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袁世凯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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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摇摆的皇帝,一命呜呼(4)

岂但如此。1月21日陆宗舆从东京发回两份电报,一为日本政府正式告知:“原来贵政府欲改帝制,本系保证无乱。今明明云南有乱,竟于此时断行帝制,无视友邦劝告,则中政府之责任甚大,日政府当然不能承认。”二为日本政府决定,“当再严词警告中政府延缓帝制,如不听,则出自由行动,派兵驻中国要地。一面认云南为交战团体,一面宣告中国现政府妨害东亚和平。”袁世凯阅后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立即命外交部密告驻京各国公使:“现因戡平滇乱,政务殷繁,元首不肯正位。二月初旬登极之期,现已作罢。”但对国内,则秘而不宣。

袁世凯在中南海丰泽园组织了一个临时征滇事务处,负责征剿护国军事宜。由于内政外交一把抓,家庭出现的纷争需要亲自处理,他忙得不可开交。

家庭的纷争首先表现在“立太子”问题上。长子袁克定系嫡出,按照封建宗法制度中所谓“立嫡立长”的传统观念,“太子”无疑应该是他的。故他最热衷于鼓吹帝制,并以“嗣皇帝”自居,私自镌刻了“大皇子印”。其把兄弟杨士琦以及杨度、沈云霈、薛大可等人经常在袁世凯面前为其吹嘘,争地位。他平素最孝顺父母,袁世凯对之印象颇好,时常让他代表自己与各方面联系。虽则如此,但袁世凯因他在彰德车站骑马时摔坏了一条腿,左手受了伤,手心无厚皮(经常戴一只手套),说他“六根不全”,难以“君临万民”。次子袁克文是三姨太太的长子,又过继给大姨太太而为其所溺爱。他不大过问政治,但人很聪明,有才气,袁世凯常夸他“有天才”。五子袁克权是二姨太太的长子,人较诚恳,学问亦可,袁世凯同样喜欢。因此,袁世凯曾露出口风,要在袁克文和袁克权之中择一立为“太子”;他们二人的“皇子服”上的金花,与其馀“皇子服”亦有区别。不过,袁世凯对袁克文特别偏爱,所以袁克文当立的呼声在家庭中最高。袁克定闻知,大动肝火,扬言说:“如果大爷(只有他称其父曰‘大爷’,原因不明)要立二弟,我就把二弟杀了!”此言一出,整个“新华宫”内人心惶惶,担心家中要闹“血滴子”。二姨太太想当“皇太后”,当然希望立袁克权。最得宠的五姨太太也不甘心,时时在袁世凯面前嘀嘀咕咕,大吹枕边风,要求立其长子——袁世凯的六子袁克桓为“太子”。

“太子”之争,使袁世凯极为恼火。更使他恼火的是伪造日本人所办中文报纸《顺天时报》的被揭穿。他从三女儿那里听说后,把袁克定找来,袁克定承认是自己捣的鬼,跪在地下求饶。袁世凯气愤已极,用皮鞭把袁克定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欺父误国”!从此,他看见袁克定就生气,同时也感到帝制前途黯淡渺茫了。

其次是“妃”、“嫔”之争。袁世凯承认帝位,其妻妾都很赞成,元配于氏最为高兴,因为她就是当然的“正宫娘娘”。可是在姨太太中间,由于袁世凯的封诰有别,引起几位的不满。袁世凯曾口头封过:大、二、三、五姨太太均为“妃”,六、八、九姨太太均为“嫔”。为“嫔”者感到太不平等,一致向袁世凯提出,要求封“妃”,否则便带着孩子回彰德,而且说起来呶呶不休。袁世凯烦恼万分,长叹一口气,说:“你们别闹啦,你们都要回彰德,等着送我的灵柩一块儿回去吧!”

