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袁世凯加紧了帝制活动,进一步掀起尊孔狂热。关于祀孔问题,他特别发出指示说:“孔子赅百家之精,立人伦之极,有国有家有身者率其道则治而存。违其道则乱且亡,断无废祀之理。此次议礼仪节,似应与祭天一律,方晤隆重。”
1月29日,政治会议据此议决:以夏时春秋两丁为祀孔之日,仍从大祀,其礼节、服制、祭品与祭天一律;
京师文庙由大总统主祭,各地方文庙由长官主祭。
袁予以批准,通令全国执行。祭祀孔子自汉初开始,以后历代尊崇,明清时礼仪兼备,至光绪末年升为大祀。袁世凯采取清末最高的礼仪,把祀孔与祀天放在同等地位,正如政事堂礼制馆所说,其“崇德劝学报礼于先圣者至矣!”
接着,政治会议提出将原有文庙一律规复尊崇,每县设奉祀官一员,管理庙务和祭祀,星期日开明伦堂,集合人民宣讲人伦道德,请袁饬各地方上官执行。袁立批转各地遵办。
2月20日,公布了《崇圣典例》,规定“衍圣公”膺受前代荣典均仍其旧,公爵岁俸银币2000元,爵位由宗子世袭;圣贤后裔,旧有五经博士世职,均改为奉祀官,世袭主祀;“衍圣公”每年祭祀公费酌定银币12000元,孔氏祀田由地方官清厘升科,概归国家征收,等等。
3月11日公布《褒扬条例》,凡“孝行卓绝著闻乡里者”,“妇女节烈贞操可以风世者”,“特著义行可称扬者”,“耆年硕德为乡里矜式者”。均在褒扬之列,由大总统分别给予匾额、题字并金质或银质褒章;愿建坊立碑者,得自为之。宣扬维护封建纲常名教。
次日,袁派梁士诒为代表到北京孔庙代行春丁祀孔礼,礼毕,梁演讲“圣道”,大讲孔子的“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5月,教育总长汤化龙上书,主张在中小学校修身或国文课程中,采取经训,一以孔子之言为旨归。
袁批:“卓识伟论,由部本斯旨详审修订。”
其后教育部通知各校照此办理。8月,礼制馆拟定《祀孔典礼》,颁布施行。
自公布《崇圣典例》后,孔令贻一再上书,恳请免提祀田,收回祭祀公费的成命,袁立批准。
所谓祀田,实际上是曲阜孔氏依仗历代封建王朝霸占的农民土地,最多时达100多万亩,遍及山东、河北、河南、江苏、安徽五省。
民国以后,被没收一部分充作公田。
袁批准仍归孔府私有,实质上是反攻倒算。
9月25日,袁又发布祭孔告令,胡说“孔子之道,亘古常新,与天无极”。“可以位天地育万物”,“为万世开太平”,“如布帛菽粟之不可离。”
明令于9月28日中央与各地方举行祀孔典礼。9月28日,他身穿离奇古怪的祭服,亲率文武官吏,到北京孔庙行三跪九叩礼,演出民国以来第一次祀孔活剧。
不几天,又叫财政部拨款修缮北京孔庙,并自捐银5000元相助。
11月初,参政院提出“宜以忠孝节义四者为中华民族之特性,为立国之精神”,并附上具体办法6条,建议施行。
袁即通令各省“将此项建议案饬属晓谕人民,一面悬挂各校讲堂,刊登各课本简端,以资警惕,务期家喻户晓,俾人人激发其天良。”
次年初,教育部拟定了一个提倡忠孝节义的施行办法。
袁照准,且批示:“初等小学应将《孟子》列入科目,高等小学应将《论语》列入科目,俾资诵习,用端趋向。”
称帝的申告令
汉代以来的历代君主无不利用孔子的学说维护统治,哪一个皇帝上台,都要表示一下对孔子的尊崇,以此孔子的身价越来越高。
袁世凯如此热衷于尊孔,除适应反动地主阶级的要求以外,还别有一番用意在,这就是效法以往的封建君主,把“至圣先师”孔子当作敲门砖,去敲开当皇帝的“幸福”之门。
尊孔是当皇帝的先声,对此,资产阶级的报纸当时就有所揭露。
1913年6月25日,上海《中华民报》发表社论,指出袁发布尊孔令,目的是“因孔氏力倡尊王之说,欲利用之以恢复人民服从专制之心理”。
1913年11月29日上海《民权报》就袁授予孔令贻勋章一事发表时评,明确揭露:“何物魔王,乃因恢复帝制而竟仿行满清之故智乎!”
