野外的小路,并肩漫步,呼吸着清晨的凉爽而散发着清香的空气,两人的精神都不觉为之一振。

他们边走边聊,显得越来越投机。

“程先生,听说你是程奎光的哥哥,是吗?”

“是的,奎光是我的弟弟。”

“噢,我和奎光先生早有来往,他可是个很有作为的人啊。”

“孙先生过奖了。”程璧光并不知孙中山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不,不。奎光先生确实是个很有作为的人。如今我们这个国家黑暗如墨,已走向了穷途末路。奎光先生对目前的现状极为不满,乃至有志于改变这样的黑暗社会。这不是大有作为又是什么?”

程璧光听了,大惊失色,怔怔地望着孙中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孙中山停了停,又接着说:“以程先生的阅历与见识,肯定会接触到这个社会更多的黑暗和腐败的东西。对于这些东西,想必程先生也是反感的,不赞同的。是不是?”

一席话说到了程璧光的心里。他想起了自己所亲见亲历的许多事,不禁愤愤地说:“这世道确实太不像话了!”

孙中山不想一次说得太多,又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打住话头,说:“我们明天再聊吧!”

此后一段时间,孙中山天天陪程璧光散步。俩人相处得越来越亲近。孙中山通过聊天,纵谈时事,批评社会,不断地向程璧光灌输革命思想。程璧光则在与孙中山的交往中,被孙中山的伟大人格和崇高抱负所打动,内心深处升腾起强烈的爱国激情,终于成了孙中山的好朋友。

孙中山就是这样不辞辛劳而真心实意地去物色、结交各界的革命同志。从澳门到广州之后,他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陆续结交了左斗山(基督教徒、店主)、王质甫(传教士)、魏友琴(教员)、程璧光(海军军官)、程奎光(海军军官)等一批具有爱国思想的新朋友,并且经常聚集在一起,在广州圣教书楼后座的礼拜堂及广雅书局内的南园抗风轩(今文德路中山图书馆南馆)等处谈论时政,谋求救国办法。

在广交新朋友的同时,孙中山开始考虑如何发动革命等一些具体事宜与问题。一次,他在香山轮船上就与陈少白商量“将来有机会的时候,预备怎样造反”。要造反,必须学会使用武器。于是,孙中山在自己的家乡,亲自试验炸药的威力。

在翠亨村孙中山住的楼上,有个小陶缸,里面装着白色的药粉。家里人都不知道它的用途,只是姐姐孙妙茜按照孙中山的嘱托,偶尔把它拿出来晾晒一下。

一天,孙中山回到家,从陶缸里掏出一些药粉,搁在一块白布上面,小心地包扎好。然后走出家门,来到刻有“瑞接长庚”的闸门旁,把布包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仔细地看了又看,最后挥手让乡亲们退后。

乡亲们都十分奇怪,不知孙中山在搞什么名堂。忽然听到孙中山说:“看看炸药的威力怎样!”人们一听,都赶忙躲得远远的。

突然间,只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在翠亨村上空回荡。等硝烟散去,人们跑去一看,发现在那块七尺多长、一尺多高的长石上,现出了一道新的裂缝。

这火光,这响声,这裂缝,成为孙中山开始实施革命行动的标志。与此同时,孙中山的几个老朋友也开始行动起来。

陆皓东将翠亨村的田产变卖,与尤列等合资,在顺德县北水乡创办兴利蚕子公司,作为联络会党的秘密场所。郑士良到处奔走,广泛结纳会党,联络防营,取得了显著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