这种内外交攻,搞得袁世凯心力交瘁。他很想找一个大将主持征滇工作,代分其劳。但请段祺瑞请不动,请冯国璋请不来。段祺瑞的借口是“宿疾未愈”。冯国璋惧怕调虎离山。黎元洪和他的关系已经僵化,和进步党人有密切关系,越发请不得。无奈何,征滇的重担还得自己拼着老命挑起来。

蔡锷的第一军不足六千人,1915年12月下旬,第一、第二两梯团先后出发。第一梯团刘云峰部为西路,出云南的昭通、盐津,准备夺取川南重镇叙府。第二梯团赵又新部为东路,向贵州毕节前进,到达后看形势再决进止。第三梯团顾品珍部为后续部队。当护国军进入川境作战时,曹锟的援川军尚未到达,与护国军对垒的是四川将军陈宦统率的北洋军伍祥祯、李炳之、冯玉祥三个混成旅和川军周骏、刘存厚两个师及巡防军。

1916年1月16日,第一梯团进入川境,在燕子坡战胜袁军。次日,进至黄果铺,打得伍祥祯旅丢盔弃甲,狼狈窜逃。其后占领安边,进驻叙府。

云南宣布独立时,蔡锷、唐继尧曾电请贵州护军使、督理军务衔刘显世采取一致行动。但刘显世迟疑不决,直至戴戡率领滇军一营进抵贵阳,袁世凯把军饷三十万元汇到后,他才迫于众议,于1月27日宣布贵州独立。贵州的独立,在政治上扩大了云南起义的影响,在军事上则增强了反袁力量。

外交和军事上的失败,影响到政府内部的一些人物。都肃政史庄蕴宽建议取消洪宪年号,裁撤大典筹备处,停止参政院开会。建议的实质是取消帝制。袁世凯拒绝接受。

内史夏寿田给袁世凯献策,叫他仿照英王兼五个附属国大皇帝的例子,以大总统身份兼满蒙大皇帝,借此下台。袁世凯起初觉得很动听,旋又改变主意。袁克定反对尤为激烈。杨度赶紧警告夏寿田,夏寿田从此不敢乱发议论。

1月25日,袁世凯再次申令进剿护国军,急令陈宦夺回叙府。1月28日袁军开始反攻,双方战于宗场。激战至第四天,袁军腹背受击,顿时陷于混乱,争相奔逃,被击毙、击伤和堕岩而死者不计其数。袁军第一次夺取叙府的企图被挫败。31日,冯玉祥的混成旅从南溪反扑过来,与护国军一营在白沙场遭遇,被打得落荒而逃。袁军第二次夺取叙府的企图又告失败。时隔不久,袁军又从犍为和屏山两路进攻,护国军先将巡防军一路乌合之众驱逐远遁,继之集中兵力迎击另一路来犯之敌。经过牛石坪一场激战,敌人又被击溃。从1月末到2月底,整整一个月,袁军四次夺取叙府的企图被全部粉碎。

东路第二梯团到达贵州毕节后转向北进,于2月1日占领四川纳溪。袁军方面的防守部队是川军刘存厚师和张敬尧的援川军先遣队,刘存厚师辖有雷飙和熊祥生两旅。刘存厚、雷飙二人同蔡锷关系非常密切,云南宣布独立前夕,蔡锷曾分别致电雷飙、刘存厚,将起义讨袁和军事计划先行告知,请其速做准备。护国军进抵纳溪后,刘存厚遂宣布独立,率雷飙旅向附袁的熊祥生旅进攻,占领益田坝、月亮岩,与泸州隔江对峙。不久,张敬尧的第七师全部赶到泸州,护国军方面赵又新、罗佩金和顾品珍率部亦先后到达纳溪。战争至此转激,袁军始终未能突破护国军防线。后来曹锟的第三师和李长泰的第八师分别到达重庆、合江两地,蔡锷即亲临前线指挥。双方鏖战多日,袁世凯虽然特封熊祥生二等男,李炳之、吴佩孚三等男,进行打气,亦未能稍扭战局,战事陷入相持状态。经过多次战役,张敬尧的第七师伤亡惨重,第三师的吴佩孚旅被杀得尸横遍野,致使新到的第八师闻风丧胆。

