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洪秀全身披长袍,手按长剑,神情十分严肃。他扫视了一下满山遍野的人群,挥起手中的长剑,起义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洪秀全庄严宣布:
太平天国建立了!起义的部队,就叫太平军!
“从此,洪天王领着起义军杀出广西,一路挺进,势如破竹,杀得清兵闻风丧胆,不久就打下了南京。洪天王把南京改为天京,建立了咱们农民自己的政权……”
冯爽观说得有声有色,那些孩子们也听得有滋有味。其中有个小孩听得最入神,他歪着小脑袋,一会儿陷入沉思,一会儿又现出兴奋激动的神情。
这个孩子便是帝象,他听着听着,便向冯爽观提了个问题:
“洪天王打仗厉害吗?”
“那当然,”冯爽观眉飞色舞地接着说,“洪天王不仅有身好武艺,尤其善于调兵遣将。起义后不久,洪天王指挥太平军攻下了永安州(今广西蒙山县)。清兵不甘心失败,立即纠集了十万军队,向起义军疯狂反扑,气势汹汹地把永安州团团围住,妄想把起义军一口吞掉。
“洪天王面对强敌,毫不畏惧。他镇定地指挥将士,以一当十,打退了清兵的多次进攻。但镇守孤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洪天王决定突围。
“在洪天王的安排下,太平军立即行动起来。起义军把银钱衣物,故意到处丢弃,引诱清兵竞相抢夺。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趁清兵松懈熟睡之时,起义军悄悄地向州城东北方向发起进攻,一举冲破了清兵的防线,全军顺利突围东去,踏上了前进的征途。
直到第二天中午,清兵首领才发觉起义军已东去很远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部下无能。
“说实在的,倒不是他的部下无能,是我们的洪天王太有本事了。”听到这里,孩子们都一齐鼓掌欢呼起来。唯有帝象不动声色,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
“洪天王为什么要起义造反啊?”冯爽观非常喜欢这个专心致志、爱动脑筋的孩子,就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为什么?就为这世道不公平,不合理,就为这世界太黑暗,太肮脏。
“不说别的,就拿洪天王自身的经历来说吧。洪天王自小聪慧好学,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据说他参加了好几次考试,都因为朝中无人、无钱无势而名落孙山。那些有钱有势却无才学的人反而中举做官,骑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
“再看看我们的身边吧。有钱的人不劳动,却能吃香喝辣,花天酒地;穷人终年辛劳,反而填不饱肚子,破衣烂衫,苦挨苦熬。洪天王就是要推翻黑暗朝廷,消除这不合理的怪事。他建立太平天国,就是希望建成‘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好社会哩。唉,可惜洪天王失败了……”
帝象听得入了神,不禁对洪秀全这位农民起义领袖和反清英雄充满了钦敬与崇拜之情。他想起含辛茹苦的父母,想起外出打工的大哥,又想起小小年纪就得干活的自己和姐姐,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心头,他不觉自言自语地脱口说道:
“要是洪天王灭了朝廷就好了!”从此,在帝象那小小的脑袋里,便滋生了朦胧而强烈的反抗不合理制度的意识,幼小的心田里深深埋下了革命的种子。他打心眼里钦佩洪天王,崇拜洪天王所做的一切,并且在自己的行动中,处处显露出效法洪天王的迹象。
翠亨村中有个做豆腐的人,名叫亚秀,村民们都喊他“豆腐秀”。豆腐秀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外地一个叫大象埔的地方迁来的,他在离帝象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爿豆腐店。豆腐秀是个本份老实的人,可他的两个儿子却十分顽皮,年纪都比帝象大。两个顽皮的捣蛋鬼,经常欺负村子里的小朋友,帝象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们常常用弹弓夹小石子,躲在暗地里弹射帝象。