那么,袁世凯是如何利用孔孟之道为复辟帝制服务的呢?
第一,以孔孟之道为武器,恶毒攻击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妄图从思想上动摇瓦解人们的民主信念,进而颠覆共和制度。
1913年6月22日的尊孔令中有如下一段话:“值此波邪充塞,法守荡然,以不服从为平等,以无忌惮为自由,民德如斯,国何以立?……国家强弱存亡,所系惟此礼义廉耻之防。欲遏横流,在循正轨。总期宗仰时圣,道不虚行,以正人心,以立民极,于以祈国命于无疆,巩共和于不敝。”
1914年9月25日的告令又说:
“近自国体变更,无识之徒误解平等自由,逾越范围,荡然无守。纲常沦弃,人欲横流,几成为士匪禽兽之国。……使数千年崇拜孔子之心理缺而弗修,其何以固道德之藩篱而维持不敝?”
“本大总统躬膺重任,早作夜思,以为政体虽取革新,而礼俗要当保守。……中国服循圣道,自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不本于修身。……苟有心知血气之伦,胥在范围曲成以内。”
“故尊崇至圣,……用以表示人民俾知国家以道德为重,群相兴感,潜移默化,治进大同。”
两个告令都集中攻击了资产阶级的一切要求和行动,统统咒骂为“诚邪充塞,法守荡然”,“纲常沦弃,人欲横流”。
诬蔑资产阶级的平等自由是“不服从”、“无忌惮”。必须把这些东西遏止住,国才能“立”。否则就要“成为土匪禽兽之国”。用什么去遏止呢?就是“圣道”,用孔孟之道“以正人心”,把人们的思想纳入封建礼教的“正轨”。
在这里,他还为推行孔孟之道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即“政体革新”与“礼俗保守”是并行不悖、相辅相成的,恢复发扬孔孟之道,是为了“巩共和于不敝”。
似乎他的心是再“纯正”不过的。但只要剥开表面动听的言辞,人们就不难发现这纯粹是个骗局。
他不允许共和制度下平等自由的政治原则存在,无疑是要搞封建专制独裁,还有什么共和之“不敝”可言!
意识形态总是和一定的政治制度相联系的,是为一定的政治制度服务的,先进的政治制度要求先进意识形态去促进它、巩固它,反动的意识形态要求反动的政治制度去支持它、保护它。推行孔孟之道,只能有利于复辟帝制。
袁世凯要人民“群相兴感,潜移默化”的目的正在于此。
第二,以孔孟之道为理论根据,直接加强专制独裁。
1914年袁世凯增修《约法》就是这样做的。
据约法会议呈称:“本会议此次增修《约法》,主旨所在,不外力谋国权之统一。以期巩固国家之基础。……中国有史历数千年,治乱兴亡之迹代各不同。然无论何种时期,其国家之能治与不能治,率视政权之能一与不能一以为衡。”
“是以《春秋》著‘大一统’之文,《孟子》垂‘定于一’之训,微言大意,深入人心。……历稽史乘,断未有政权能一而其国不治,亦未政权不一而其国不乱且亡者。……故虽易帝国为民国,然一般人民心理,仍责望于政府者独重,而责望于议会者尚轻。”
“使为国之元首而无权,即有权而不能完全无缺,则政权无由集中,群情因之涣散,恐为大乱所由生。”
根据孔子“大一统”和孟子“定于一”的政府,约法会议将《临时约法》中“束缚”袁的条文一律删除,增添了许多加强专制独裁的内容,使袁成为事实上的独裁者。
根据同样的理论,约法会议还鼓励袁:“此后关于政务进行,但能挈总揽之实权,企国家于强盛,应请大总统远觇国势,俯察舆情,毋庸自远嫌疑,稍涉顾忌。”
叫袁只管放手专制独裁。袁世凯也确实是按照这种“圣道”精神,一步步把总统皇帝化的。
第三,以孔孟之道限制人民,要人民绝对服从他的反动统治,以便顺利登上皇帝宝座。
