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于说唐绍仪有政治野心,想当总统。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了。
为了赶走唐绍仪,袁世凯蓄意制造了一个王芝祥督直事件。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参议院在南京的时候。当时,参议院议决接收北方统治权案,规定各省督抚一律改称都督,谘议局改为省议会,都督由省议会公举。”
直隶代表谷钟秀、刘若曾等人考虑驻南京第三军军长,原广西副都督王芝祥有些声望,做直隶都督合适,把王推荐给唐。
革命党人认为王芝祥做直隶都督,掌握军权,可起抑制袁的作用,也很赞成。
唐绍仪也因为南方实力不能达到北方而忧虑,曾经与孙中山计划,运用政治手段,使革命势力向北方发展,密议以王芝祥出任直隶都督,柏文蔚出任山东都督,黄兴为南京留守,掌握五个军的武装力量,保全实力以待变化。王对督直当然是欣然同意。
回北京后。唐绍仪面陈袁世凯,袁说:“此事好商量。”
唐绍仪轻信袁已同意,通知了直隶人士,顺直议会(包括顺天府在内的直隶省议会)跟着做出推王督直的正式决议。
孙中山为此特致电袁世凯,请其按照顺直议会决案加以委任。
但是,直隶是袁世凯、北洋军的发迹地,他们不允许外人插足进来,更不能听任一个接近同盟会的军人控制军权。
所以,王芝祥到北京后,袁世凯表面上对他称誉不绝,请他吃饭,并聘为高等顾问。但是背后,老袁却找到冯国璋、段祺瑞密商出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来。
唐绍仪说王芝祥督直是“北洋民意所归”,袁世凯就针锋相对来个“北洋军意反对”,密令直隶五路军队突然发出反对王芝祥督直的通电,遍发匿名信,威吓请王督直的各界人士。
这是袁世凯做了大总统后第一次用北洋武力干预政治。
6月2日,袁世凯同时发出两令,一令说:“都督统辖文武,责任重大,任免之权宜操自央央。”,本省人民不能“随意迎拒”。查明请王督直的电报,是否“系奸人托名擅电”,若是,即依法严惩。
另一令是“斥责”军人不应“迎拒主将”,“不许军人干涉政治”。
形式上似乎他老袁不偏不倚,但他正是借军界强烈反对为词,拒绝了唐的推荐,提出让王芝祥任南京宣抚使,帮助黄兴解散留守部队。
任命王芝祥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内阁的威信和职权,如不坚持,将来内阁势必降为总统府的一个附属机关,因此,唐绍仪不接受袁世凯的意见,一再申述要尊重《约法》,不要失信于直隶人民。
袁世凯说:“王系革命党人,若使直督,不啻引狼入室,将来他和南方联合,我们尚有余地么?”
唐绍仪说:“前既答应,现在何能食言。”
袁世凯说:“是你答应的,我并未预闻。”
唐绍仪说:这是责任内阁的职权,我要发表。”
袁世凯说:“我不盖印,就能生效么?”