帝象被打疼了,就去追打他们。可他们年龄大些,跑得快,转眼就不见踪影了,根本沾不了他们的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激怒了小帝象。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次再欺负我,我一定得狠狠教训教训他们。
这一天,两个捣蛋鬼又用小石子弹射帝象,正好打在他后脑勺上,鼓起了一个小包。帝象怒气冲天,他捡起一块石头就追,一直追到豆腐店里。两个捣蛋鬼不知躲到哪去了,却见一锅煮开的豆浆,腾腾的热气直逼帝象而来,似乎也在跟帝象过不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帝象,正好找到了目标。他高高举起右手,将石头狠狠地砸向锅里。“咯”的一声,大锅被砸通了底,豆浆四溅,涌向炉膛,把炉火扑灭了,发出嘶嘶的响声,冒出一股焦臭的烟雾。
豆腐秀闻声而出,一见此状,大惊失色,正想发作,却见帝象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两眼像冒火似的,直瞪他的两个儿子,心里便明白了一大半。豆腐秀赶到帝象家告状,帝象毫不示弱,他说明事情的来由,据理为自己辩护。豆腐秀自觉理亏,回家把两个顽皮的孩子教训了一顿,只得自认晦气。忠厚而通情达理的帝象父母,尽管自己并不富裕,还是赶到豆腐店来劝慰,表示愿意赔偿豆腐秀的损失,使正在发愁的豆腐秀十分感动。
从那以后,两个捣蛋鬼再也不敢欺负帝象了。而帝象,则因这件事,被村里的人称为“石头仔”,以称誉他那不怕硬碰硬的倔强、勇敢的性格。
石头仔不但不能容忍别人来欺负他,而且也看不惯别人受欺侮。因此,一旦发现有人受侮,石头仔就要打抱不平。
有一次,两个小孩在村头打架,被帝象看见了。他连忙走过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说:“是他欺负我。我在这玩得好好的,他却来捣乱。”
另一个说:“我就捣乱,怎么样?”说着,两人又扭打起来。
帝象生气了,立即参加了战斗,把那个捣乱的孩子打倒在地,并质问道:
“看你还敢捣乱,看你还敢欺负人。”正在这时,那孩子的哥哥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帮着弟弟打帝象。那哥哥比象帝年纪大得多,力气也更大,他抓住帝象的辫子,把帝象的头往墙壁上一阵猛撞,口里说首:“叫你多管闲事,叫你打抱不平。”
帝象并不屈服,忍住痛,大声说:“他欺负人,我就打抱不平!”结果,帝象被撞得晕了过去。母亲听说赶了过来,连忙用湿布裹住帝象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帝象才慢慢苏醒过来。尽管如此,这位小英雄,一声也没哭。
这件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也传到了冯爽观的耳朵里。一天,冯爽观又给孩子们讲故事,帝象听后,又提出个问题。冯爽观爱抚地摸摸帝象的小脑袋,奖赏似地说:
“你真是洪秀全第二啊!”从那以后,帝象真的以“洪秀全第二”自居,寻思着身边的不平事。稍一得便,他就和他的小朋友偷偷跑到邻村,观看三合会会员练武,一边看一边比画。回到家,就仿照看到的架势,舞起拳弄起棒来。他盼望自己练就一身好武艺,扫平身边不平事。
好问的学生
七八岁年纪,本是入学读书的时候。可是因为家中贫困,交不起学费,帝象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别人上学。每当学塾里传出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时,他就忍不住去张望一下,心里充满了钦羡与向往。
这一天,帝象终于十岁了,要上学了。尽管这日子姗姗来迟,但她毕竟还是来了。帝象的心里有多高兴啊!