袁世凯非常强调提倡封建道德,把它看作国势兴衰的标准,经常叫嚷:“中华立国,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人道之大经”,“人群秩序之常”,要人民“恪循礼法”。就任正式总统时他特别申明,国民必须具备四种道德——“忠信笃敬”。
次年,参政院建议以“忠孝节义为立国精神”。接着教育部搞了个提倡“忠孝节义”的施行办法。
他强调的是个“忠”字,突出的是个“忠”字,要求人们首先做到的还是个“忠”字。
既然如此,他应该是躬行实践的榜样了。事实上对清朝对民国他都是最不忠的。
为了窃取政权,他不择手段地大搞逼宫,对清王朝来说,他不是忠臣,是奸臣,理当列入“贰臣传”。
为了帝制自为,他无时无刻不在破坏颠覆共和制度,对中华民国来说。他是大奸元恶,丝毫谈不上忠于国家。
他大念特念“忠”字经,目的是要人民绝对忠于他。不过,他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说“忠于国家,非忠于一人”,给忠于个人蒙上了一层“忠于国家”的漂亮外衣。
而其真实含意仍是忠于他个人。因为在他的字典里,国家就等于他,他就等于国家。
镇压国民党“二次革命”时,把国民党反对他个人的行动大骂为“破坏民国”、“谋覆国家”,即是他把自己同国家等同起来的最好证明。
关于这一点,参政院在提出的发扬“忠孝节义”六条具体办法中说得更为直接明确,恰好作为袁世凯大念“忠”字经的注脚。
它说:“大总统者,抽象国家之代表,非具体个人之专称,一经民意所属。即为全国致身之点,乃纯粹国民之天职,不系私昵之感情。是故言效忠于元首,即无异效忠于国家,至正大中,必不得以路易朕即国家之言相乱也。”
尽管御用机关把问题理论化了(这种理论是不值一驳的谬论),但它宣扬忠于袁氏个人又是何等的赤裸裸啊!
袁世凯有了“理论根据”,又进而向国民提出要求了:“须知积人成家,积家成国,由其道(指忠孝节义)而行之,即古所谓忠臣、孝子、节义之士;反其道而行之,即古所谓乱臣贼子、狂悖之徒。”
“臣”之上必有“君”,要人们做“忠臣”,即是要人们忠于他这个“君”。如果人们都懂得“忠君”的道理,做好“忠君”的思想准备,他不久君临天下当然就顺当的多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国家规定了一条区分是非善恶的标准:“奉公守法者则为是为善,越礼犯义者则为非为恶”。即是说,按照孔孟之道的“礼义”去做,服服帖帖遵守“王法”,才算做到“是”、“善”;而反对封建礼教,抗拒他的反动“王法”,造他的反,就叫做“非”、“恶”,他就有理由专你的政,杀你的头。
总之,他今天当总统实行法西斯统治也好,明天当皇帝实行专制独裁也好,人们只能规规矩矩在孔孟之道的“正轨”上行进,老老实实服从他的统治,当个“忠臣”“顺民”,既不能“越礼犯义”,更不准“犯上作乱”。
在尊孔的同时,袁世凯大搞复古活动。同尊孔一样,复古亦是为当皇帝做准备的。
封建时代的考试制度首先被恢复。1914年2月举行第一届县知事考试,规定报考资格为三年法政学堂毕业,结果具有新知识的人大都落榜,录取的多是年过半百有政治经验的人。落榜的600多人给大主考内务总长朱启钤写信说:
“学生等经第一试、第二试揭晓后,多列前茅。孰意一经口试,大反前案,凡录取者尽是有经验之老人。学生等均以未曾做过前清十年亡国大夫,年龄未达50岁,离死期尚远,竟不能邀口试委员之青睐而概遭摈斥。
“夫政府既抱定用人求旧、力排新进之方针,即不应规定毕业资格。乃条例若彼,而考试若此,何以见信于天下?