戴戡于贵州独立后率领滇黔护国军由遵义向四川綦江出发,开辟了第二战线。蔡锷遂将护国军分为左右两翼,以戴戡为右翼总司令,自兼左翼总司令,不久以罗佩金代之。戴戡又命王文华率部进人湘西,开辟了第三战线。在第二战线上,护国军1月31日占领永宁,2月14日攻占綦江。在第三战线上,护国军2月5日占领晃县,后又占领麻阳、芷江,所战皆捷。袁世凯急忙于2月7日和14日分别下令,命汤芗铭、马继增调拨军队,分途进剿湘西护国军,着各路军队一体进剿贵州,拿办刘显世。

与护国军进军的同时,革命党人在其他地方广泛开展起武装斗争。1月6日,广东中华革命军在淡水等地起义,进攻惠州,占领平山。2月8日,居正、许崇智率领中华革命军东北军在山东起义,一周内连克乐昌、高密、益都、安丘、昌邑和寿光六座县城。2月9日,朱执信率部进攻广州。

袁军在川南、湘西的败北,革命党人在其他地方的突起,再加上五国又提出口头警告,迫使袁世凯不得不重新考虑帝制的命运。正在这时,其政治顾问莫理循呈上一份备忘录。

帝制活动开始,莫理循就认为袁世凯“是不智的,而且做的不是时候,还可能把中国卷进严重国际纠纷之中”。1916年,他遵照袁世凯的愿望,访问了汉口、南京、上海和沿江等地,会见了中外人士,2月7日回京。袁世凯召见了他,紧接着他就写了一份备忘录呈上。

这份备忘录直言不讳地说:“我遇到的每个人,一谈起这个问题,都十分痛惜中国目前的局势,并强烈非难那个酿成目前动乱的帝制政策。我遇到的每个忠于中国利益的人,谈到阁下的政府,不顾一切逆耳忠言,强制推行那项使国家陷入混乱境地的行动时,无不气愤填膺。”在具体列举了许多令人“气愤填膺”的事实后,他又写道:“在中国的每个人,久已知道那些来自各省吁请阁下登极的函电,即使不是全部,也大部系由北京的一小撮顾问准备好,发交各省,再发回北京的”。“外国报刊发表的各省通讯,向全世界暴露了运动的虚妄。向全世界宣告,因为尊重人民的一致愿望而重建帝制,是有损阁下美名和声望的一桩笑柄”。“1月14日,阁下似乎听信人言,以为云南叛乱二十天内可以镇压下去。武力可以镇压,但引起叛乱的情绪,武力却镇压不下去。这种情绪得到中国大部分人民,甚至北京消息最灵通的官员们的同情,即使不是得到支持的话。我所能够取得的一切消息,使我深信阁下所听到的报告不是正确的。您的顾问把这一运动的重要性贬到最低度。国家正处于严重危难之中。扭转险境的惟一途径,只有明白宣示放弃复辟帝制。待目前战争告一结束,确实查知民意之后,立即建立宪政议会,召开国会,并组成由一位认真负责的人担任总理的责任内阁。”

袁世凯看过以后,深感人心已去,帝制将成泡影;但却极不甘心放弃,又征求其他顾问和帝制派官僚的意见。其他顾问都主张采取比较间接的行动,首先试试延期的办法。梁士诒等人也竭力主张这么办。此策似乎可以少丢一点面子,正符合袁世凯的心意,一直拖到2月23日,他才装作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公开宣布:“现值滇、黔倡乱,惊扰闾阎,湘西、川南一带,因寇至而荡析离居者,耳不忍闻,痛念吾民,难安寝馈。加以奸人造言,无奇不有。以予救民救国之初心,转资争利争权之借口,遽正大位,何以自安?予意已决,必须从缓办理。凡我爱国之官吏士庶,当能相谅。此后凡有吁请早正大位各文电,均不许呈递,将此通谕知之。”接着又通知各国公使,宣称云南事未平定以前,决不登极。