袁世凯不给唐绍仪盖印,唐绍仪也拒绝在袁世凯委任王芝祥为南京宣抚使的命令上签字,进行抵制。
6月15日,袁世凯竟然将不经内阁副署的委任状交给王芝祥。
按照《临时约法》,总统命令不经内阁副署不能发生效力。
袁世凯这一举动,是公然违背《临时约法》,破坏责任内阁的重大事件,也是他扼杀共和、谋复帝制的狂妄野心的初次暴露,应该立刻起来和他进行坚决的斗争。
但是,作为立法机关的参议院对此不加重视,革命党除少数人指出袁违法外,大多把它看作袁、唐个人之间的争斗,看不清事件的实质,因而未给唐绍仪以应有的支持。
其他党派也基本上袖手旁观。
而那个引起双方争论的王芝祥尤其不争气,在拿到一笔远远超过实际需要的宣抚经费,经袁示意余款不必上交后,觉得当宣抚使比做直督实惠,便不管斗争不斗争,心安理得地南下了。
唐绍仪被袁世凯逼迫打击过甚,忍无可忍,于6月17日留下一道辞呈,愤而拂袖出京。
老袁对自己的这一手十分满意,为求锦上添花,他又来了一套猫哭耗子式的假慈悲,先是准唐请假,以陆征祥代理国务总理,继之命梁士诒和段祺瑞前往天津作形式上的挽留。
梁士诒在挽留时曾谈到袁、唐私交甚厚的问题。
唐绍仪说:“我与项城交谊,君所深知。但观察今日国家大势,统一中国,非项城莫办;而欲治理中国,非项城诚心与同盟会合作不可。然三月以来,审时度势,恐将来终于事与愿违,故不如及早为计也。国家大事,我又何能以私交徇公义哉。”
唐绍仪态度十分坚决。
6月27日,袁世凯在唐绍仪的辞呈上批语曰:
该总理于共和宣布以前,南北奔驰,为民国效劳甚至。及就任总理,经营擘画,错节盘根,困苦艰难,非可言喻。民国草创,正赖长才,岂容听其退休,失兹臂助。特以情词恳挚,出于至诚,不得不谅其苦衷,遂厥初服,应即准如所请,免国务总理本官,任为高级政治顾问。仍望趁此宽闲,勉自调护,以养疴之余暇,备政治之谘询,将来倚重正多,当有以富国民之望。
6月20日下午,同盟会代表张绍曾、李肇甫、熊成章、刘彦往谒袁世凯,告知同盟会国务员于昨晚议定全体辞职。
张绍曾提出,第二次组阁,最好组织政党内阁或超然内阁,如采用混合内阁,同盟会会员不愿加入。
袁世凯不赞成,说:“非职合数党及无党之人共得组织,则断不能成一美满之内阁。“余之主意,在于得人,但问其才与不才,无论其党与不党。”并郑重讲:“余奉告诸君,当放大眼光,从中国全局着眼,从世界大势着眼,断不可沾沾于一党之关系,亦不能硬以和平时代政党更代消长之成例,适用于今日危急存亡之中国。总须大家破除成见,协力同心,共同建设。为国务员者,以热心任事为主,须有自信力,万不可轻听局外之褒贬,以为进退。为议员为国民者,当体当局者之苦衷,力与维持,不宜以掌派之意见,拘束而牵制之,使其无发展之余地。”
若是仅仅听袁世凯说说,那是说的再冠冕堂皇不过了,又是“用人唯才”,又是“顾全大局”,但实质上呢?
袁世凯的所谓“用人唯才”,不过是排斥异己、任用私党的代名词。
唐绍仪在他看来不是“长才”吗?但结果如何?
在袁世凯那里,除了亲信党羽和甘心附逆者外,任何有真才实学的人都是站不住脚的。
所谓“顾全大局”,也不过是要全国人民和革命党体谅其“苦衷”,放弃革命立场,不要“拘束”和“牵制”其反革命的阴谋活动而已。
袁世凯的所作所为,已使部分嗅觉灵敏的人觉察出他将来有一天总要搞黄袍加身的把戏。他感到马脚露得太早,大为不利,特于6月24日致电黎元洪和各省都督辟谣,隐匿形迹。
电文曰:
世凯束发,受书,即慕上古官天下之风,以为历代治道之隆污,罔不系乎公私之两念。洎乎中岁,略识外情,目睹法美共和之良规,谓为深合天下为公之古训。客岁武昌起义,各省影从,遂使两千余年专制之旧邦,一跃而为共和政体。世凯以衰朽之年,躬慈盛举,私愿从此退休田里,共享升平,乃荷国民委托之殷,膺慈重任。当共和宣布之日,即经通告天下,谓当永远不使君主政体再见于中国。就职之初,又复沥忱宣誓,皇天后土,实闻此言。乃近日以来。各省无识之徒捏造讹言,摇惑观听,或以法兰西拿破仑第一之故事妄相猜惧。……维当此艰难缔造之秋,岂容有彼此猜嫌之隐?用是重为宣布:凡我国民,苟以救国为前提,则当能见其大,万不宜轻听悠悠之口,徒为扰乱之阶。若乃不逞之徒意存破坏,借端煽惑,不顾大局,则世凯亦惟有从国民之公意,与天下共弃之!事关大局,不敢不披沥素志,解释猜嫌。知我罪我,付诸公论。
