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袁世凯全传
15491700000058

第58章 摇摆的皇帝,一命呜呼(3)

但是,25日蔡锷、唐继尧、任可澄、戴戡等人宣布云南独立、声罪致讨的通电又到了。略谓:“天祸中国,元首谋逆,蔑弃《约法》,背食誓言,拂逆舆情,自为帝制;卒召外侮,警告迭来,干涉之形既成,保护之局将定。……连日致电袁氏,劝戢野心,更要求惩治罪魁,以谢天下。……何图彼昏,曾不悔过,狡拒忠告,益煽逆谋。夫总统者,民国之总统也;凡百官守,皆民国之官守也。既为背叛民国之罪人,当然丧失元首之资格。尧等深受国恩,义不从贼,今已严拒伪命,奠定滇、黔诸地,为国婴守,并檄四方,声罪致讨……”

通电犹如霹雳一声春雷,震动了祖国大地上空。

讨伐袁世凯叛国称帝的号角首先从云南吹响,不是偶然的。云南地处边陲,北洋军势力尚未达到,军界和政界人士绝大多数一致反对帝制,在云南享有很高威望的蔡锷回去一发动,讨伐袁世凯的号角便吹响了。

自1913年10月以后,反对袁世凯专制独裁的原进步党人愈来愈多。帝制公开,袁世凯的反动面目暴露无遗,大多数进步党人目睹全国人民的愤怒情绪,深深忏悔过去一度同袁世凯合作的错误,与袁世凯彻底决裂,有的愤而辞职出京,有的南下与国民党人采取一致行动。

梁启超一向反对轻易使用暴力,总认为使用暴力会造成严重破坏,但民国以来的严酷现实,使他开始反省并觉悟了。在11月18日的《致籍亮侪、熊铁崖、陈幼苏、刘希陶书》中,他写道:“吾党夙昔持论,厌畏破坏,常欲维持现状,以图休养。以四年来试验之结果,此现状多维持一日,则元气多斫丧一分,吾辈掷此聪明才力,助人养痈,于心何安?于义何取?使长此无破坏犹可言也,此人则既耄矣,路易十四所谓朕死之后,洪水其来,鼎沸之局,既无可逃,所争早暮已耳。”他不但主张用暴力反袁,而且主张力争主动,首先树起反袁旗帜。同书中又说:“吾侪自命稳健派者,失败之迹,历历可指也。曾无尺寸根据之地,惟张空拳以代人呐喊,故无往而不为人所劫持,无时而不为人所利用。……当此普天同愤之时,我若不自树立,恐将有煽而用之、假以张义声者,我为牛后,何以自存!”他极力鼓动其学生蔡锷利用在云南的威望,返回云南进行反袁斗争。

蔡锷受梁启超影响很大,参加过进步党,和革命党人关系亦相当密切。进京以后,他发觉袁世凯父子图谋不轨,即谨慎地做着反袁的准备。筹安会出现的次日,他即前赴天津会晤梁启超,密商讨袁计划。蔡锷之反袁,除了赞成共和这一基本思想支配外,还有两个重要因素。其一是,从袁世凯动员二十多万兵力围剿自朗起义中,他看出袁世凯的兵力并不足恃,认为“云南一师,足够打败北洋十个师,就军事论,胜算决不属袁。以是信心十足,毅然回滇首义。”其二是,他看到袁世凯与段祺瑞、冯国璋之间存在着很大矛盾,北洋军已经开始解体,不可能动员全部北洋军主力用以镇压人民的反抗。

袁世凯对蔡锷曾多方加以笼络,任其为全国经界局督办、政治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将军府将军等职;但也防范甚周,派密探严加监视,授意军政执法处搜查其住宅。蔡锷为脱身计,率先签名赞成帝制,对袁世凯表示恭顺,经常到云吉班妓女小凤仙处冶游,伪装意态消沉,胸无大志;同时故意与夫人吵架,借夫妻反目把家属遣送出京。袁世凯见其整日陶醉在销金窟中,认为业已堕落,遂放松监视。11月,蔡锷适患喉疾,发音嘶哑,乃托词就医,入天津日本医院,与梁启超和前贵州巡按使戴戡进一步商订讨袁事宜。接着化装去日本,再转香港和越南海防人云南,12月19日安抵昆明。