上学的头天晚上,母亲在油灯下为帝象缝了个布书包,又找些粗糙的纸订了个小本子。然后,母亲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父亲,对帝象说道:
“帝象,以后上学了,就给你起个大名叫‘文’吧。我和你爸都没读过书,就指望你好好念书,将来做个有本事的人。”
帝象点点头。从此,孙中山有了第一个学名--孙文。
“快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上学”,母亲又嘱咐道,“念书要听塾师的话,别同其他的孩子打闹。”
帝象答应一声,躺倒在床上。可他睡不着,他对学塾向往已久,心里洋溢着阵阵激动,那激动又化作巨大的决心,在周身的血液中奔腾。他望着仍在油灯下忙碌的母亲,望着和衣躺在一边的父亲及父亲身边的梆子,像是悟出了什么。他在不知不觉中,矇矇眬眬睡去。
那天夜里,帝象梦见自己在学塾里成绩得了优等,超过了所有的孩子。回到家里,父亲母亲都乐呵呵地对着他笑,笑得那样舒畅,一种帝象从未见过的舒畅。
翠亨村虽然只有七十来户人家,姓氏却不少。最有钱的是杨姓,族大人多,他们专门请一位塾师教本姓子弟读书。其他近十来个姓氏的人家被称为杂姓,都是些穷苦的农户,他们联合起来,也请了位塾师,在冯氏宗祠办学。孙家亦是杂姓之一,帝象便来到冯氏宗祠上学。按当时学校的规定,他所读的,不外是《三字经》、《千字文》、《幼学故事琼林》以及《大学》、《中庸》几本书。帝象用“孙文”的名字注册上学,好像自己一下长大了许多。他读书非常踏实、刻苦,老师要求背诵的书,孙文从不偷懒,他一遍一遍地大声念着、读着,很快就能读得十分流畅,并且能背诵出来。
第二天一上学,老师就要对头一天念的书进行检查,让学生们一个个到前面去背给他听。谁要是背不出来,老师就要用戒尺打手心,以示惩罚、督责。
这可是许多学生最害怕、最难熬的时候。他们往往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疙疙瘩瘩地背着;老师将戒尺一拍,他们又只好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拼命地忍受戒尺起落带来的痛楚,然后满面通红,甚至含着负痛的泪水回到自己的座位。
勤奋、聪慧的孙文,却从来没尝过戒尺的滋味。然而,孙文却比学校所有的孩子都更辛苦,更劳累。他每天上学之前,得帮家里做家务,不是劈柴、担水、打扫房屋,就是去塘里捞点塘薸;每天放学之后,不是帮父亲插秧、除草,就是帮姐姐拾柴草、挖猪菜,遇上什么干什么,常常都得很晚才回家。
吃过晚饭,勤奋的孙文就要拿出书来读。由于家境贫寒,点灯读书受到了父亲的限制。父亲规定:有月光,就不许点灯;没有月光,也只能用一根灯草。于是,孙文便只能借助月光,或在光线十分微弱的油灯下读书。由于光线太弱,两眼实在疲乏吃力,孙文就不住地用手揉眼睛。母亲看了,疼在心里,便把油灯加上一根灯草,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父亲嗔怪母亲道:
“你这样助着他耗费灯油,真指望他给你考个举人回来?”孙文知道父亲的艰难,他默默地挑去一根灯草,然后低下头来,就着昏暗的光,继续读书,一直读到很晚才睡。孙文就是这样,一面读书,一面干活,努力克服种种困难。而这种半耕半读的生活和艰苦的学习条件,并没有使孙文产生丝毫的怨气和懈怠,相反,更促使他勤奋地学习,更认真地去思考书中的道理。然而他的这种好学多思的精神,却与传统的教学方法产生了矛盾。
有一天,孙文按照惯例来到老师面前,把书本交给老师,然后背诵昨天的功课。他背得十分流利,一字也不差。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提起毛笔,在孙文的书本上圈点了几段,作为今天的功课。然后领着念一句,让孙文跟着念一句,如此念了两遍,孙文就会了。
回到座位上,孙文又念了几遍,试着背一背,不多久就全能背出来了。这样一来,可以说这一天的功课就基本上完成了。孙文不禁为自己的好记忆洋洋得意起来,他想起了去年春节前发生的一件事。
快过年了,家家都忙着办年货。婶婶家忙不开,就让帝象去五里外的一个圩场买些东西。那时,帝象正在门口与一班小孩子玩耍,听到婶婶喊他,就跑回家。婶婶怕东西多,担心他记不住,要帝象用笔记下来。可帝象说不用,接过钱,拎上篮子就跑。婶婶很担心,生怕帝象弄错了。
过了两个多小时,帝象回来了,篮子里装得满满的,该买的年货一样也不少。婶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住地称赞道:“这孩子,记性真好!”
