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中山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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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家世渊源(4)

事情首先发生在姐姐缠足一事上。那年,孙文已经十二岁了。有一天他放学回家,看见姐姐坐在门边,两手紧紧地捂住双脚,豆大的汗珠挂在脸颊上,脸色苍白,一副痛苦难熬、百般无奈的样子。

孙文整天同姐姐在一起,时常与姐姐一道干活,时常得到姐姐的关心、帮助,因而对姐姐怀有一份特别的感情,他爱他的姐姐,信赖他的姐姐,他不忍心看姐姐那副痛苦的模样。于是,孙文急忙问道:

“姐姐,你怎么了?哪里难过?”姐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句话也没说。孙文这才看到,姐姐的两只眼睛泪水汪汪,哭得又红又肿,就更不明白了,连声追问道:

“姐,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姐姐本不想说,被弟弟问得紧,躲不过,只好答道:

“我脚疼。疼得钻心,实在受不了。”

“脚疼?”孙文这才注意到姐姐那双一天到晚光着的脚,现在被缠上了一道又一道布条。那布条紧绷绷,密麻麻,把姐姐的一双脚捆绑得严严实实,扭成尖角般形状。

“为什么要捆脚?谁给你捆的?”孙文真是奇怪极了,一双好好的脚,为什么要捆成那般模样?是谁那么狠心,竟然让姐姐受这么大的罪?

姐姐只是默默流泪,不愿再说什么。孙文走进家门,就去问他的阿妈。

“阿妈,是你给姐姐捆的脚吧?为什么要捆姐姐的脚?”阿妈笑一笑,很平静地回答道:

“这是女人的事,你不懂的。读你的书去吧!”可是孙文并不放过,他非要弄个明白不可。母亲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告诉他,女人缠脚是古代传下来的一种习俗,是天经地义的事,经过包缠之后,女人的脚才能变小,就成了所谓的三寸金莲。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是有家教的标志,也是有德行的象征,才能够嫁得出去。

说着,母亲指了指自己的脚,不无自豪地说:“你看,阿妈的脚不是很小吗!那也是吃了很多苦才缠成这样的。女人生来都要过这一关的。”

在孙文的头脑里,一直以为母亲的小脚以及那几个脚趾并拢重叠成一团的怪样子,是生来就如此的,还真不知道也是捆绑的结果,也经历过姐姐现在这样的痛苦。他不禁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母亲,恳求道:

“既然阿妈知道缠脚很苦,为什么还要阿姐也受这苦呢?求求阿妈,就不要为难阿姐了吧!”

“那怎么行呢!”母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我现在不让姐姐吃这点苦,她以后就会吃更大的苦。到那时,你姐就会怪怨阿妈的。”

然后,母亲列举了村子里一些不缠足的广西客籍女子,处处受人歧视的事来作为自己的证据。孙文还是想不通,把一双好好的脚缠成怪模怪样的,到底有什么好处?

但是他说服不了母亲,也没有力量去改变母亲的观念。但是他并不以为他的母亲是对的,于是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母亲:

“姐姐太难受了。阿妈就放了她吧!”不知是孙文的恳求起了作用,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母亲松开了缠在姐姐脚上的布条。可这只是暂时的。过了几天,母亲另请了邻村的一位阿婆,把姐姐的脚重新缠起,并且再也没有松开过,直到把姐姐的脚缠小为止。缠足风波之后,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原来,孙家在过去,也是个有田有地的人家,那田地还真不少,足足有好几十亩。靠着这些田地,孙家繁衍生息,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到了后来,不知咋的,那日子竟一天天衰落下去,就像那俗话所说的,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为了应急救窘,只好变卖田地。今天两亩,明天三亩,不知不觉,几十亩田地就弄得一干二净。到了孙文爷爷的父辈上,竟是一分土地也没有了,成了完完全全的佃耕农,那日子自然是更不好过了。