蔡锷到昆明之前,云南的中级军官均怒火万丈,跃跃欲试,屡次向唐继尧陈说讨袁。而唐继尧总是顾虑重重,委决不下,直到蔡锷抵昆明前五天,接到蔡锷的亲笔信,方才最后下定决心。蔡锷到昆明后,连日同军政各界人物开会密议,唐继尧提出先礼后兵,亦被采纳。于是有了上述12月23日的通牒电和25日的独立讨袁电。

参加欧事研究会的一部分国民党人,在袁世凯称帝后陆续回国,也很注意云南,方声涛、李烈钧、熊克武、李根源、程潜等人均先后到达昆明,与当地人士商议讨袁问题。但他们的影响不如蔡锷大,故未能独立地举起讨袁斗争的大旗。

云南独立后,废除了将军、巡按使称号,推举唐继尧为都督,组织了中华民国护国军。护国军共有三个军,第一军出兵四川,为讨袁主力,总司令为蔡锷,参谋长为罗佩金。下辖三个梯团,第一梯团长刘云峰,第二梯团长赵又新,第三梯团长顾品珍。第二军出兵两广,相机进取湘、赣,总司令是李烈钧,参谋长为何国钧。梯团长有张开儒、方声涛等。第三军总司令由唐继尧兼,任留守,负责前线补给,策应一、二两军。

护国军成立后,男女老幼热泪盈眶,竞相悬旗结彩,热烈庆祝,爆竹声、高呼“中华民国万岁”的口号声彻夜不息,不绝于耳。“眼看金马腾空日,坐待黄龙痛饮时”;“立马华山推翻帝制,挥戈燕地拥护共和”等等激动人心的对联贴满了家家户户门口,上书“再造神州”的五色大旗,使人民欢声雷动,军队士气奋腾。退伍战士纷纷归队,广大青年踊跃入伍,学生组织起宣讲团,分赴各县巡回演说,商、绅各界亦慷慨陈词,积极赞助。整个昆明城沸腾起来了,谣言停息了,上涨的物价也立时稳定了。

云南独立,宣告了“民意”的破产,敲响了帝制的丧钟。袁世凯又惊又惧,又气又恨,急令政事堂、统率办事处、参政院通电予以驳斥。参政院罗列了蔡锷、唐继尧等人“搆中外之恶感”、“违背国民公意”和“诬蔑元首”三条“罪状”,呈请立予宣布,克日出兵讨伐。各省将军、巡按使、都统、巡阅使、护军使亦争先恐后表态,叫嚣“大张挞伐,歼除凶憝”。

奉天将军段芝贵电奏:“现在国体已定,奚能为一二叛徒所动摇?该逆等自绝于中国,即为中国之公敌”。“拟请俯准酌带队伍前赴滇省,早歼丑类,以伸天讨。”

河南将军赵倜电奏:“愿率所部,为国前驱,请提一旅之师,以征三苗之罪。”

湖南将军汤芗铭电奏:“小丑跳梁,不难灭此朝食。”

安徽将军倪嗣冲电奏:“唐继尧等重违民意,反复叵测,天兵一临,如汤沃雪。伏乞圣上赫然震怒,声罪致讨。”

他们同声请求袁世凯早日登极,“以安人心而维大局”。

12月29日,袁世凯下令将开武将军唐继尧、巡按使任可澄、蔡锷褫职,夺去本官和爵位、勋位、勋章,一并听候查办。同时下令加云南第一师师长张子贞将军衔,暂代督理云南军务;加第二师师长刘祖武少卿衔,代理巡按使,命其押解蔡锷、唐继尧等人到京治罪。这种用权位引诱部下背叛长官、挑拨离间的手段太愚蠢,以致被人一眼望穿,不能发生任何作用。张子贞、刘祖武当即通电各地,谓:“近接京电,有加子贞将军衔,暂代督理云南军务,暨加祖武少卿衔,代理云南巡按使之命,是欲恬以利也。子贞等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兴斯义举,纯系出于爱国之一片热诚,既非威所能胁,亦岂利所能动!”揭穿了袁世凯的鬼蜮伎俩。

12月31日,蔡锷、唐继尧等发布讨袁檄文,号召人民奋起剪除独夫,声明誓死拥护共和,使帝制永不发生,建设名实相符之立宪政治。

袁世凯不思悔改,谋求帝位愈急,于12月31日申令改元,以明年为“洪宪”元年。1916年元旦,他将总统府改称“新华宫”,对内称“中华帝国”,改用“洪宪”年号纪年,接受百官朝贺,做起皇帝来了。同日,大典筹备处发出通告,所有奏、咨和一切公牍,自本年1月1日起,一律署“洪宪”元年。