在这里,袁世凯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刚出娘胎就盛赞共和的人,谁若怀疑其帝制自为,图谋不轨,即为“意存破坏”,他就要“与天下共弃之”。
袁世凯的表演,可谓出神入化了。
这一时期,袁世凯还对陈裕作过如下的表白:
外头人说我要做皇帝,这个皇帝是最要不得的东西,不是清朝就在你们手里推翻了吗?我是在对全国国民宣誓忠诚下就职的,怎么能说我要做全国人民所推倒的玩意呢!你是对历史研究很深的人,当然知道有史以来做皇帝的都没有什么结果。即如你现在所驻地南京,就是六个朝代皇帝的惨史,他们的子孙甚至于临到末路有生生世世不愿生在帝王家的怨言,上溯秦汉,下迄唐宋元明,哪一朝是有良好的结果?清帝逊位后,虽受到优待,但是一旦国民不承认他,还有什么方法存活下去呢?我若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还敢在这乱糟糟的时候,挺身而出,当此大任吗?请你将我的话告诉孙、黄二公及第八师各位,使他们信任我。
袁世凯这忠厚诚恳的样子,不由忠厚的人不信,陈裕当时即是一个。谁要说袁世凯想要当皇帝。他就和谁争论。直到袁世凯称帝后,他才清醒过来,追悔莫及。
如此阴险的一个袁世凯,忠厚长者孙中山怎能不吃他亏呢?
6月29日,经参议院通过,陆征祥出任国务总理。
自从唐绍仪辞职后,身为同盟会员的教育总长蔡元培、司法总长王宠惠、农林总长宋教仁、署工商总长王正廷(总长陈其美未到职)于6月21日、22日又联袂辞职。
袁世凯未准。
7月初,这4个人又齐至总统府向袁世凯面辞。
袁世凯说:“我代表四万万人民挽留总长。”
蔡元培答:“元培亦对于四万万人之代表而辞职。”
财政总长熊希龄于11日递上辞呈。
袁世凯见同盟会阁员坚辞,正合己意,准其与熊一同辞职。
交通总长施肇基已于月底离阁,现在阁员仅剩下赵秉钧、段祺瑞、刘冠雄几个心腹和驯顺如羊的陆征祥了。
7月18日,陆征祥出席参议院会议,这个所谓外交名流对施政方针讲不出什么名堂,却把提出补充阁员名单比作开菜单,出言无状,议员大哗。
袁世凯闻知,深恐补充阁员名单通不过,特具函参议院,请暂缓投票,再行协商。
参议院不予理会,次日,将陆所提6个补充阁员即财政周自齐、司法章宗祥、教育孙毓筠、农林王人文、交通胡惟德、工商沈秉堃,全部否决。
袁世凯见遭到如此惨败,满腔愤懑,可又说不出任何正当理由,只好在招待全体议员、进行疏通的同时,再次把夹袋中的法宝——北洋军拿出来。使出流氓吓人战术。
北京军警联合会通电痛骂参议院不顾国家危急;署名“军界公启”的某些家伙,“声讨吴景濂、谷钟秀、殷汝骊罪状,并牵及谷之死力为王芝祥君督直者,受得贿赂若干云云,且谓将与天下共诛亡”。
“能取得吴、谷二人头颅者,赏洋一万元”的传单撤遍了北京城;有罪名曰“健公十人团”者,“封送一百零三封信分配各议员,言若再不牺牲党见者,将以炸弹从事”。
有人向参议院打电话,“声称军警异常激烈,请贵院注意。”
北京军警公所甚至召开会议,声称再不通过新提的补充阁员名单,即请求以武力解散参议院。
一时间,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章太炎也随声附和,拉扯一些人致电黎元洪,请黎建议准袁世凯便宜行事,不要拘泥《约法》。
黎元洪随即通电指责议员使莽莽神州陷于无政府地位。提出自今以后,应由大总统主持于上,各都督维持于下。对于补充阁员,议员必须速为赞同。
参议院受到攻击,内部产生分歧。
26日,表决第二次补充阁员名单时,除工商总长蒋作宾被否决外,下余财政周学熙、司法许世英、教育范源濂、农林陈振先、交通朱启铃皆通过。