田地虽是卖完了,而有关田地的事却并没有完。不仅是没有完,还变成了一根绳索,束缚得孙家喘不过气来。

原来,过去变卖田地是很随便的,只要履行个简单的手续就行,那就是卖主写张契约给买主,买主付出约定的钱,田地就归买主了,而并不去官府申报盖印。当然,并不是不需要到官府申报,而是买卖双方都怕麻烦,都怕因申报而花去一笔似乎是多余的开支。对于卖主来说,他们尤其不想公开,卖地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何必弄得大家都知道?买主只要达到田地归他使用的目的,是乐得越简单越好。这样一来,人们就形成了一个惯例,田地交易都不申报,而是悄悄地私下进行。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卖地的已失去了田地,可在官府的地册上却依然写着他的大名,官府的衙役每年依然上卖主家收纳地下税。孙家便是陷入了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

每到纳税之时,衙役们在孙家坐着,孙家小心翼翼地陪着,然后到真正的田主家将税钱收来转交给衙役。

这样做,孙家却是多了道麻烦。但只要能把税钱收上来,麻烦点也没什么。可是时间一长,事情就不再是跑一趟,代收一下那么点麻烦了,而是根本收不上税钱来。因为时间一久,地产已几易其主,转来转去,要想再维持原来收税的办法,确实是很难很难了。官府里仍是一到时间,就上门收税,孙家从田主那里收不到税钱,只好自己掏钱抵交税务。

于是,没有田地的孙家,却一直要代人交纳地丁税,无可奈何地忍受着这受拖累的巨大困扰,始终不得摆脱。

从孙文的爷爷开始,孙家就被这地下税搅得困苦不堪。一家人糊口尚且不易,到哪去弄钱赔出去呢?

年幼的孙文,并不知道家中还承受着这一桩不合理的重负。

他眼看着父母没日没夜地操劳,他和姐姐也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当别人在尽情玩耍的时候,他和姐姐却学会了做各种各佯的活。尽管一家人辛辛苦苦、拼死累活,却依然过着十分贫困的生活。孙文心里很有些想不通,一天,他就问他的父亲:

“阿爸,咱家比谁都更加勤快辛苦,为什么日子倒不如别家好过呢?”父亲叹口气,就把赔地丁税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孙文一听,愤愤不平,大声说道:

“哪有这样的怪事!没有田地,却还要交田地税!阿爸,难道你就愿意交吗?你完全可以不睬他们嘛。”

老实厚道的孙达成,却没有儿子那份勇气和不满情绪。他看着眼前激动不已的孙文,虽然知道他说得对,但却丝毫没有受到感染和振奋,脸上仍是一副无可奈何、自甘认命的神态。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

“这都是祖上留传下来的,是我们的命不好啊。有什么法子呢?”

“这怎么是命呢?”孙文越想越气愤,他见跟父亲说不出什么结果来,就跑到冯爽观家去了。

自从听了冯爽观所讲的那些太平天国的故事,孙文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位活着的起义英雄。冯爽观那满脸的络腮胡子,洪亮的声青和豪放的性格,处处都给孙文那幼小的心灵以巨大影响。所以,一有空,孙文就喜欢往冯爽观那里跑,有什么事,也乐于向冯爽观请教。

“大叔,你看这不公平的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它改过来呢?”说着,孙文满怀希望地盯着冯爽观。

冯爽观十分同情孙家的遭遇,也十分理解孙文此时的心情,但是,他能有什么法子来帮助他们呢?

“没法子可想,孩子,这都是皇帝老爷订的规矩,不是想变就能变的。”孙文只好折回了家,心情沮丧极了。走着想着,心中的不满又强烈地升腾起来:

“皇帝订的规矩难道就不能变吗?”