然而“洪宪”字样仅仅见于政府的文告和御用报上,人民并不买账,上海各报社仍然沿用中华民国纪年。袁世凯见有人公然抗“旨”,“龙”颜大怒,立命内务部、交通部以专政手段强制执行。两部向报社发出严重警告:“如再沿用民国五年,不奉中央政令,即照《报纸条例》,严行取缔,停止邮递。”各报为维持发行,只得将民国纪元改为公历纪元,但仍不用“洪宪”年号。内务部进一步压制,各报才在公历之下横排“洪宪元年”六号小字,聊为应付。

袁世凯有胆量压制国内人民,却无胆量压制外国洋人,政府的对外文件凡书写“洪宪”元年的均被退回。他无可奈何,只好仍用民国年号,以总统身份对外交涉。这样,便出现了帝国和民国并存,中国既非民国又非帝国,既是民国又是帝国的荒唐局面;袁世凯对内是皇帝,对外则是总统,也成了个既非总统又非皇帝,既是总统又是皇帝,非驴非马的怪物。故外国报纸称之为“皇帝总统”,予以辛辣讽刺。袁世凯的左右佞臣也感到对内对外所用年号不一,有失国家尊严,提出疑问。袁世凯说:“横竖外交上之文件,百姓们也瞧不见,只好糊里糊涂的干去。而且我是做的中国的皇帝,不是做外国君主,外人不承认洪宪国号,惟有变通办理罢了。”

一天,袁世凯发出两份文件,一对外,一对内。有人便撰一联曰:“两封书,真彀奇奇,一边标民国,一边标洪宪;四个字,我要问问,到底是总统,到底是皇帝。”人民对他的憎恶已达到极点。

袁世凯称帝不仅得不到全国人民承认,而且连他的弟弟袁世彤和妹妹张袁氏(张树声儿媳)也因其称帝而与之断绝关系。他们“同署名遍登京津各报曰:‘袁氏世凯,与予二人完全消灭兄弟姊妹关系。将来帝制告成,功名富贵,概不与我弟、妹二人相干;帝制失败,一切罪案,我弟、妹二人亦毫不负究。特此声明。云云。袁世凯闻之大为懊恼,然亦莫可如何也”。

可是,袁世凯舍不得丢掉皇冠,自信有把握能将护国军消灭,仍然一意孤行。为了偿其大欲,他一面开展争取日本的工作,一面加紧了对内镇压。

上年10月,袁世凯曾决定以驻日公使陆宗舆为庆贺专使,参加日皇加冕典礼;此时又派农工商总长周自齐为赴日贺礼赠勋特使,名义上是将和大总统同等的大勋章赠与日皇,实际上暗去送礼,乞求日本赞助帝制。为示郑重,袁世凯还加给周自齐“上卿”衔,提高其身份。

1916年1月5日,袁世凯张牙舞爪地下了一道申令,说蔡锷“纠合乱党,潜赴云南,诱胁该省长官及一部分军人谋叛国家,破坏统一”,“丧心病狂”,“好乱性成”,特着邻近云南各省将军、巡按使对护国军一体严筹防剿,毋稍疏忽,并命虎威将军曹锟督率各师扼要进扎,听候调用。曹锟统率的部队兵分两路:一路进军四川,迎击进入川境的护国军,总司令是第七师师长张敬尧,兵力有第七师、第三师和第八师一旅,此为正面进攻的主力。一路进军湘西,从侧面反击,总司令是第六师师长兼帮办江西军务马继增,兵力有第六师、唐天喜的混成旅、二十师之一部和安徽的安武军。