8月2日,通过刘揆一为工商总长,加上原来曾任的4总长,陆征祥的超然内阁组织起来了。
但是,陆征祥是个庸才,提挈不起全局政务,参议院又弹劾其失职,故称病请假不出。
8月20日,袁世凯任命亲信赵秉钧代理国务总理。
赵秉钧对院中公文概不批阅,一切直接请袁办理,责任内阁完全成了总统的附属机关,袁世凯开始独揽大权了。
镇压革命党
搞垮责任内阁,只不过是袁世凯反对共和制度的一个尝试,要复辟帝制,仅仅做到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在搞垮责任内阁的同时,他还加强了反革命集权与专政的工作。
袁世凯身为临时总统,进行集权与专政,有着十分便利的条件。当时,战争刚刚结束,全国人民迫切希望国家不再分裂,有一个从事生产劳动、过安定生活的和平环境。
袁世凯利用人民群众的这一心理状态,事事强调统一,军令要统一,政令要统一,制度等等也要统一。
统一到哪里去?统一到他手中,说到底,一切听他的。否则,就给人加上“破坏统一”的罪名,置于死地。
袁世凯投身行伍,靠带兵起家,经过了无数风风雨雨,大起大落,深知有军就有权,有权就有一切,因而最看重军权。
对于革命党的武装,袁世凯极端仇视,他始终遵循着能消灭者则立即消灭之,不能立即消灭者则分化瓦解之、削弱之,最后仍旧消灭之的原则。
但是,革命党在武昌起义后建立起来的军队,袁世凯既不能也不敢公然用武力加以根本解决。而这支庞大的力量正是其复辟帝制的巨大障碍,不设法解决又不行。
最初,袁世凯三令五申军人必须绝对服从命令、遵守纪律,企图以此加以控制。
但是,袁世凯这样做是十分困难的,革命党的军队怎能听他的呢?于是,他又用裁军的办法削弱南方军事力量。
当初任命黄兴为南京留守时,袁世凯就确定了一旦南方军队整理就绪即行裁撤的方针。
在南北对峙的过程中,不仅革命党组建了军队,袁世凯也招募扩建了军队,如从减轻全国人民负担着想,应该按照实际需要,南北方军队一起裁减;如从保卫共和国出发,多留南方军队,少留北洋军队,则尤为必要。
仅仅裁减南方军队无疑是不公平的,是一个阴谋。
可惜,革命党领导人缺乏革命警惕,对此认识非常不足。特别是担任整顿军队责任的黄兴,错误地认为和平时期没有保留大量军队的必要,在袁借口军饷困难不予供给的压力下,非但不坚持保留,反而自动请求辞职,放弃军队的领导权。
为此,谭人凤曾专门去南京见黄兴,批评他不以保障共和为意,徒博功成身退虚名,劝其保存军队,打消辞意。
黄兴不但不听,反而大说革命大义,动员各省军队回本省,不愿回者给川资遣散。
黄兴接着提出辞职。
本来,袁世凯对此求之不得。但是他又极其虚伪地致电黄兴留任,并电孙中山代为挽留之。
袁世凯还致电谭人凤说:“大局甫定,亟想借重,业已迭电慰留。并无裁撤之意,乞勿误会。”
谭人凤来到北京见袁世凯说:“大总统既诚意慰留,即应代为解困,现统兵数万,无饷分发,奈何!”
袁世凯皱着眉头说:“此事累黄留守为难,殊深抱歉。但现时库币如洗,请转达暂时勉强支持,俟有来源,自当竭力补助。”
一分钱不给,叫你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却又摆出一副古道热肠来挽留,这就是袁世凯的高明之处。
黄兴的辞呈又到了。
谭人凤问:“如何处理?”
袁世凯答:“克强辞意坚决,不便强以所难,只得成其高尚之志耳。”
于是,袁世凯准许黄兴辞职,下令凡隶属于留守府的驻江苏部队,除由陆军部直接统辖一部分外,均改归江苏都督程德全接管,并派陆军次长蒋作宾协助程切实裁汰。
他们按照袁世凯的要求,把驻江苏部队大部分解散。
湖南、四川、江西、安徽等省也被裁减很多。
7月31日。上海都督陈其美去职,驻沪部队为程德全接收。
革命党人失去了主要支柱,力量大大削弱,它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一年以后充分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