抗抵恶行

古人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说的是,一个人应该能够推己及人,由此及彼,就是要求人们不仅要顾及自己的利益,还须由此出发,也要为别人着想。

这是做人的一种高尚品德。而这种品德,在孙文那颗纯真无邪的心里,已深深地扎下了根。他不仅是反对给姐姐缠足,不仅是不满自己家中所承受的地丁冤枉税,更可贵的是,他只要遇上不合理的事,都敢于以他特有的和能够立刻采用的方式加以抵制和反抗。

下面,不妨从孙文童年时期许许多多的“反抗义举”当中,举几件说说。翠亨村里的几家富户,如杨姓和陆姓两家地主,都蓄养了一批奴婢。这些女孩子,年龄都很小,不是由于家中贫穷,无法生活,就是欠下东家的债偿还不了,只好卖给东家做奴隶。

有一天,孙文拾了柴草回来,路过村庄,走到杨姓地主门口时,看到一对母女在啼哭。女儿嚎啕大哭,那声音凄惨无比,撕人心肺,两手紧紧拽住母亲的衣襟,边哭边哀求道:

“阿妈,不要丢下我。我不想离开阿妈。阿妈……”阿妈听着女儿的哭喊、哀求,心酸得直掉泪,她努力克制着,不使自己再哭出声来。她抬起胳膊,用衣袖为女儿拭去眼泪,安慰道:

“孩子,别哭了。你先留在这儿。过一阵子,阿妈就会来接你的……”

“阿妈骗人,阿妈编人,我要跟阿妈回家。”女儿越哭声音越响,两腿也跪了下去。

阿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忙蹲下去,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这时,从杨家大门口台阶上冲下来一个人,恶狠狠地将母女俩分开,没好气地说:

“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死了见不到了。”接着,那人一手抓住女孩的手,像拎小鸡似的,把女孩拉进了杨家大院。

院子里传来女孩的阵阵哭喊:“阿妈,带我回家,阿妈……”门外的阿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痛哭起来。

目睹这一幕的孙文,难受得也直掉眼泪。他真不明白,那么小的女孩,为什么要离开母亲,杨家的人为什么那么凶?回到家,孙文就把见到的事告诉母亲,并向母亲提出了一些自己不明白的问题。母亲看着这个好问好管的儿子,耐心地解释起来。

母亲说,母女分离,那是没有法子的事。是穷人被弄得无路可走,才把女儿卖到富户人家的。那些可怜的小女孩,从此以后,就像进了地狱,不仅再也享受不到父母的疼爱,甚至连见一面部很困难,而且还得干活,一天到晚,没有丝毫的自由。稍不如东家的意,轻则骂,重则打。吃的是东家不吃的剩饭剩菜,穿的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些苦命的孩子”,母亲说着,也掉下了同情和伤心的泪。

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孙文的眼前,又浮现出他刚才所见的一幕。他不禁为那个小女孩的前途和命运担忧起来。

这太不合理,太不人道了!孙文愤慨不已,他恨透了那些蓄养奴婢的家伙,是谁给了他们权力,竟然那样残酷地奴役、虐待别人的孩子呢?

孙文逢人就说,逢人就讲,尽情地把自己心中的不平与愤慨抒发出来,真可以称得上是大声疾呼了。这样做,虽然于事无补,但孙文的心却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因为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又一天,孙文正在塾堂里读书。突然,一阵轰响传进了教室,把大家都惊呆了,霎时,所有的读书声都停了下来,大家一齐竖起耳朵,只听见那声响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并夹杂着呼喊与喧闹声。大家吓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孙文和大家一样,也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要出去看个究竟。他悄悄站起身,趁大家不注意,就跑出了塾堂,直奔那声响而去。

孙文转过一幢房子,突然看到十几个头扎黑中,短衣短衫的人。啊,是海盗!机灵的孙文,连忙缩回身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两眼却死死盯住这帮强盗。