“为此请求政府大发慈悲,将第一项资格删去,以免后来者再受其骗,寒士幸甚。”
袁世凯录取的标准不是新知识多少,成绩好坏,而是是否拥护封建专制制度。
一般地说,年龄越大,在清朝生活的时间越长,思想越保守,越容易接受封建制度那一套,越好驱使,录用他们对复辟帝制有利,故多取之。
年轻一点的人易于接受新鲜事物,学的又是新知识,思想活泼激进,控制起来较难,袁当皇帝难以指望他们,故不顾成绩好坏,一概摈斥在外。
封建时代的官制也恢复了。将军、左右丞、参议、行走等等为前清旧制,京兆尹、内史古已有之,巡按使、道尹古味极浓。
1914年7月,袁公布文官官轶,分为九等,即上卿、中卿、少卿、上大夫、中大夫、少大夫、上士、中士、少士,还有什么同中卿、同上大夫之类。
从1915年1月1日开始,他按照九等官秩授卿,被授为上卿的只有徐世昌一人(后追授赵秉钧为上卿),授为中卿加上卿衔的有前清的老官僚赵尔巽、李经羲、梁敦彦三人。
授为中卿的有杨士琦、钱能训、朱启钤、周自齐、孙宝琦、梁士诒、张镇芳、陆征祥、张謇、熊希龄等29人。
梁启超、施愚、杨度、孙毓筠一大批人被授为少卿,其中有些加中卿衔。上大夫以下,多至数不胜数。
有了卿、大夫、士,上边出现皇帝也很自然了。
1912年孙中山明令取消了“大人”、“老爷”称呼,有官者以职称,无官者以“先生”或“君”称。
袁最讨厌“先生”称谓,禁止各军事机关再用。1914年3月公布《觐见条例》,恢复了前清的“陛见”制度。
各省大员来京和新任命的特任、简任、荐任各员均要按照一定程式“觐见”。袁带头作俑。其他人员仿效面行。旧官场的一切很快复活了。
袁世凯复古,突出表现在祭天上。
在封建时代,皇帝自称“天子”,以此表明他是代表天统治人民的,统治权系天授予。
因此,皇帝每年祭天。政治会议开始后,他就提出祭天典礼咨询案交付议决。
政治会议认为,礼莫重于祭,祭奠大于祀天,应定为通祭。大总统代表国民致祭,各地方行政长官代表地方人民致祭,国民各听家自为祭。
京师祭所在天坛,祭期为冬至,祭礼用跪拜,祭品用牲牢。
1914年2月7日,袁下令说:“祭天之礼,自古攸隆,有其举之,莫敢或废。”
马上批准,并让内务部搞一个关于祭祀用的特别冠服和祭礼、祭品的详细规定,届时应用,垂为令典。
同年12月20日特发布祭天告令如下:“特牲之篇,著仪于《戴记》,圜丘之制,辨位于《周官》。钦若昊天,亭毒万物,粤稽古训,祀事孔昭。
“改革以来,群言聚讼,辄谓尊天为帝制所从出,郊祀非民国所宜存,告朔饩羊,并去其礼。
“是泥天下为公之旨,而忘上帝临汝之诚,因疑配祖为王者之私亲,转昧报本为人群之通义,使牲牢弗具,坛遗为虚,甚非所以著鸿仪、崇盛典也。
“且天视民视,天听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古之莅民者称天而治,正以监观之有赫,示临保之无私,尤与民主精神隐相翕合……本年12月23日为冬至令节,应举行祀天典礼。……用扩古义而答洪庥。”
袁世凯对于祭天这种明显的复辟活动,居然也能同民国挂起钩来,把“古之莅民者称天而治”,说成是“尤与民主精神隐然翕合。”
既然如此,他这个“今之莅民者”无疑亦可“称天而治”。
那些“谓尊天为帝制所从出,郊祀非民国所宜存”的人,根本不懂得“报本”——报答“上帝”,不懂得“天下为公”是什么意思,毫无道理。
“且天视民视,天听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他一贯自称“代表四万万人民”,他想做“天子”,就是“民之所欲”,“上帝”必定会欣然同意。
一篇祭天告令简直成为他必须称帝的申告令了。
冬至这天,即12月23日,从新华门到天坛的必经路上,黄土铺满了地面,摊贩全被赶走,任何人不得停留。
天坛周围和沿街重要地方,几千名士兵布好了警戒,袁世凯乘坐汽车从总统府驶向天坛。在车前车后骑马扈从的是步兵统领江朝宗、警察总监吴炳湘、总统府总指挥使徐邦杰,另外还有许多骑兵卫士簇拥。
车到天坛门外,换乘四角垂着络缨的双套马朱金轿车,至昭亨门外又改乘竹椅显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