塾堂里的读书声,又把孙文的注意力引回到书本上。他又读了几遍,读着读着,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那份得意而惭愧起来。光记性好,会背又有什么用?这书里说的意思,怎么自己一点也不懂?难道读书就是背背而已吗?这么一想,孙文就不再觉得无事可做了,便对着书本,苦苦思索起来。
可是这样思索了半天,竟然什么也没琢磨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想问又有些怕。因为从来也没人问过老师什么。可是,这书上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他犹豫了一阵,终于鼓气勇气,站起身来问道:
“先生,‘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那一段话是什么意思,请讲给我听听吧。”
孙文的话音刚落,嘈杂的塾堂里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连掉下一枚针也能听得见。同学们大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老师,有的甚至吓得发呆,低下头,不敢抬眼,生怕老师怪罪到自己头上。
老师听了孙文的提问,不觉也怔住了。在他看来,所谓教书,就是让学生自己读,自己背,哪有学生向老师提问的?很快,老师明白过来,拿腔拿势地反问孙文,想把他给震回去。
“你不好好念书,乱说些什么?”孙文已经豁出去了。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书我已经念好了,就是不懂其中的意思,想请老师讲讲。”老师生气了,忽地站起来,把戒尺一提,离开讲台,气冲冲地走到孙文桌前,厉声喝道:
“你说都读好了,那是能背了?”
“能背。”孙文镇定地回答。
“那就背给我听听。”说着,老师伸手拿过孙文的书本,就要让孙文当场背诵。他根本不相信,孙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背出那几段课文。
整个塾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到了孙文身上。只见孙文张嘴一字一字地背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不仅一字不差,而且背得十分流畅。老师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把书还给孙文,那态度却已平和了许多,略带教训的口吻说。
“古人有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你要想懂得书中的道理,惟有多读而已。知道吗?”
“学生知道。可是……”孙文还想再说,话还没出口,就被老师不耐烦地堵住了:
“别再废话了。书上说的,都是圣贤们立下的大道理,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的。只要用心读,时间长了,自然会明白的。”
说着,老师向其他同学大喝一声:“发什么呆,还不快给我念书!”塾堂里书声又起。孙文的心里很有些不服,可老师不愿讲,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只好一遍接一遍地读着,暗暗下了决心:
“这书里的道理,总有一天我要把它弄明白。”放学的路上,几个同学围住孙文,直夸他了不得,竟敢向老师提问,竟然不怕老师的戒尺。孙文回答道:“读书不懂,就应该问啊。可是老师却不回答我。戒尺有什么可怕的?要是老师的戒尺能把我打得弄明白书中的意思,我情愿挨它几下哩。”
同学们听了,一个个打心眼里佩服起孙文来。他们从孙文的话语中,似乎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不满旧规矩
孙文进了私塾,每天勤奋读书,又喜欢刨根究底,因此进步很快,不仅同学们都佩服他,连老师也觉得他聪慧好学,机灵可爱。就拿这次提问的事来说,尽管弄得老师不大高兴甚至有些恼怒,要是换了其他学生,戒尺早就下去了,但是对孙文这样聪明好学的学生,老师却实在不忍下手,提问毕竟没有过错啊!
既然老师不肯讲,孙文只好读啊,背啊,渐渐地,他朦朦胧胧地体悟到书中的一点意思。
然而,无论如何,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孙文在一天天长大,他所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懂得的道理也越来越多。当他面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制度的一些不合理现象时,他身上的那种“洪秀全第二”的精神就强烈地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