同日,袁世凯又申令各省长官晓谕人民,说:“蔡锷之流权利熏心,造谣煽乱,非不知人民之状况,时局之艰危,但思侥幸一逞,偿其大欲,即涂炭生灵,倾覆祖国,亦所不顾。”为避免“贻祸全国”起见,他“惟有执法从事,以谢国民”。声明他对护国军进剿是“理所当然”的、“正义”的,叫人民不要附“逆”。还无耻地自我吹嘘说:“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以藐藐之躬,举数万万人之生命财产,赖一人以保护之;举数万万人之知识能力,赖一人以发育之。昔人所谓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者,责任何等重大!”他把自己打扮成了“救世主”!仿佛没有他的“保护”,中国就会成为强盗世界;没有他的“发育”,人民就要回复到野蛮时代。因此,人民是不能反对他的。袁世凯还说:“予昔养疴洹上,无心问世,不幸全国崩解,环球震动,遂毅然以救国救民为己任。支持四载,困苦备尝,真不知尊位之有何乐!无如国民仰望甚切,责备甚严,同为国民,敢自暇逸?责任所在,尽力以为,不惜一身,只知爱国。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明知暴乱之众、狂妄之徒断不可以谋国,然果使中有杰出之才,可以治国保民,为人民所信仰,极愿听其为之,予得释此艰巨之仔肩,讵非幸事!然能安大局,环顾何人?为智愚所共见。”看,他又成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一生“以救国救民为己任”,“不惜一身”,毫无自私自利之心,是一个纯洁高尚无比的人。因此,人民又是不应该反他的。无耻地自我吹嘘,不过是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和反动统治,是手中缺少真理、政治极度虚弱的表现,袁世凯的末日为期不远了。

袁世凯为防止云南起义发生连锁反应,1月7日,又命令各省将军简拔精锐,听候调动,并对驻防地面务须严密戒备。各军阀奉“旨”后,一面复电报告“乱党”无隙可乘,无论何时,决不致有重大变端发生;一面派出大批如狼似虎的警察、密探,大肆进行搜查。如“屠夫”汤芗铭统治的湖南长沙,“侦察逐家逐户,进行清查‘乱党’,翻箱倒箧,老百姓人人自危,不可终日。”安徽、奉天等省,还对旅客“实行裸体检查,虽妇女亦不予稍懈”。袁世凯尤其害怕反对者潜人北京城,下令说:“戴戡、任可澄曾为政客,颇有党徒”,“京师为首善之区,难保无此项党徒潜藏煽诱”。“着京师警察厅、步军统领衙门遵饬所属,遇有此等匪徒”,“无论何人,均按军法惩处,勿稍姑息,贻害地方!”在其指令下,北京成了一个恐怖世界,东、西两个车站和城内布满了便衣侦探,遇有形迹可疑之人,即加拘留审讯;人们谈及云南问题,往往招致横祸,被拘被捕者无日无之,大有谈滇色变、偶语弃市之势。

1月18日,在“新华宫”发现了炸弹,这件谋杀案是袁乃宽之子袁英(字不同)干的。此人反袁思想比较坚决,只是有些荒唐。1915年11月,程潜在上海问他帝制进行情况时,他曾说:“一般走狗,不顾百姓死活,疯狂地忙着筹备大典,已定明年元旦唱《大登殿》。我情急万分,希望有人起义讨逆,我也可以从中做点小玩意儿给大家看看。”“新华宫”埋放炸弹就是他搞的一点小玩意儿。后来他致书张作霖,约期举事,被逮捕。案发之后,袁世凯益发觉得草木皆兵,从此加强警戒和稽查,搞得神鬼不安,鸡犬不宁。

袁世凯在外交和军事两方面,均碰得头破血流。

开始,日本政府对袁世凯派赠勋特使表示欢迎,准备以亲王之礼予以接待。外交部和陆宗舆商定了周自齐的行期和路线,预定1月24日抵达东京。1月14日,日本公使日置益在使馆设宴,热情为周自齐饯行。次日,日本使馆突以电话通知外交部:接政府急电,请周大使暂缓赴日。

16日,陆宗舆电告:“今晨各报纷载,日政府已辞退中国特使,其要旨谓:中政府扬言,俟周使归国,实行帝政,颇启列国猜疑。中国南方亦有卖国使节之目,日政府甚深迷惑。二谓:将废弃之共和国勋章,未便再赠日皇。”其实拒绝的真正原因是袁世凯和日本所订密约的泄露。自周自齐赴日的消息传出后,各国均认为其中必有缘故,千方百计刺探。某国使馆终于收买了内卫长勾克明,从袁世凯处将密件弄到手,交报纸披露。英、美、法、俄等国齐向日本质问,搞得日本十分被动。日本以所订密约秘密泄露,遂拒绝周自齐出使日本。日本拒绝特使,表明袁世凯最后哀求列强支持帝制遭到彻底的失败。袁世凯经此打击,威望扫地无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