只见他们抬着一根粗木头,拼命地撞击着一幢房子的大门。那屋里住着一户刚从海外回来的侨商。猛烈的撞击声如天崩地裂,震得大门摇摇晃晃。

终于,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倒了。

海盗们挥舞着大刀,一拥而入。接着,传来海盗们的吆喝、叱骂声和女人孩子的哭叫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不一会,哭叫声更响了。海盗们三三两两,抬着好几个大箱子出来,大摇大摆地出了村子,转眼就不见了。

这时,村民们才陆续围拢来,一个个惊魂未定,打听这,打听那。被抢的侨商老泪纵横,悲愤欲绝,断断续续地向人们诉说被劫的经过。说着说着,老侨商更伤心了:

“我在海外辛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积了一点钱,一下子全被抢光了。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难道就没有王法了!让我找谁去啊!”

老侨商已泣不成声。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孙文,心里既难受又气愤。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长大一点,为什么没有一身好功夫,去帮助老侨商摆脱这场劫难?同时他又想到,海盗不就是十几个人吗?如果村民们团结起来,一齐出来制止,还怕斗不过那些强盗吗?

孙文想着想着,不觉攥紧了小拳头,心想,总有一天会收拾那帮坏蛋的!不久,村子里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这一天,翠亨村一大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数十名清兵在几名官吏的带领下,耀武扬威地开进了村庄。顿时,鸡飞狗叫,尘土飞扬,孩子们害怕得哭喊起来。大人们也都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这些招惹不起的不速之客,害怕他们闯进自己的家。

清兵进了村,径直来到一所大房子前面,气势汹汹地把整座房子围了起来。然后,咚咚地打门,如土匪一般。门一开,几个清兵就冲了进去,不一会,抓出三个人来。

村民们一看,是这家的兄弟三个。他们犯了什么罪?人们正在纳闷,却见清兵把三兄弟一个个五花大绑捆起来,推推搡搡地押走了。

清兵们走了,那几个官吏却留了下来,占据了这户人家的住宅和财产。这户人家的屋后有座园子,十分宽敞雅致。园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浓荫密布,幽静清凉。园中央有块草坪,草坪上的草浓密厚实,像一幅柔软的地毯。村里的小孩都喜欢上这园子来玩,孙文也不例外。

他们在花园里嬉戏,捉迷藏,在草坪上翻筋斗、练摔交。真是自在极了,舒服极了!

可是如今,孩子们的乐园被几个官吏霸占了。他们很想进去玩,可又不敢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瞅上几眼。

孙文气极了,决心要与这不公平的事斗一斗。这一天,他约上几个同学,一起去那园子,倒不一定是为了去玩,而是为了要与那几个官吏碰一碰。可是,当走近园子时,那几个同学都失去了勇气,任凭孙文怎样劝说,再也不肯往前挪一步。

孙文只好一个人往前走。他跨过一道破墙进入园子,映入眼帘的情景,真使他难以置信。整洁、繁茂的园子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姿,花草被折腾得零零落落;树枝杈桠倒垂,像是被扭断了翅膀,令人伤心;垃圾、杂物扔得到处都是,肮脏得简直无从下脚。孙文一看,气得胸脯直鼓,“这帮坏蛋,把个好园子竟糟踏得如此不成样子!”

孙文真想痛骂一顿才解气,他不觉又往里走了几步,怎么一个鬼影见不到?正在纳闷,一个身佩弯刀的家伙,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东西,谁叫你上这儿来的,快走!”恶狠狠的语气,凶神恶煞似的,不仅没有吓跑孙文,反倒使孙文镇静下来。他站住御,冷眼看了看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理直气壮地说:

“我是上这儿来玩的,为什么要走?”

“不许在这玩,快走!”那家伙的口气更凶了。

“为什么不许玩?这是他们三兄弟的花园,又不是你家的!”孙文毫不示弱,驳得那家伙瞠目结舌,语无伦次起来:

“什么?屁话,就是不许玩!”孙文又往里跨了一步,大声说道:

“我就是要来玩!你们真不要脸,把人家三兄弟关进了大牢,就霸占了他们的房子。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