袁世凯被迫暂时延缓帝制,目的是观察一下形势,一旦形势好转,仍要继续实行。因此,当3月4日徐世昌来信劝其取消帝制,警告其“及今尚可转圜,失此将无馀地”时,他没有接受。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否把护国军一举击败。

四川前线的战争一度出现了有利于袁世凯的局面,但它不是袁军奋战的结果,而是护国军自身的困难造成的。护国军出发时弹药配备不多,只发了两个月的军饷。战至2月下旬,弹药基本消耗净尽,兵员有减无增,战斗日以继夜,士兵风餐露宿,衣服褴楼,身体疲惫不堪,战斗力日益减弱。起义归来之刘存厚师,根本起不到协同作战的作用。加以援军未到,补给无望,蔡锷决定东路军从纳溪后退一程,进行休整。东路退出纳溪以前,西路护国军退出了叙府,戴戡亦将右翼军从綦江撤回。袁军不费一枪一弹收复了纳溪、叙府、綦江一带。

袁世凯接到冯玉祥部收复叙府的电报时,高兴得手舞足蹈,马上于3月7日申令嘉奖,破格赐予冯玉祥三等男爵。得到收复纳溪的消息之后,他认为“大股悍寇亦经溃败,当不难指日荡平”,兴奋得几乎发狂,立即晋升张敬尧勋三位,加上将衔;旅长熊祥生、吴佩孚、吴新田均升授中将;团长刘湘获得了勋五位和少将衔。

湘西的情况也使袁世凯精神大为焕发。开始袁军十分不利,护国军连下麻阳、芷江等地。第一路司令官马继增正督兵进剿,不料唐天喜被护国军收买倒戈,从背后袭击,全师溃乱。马继增病气交加,2月26日暴死于辰溪。周文炳接任第六师师长后,督队反攻,护国军退出湘西。袁世凯当即授予周文炳中将,给予二等文虎章。

袁军的捷报,从桂西、滇东也传到了北京,龙觐光率领的征滇军3月2日占领云南要塞剥隘。龙觐光是云南蒙自县的土司,与广西将军陆荣廷为儿女亲家,其子龙运乾是陆荣廷的女婿。袁世凯为迅速消灭护国军,1月间征求陆荣廷的意见,拟派北洋军假道广西攻滇,陆荣廷以军民反对为词予以拒绝。袁世凯叫陆荣廷派兵征滇,陆荣廷又以饷械两绌婉辞。袁世凯不得已,乃令署广东巡按使龙觐光组织征滇军,经广西进攻云南。陆荣廷不好再拒绝,只得许诺。龙觐光部一度进入云南的文山和广南之间,遭到李烈钧的第二军迎头痛击,又退回广西。广东巡按使张鸣岐回任,2月8日,袁世凯任命龙觐光为临武将军、云南查办使,专事攻滇。龙觐光一面命另一子龙体乾回云南蒙自、个旧、建水,勾结土匪和封建势力起而暴动,作为内应;一面命团长李文富进攻,李文富部即占领剥隘。袁世凯为此通令嘉奖了龙觐光、李文富,并授李文富勋四位。

袁世凯政府的财政本来很困难,经常靠借外债过日子。梁士诒等千方百计搜刮的钱财,在筹备帝制期间耗去大部。云南起义后,军队的开拔和兵站、粮台等等的设置,几乎把馀款用尽。财政部要各省解款,以应中央急需。有些省根本不答复;有些省说无款可解;还有的省不但不给,反而以地方危机为由,向中央要款。袁世凯焦急异常,派周学熙和王士珍前往天津,向商务总会请求挪用救国储金,并向盐商商借巨款,一无所获。于是又滥发纸币,结果造成通货膨胀,严重影响人民生活,招致一片怒骂。袁世凯罗掘俱穷,只好从“节流”方面打主意,精简机关人员,降低在职人员薪俸,搞得失业官吏怨气冲天,在职官吏叫苦连天。

而对前线拿枪的军队就不同了。为了鼓舞其士气,叫他们卖命,保住自己平安地登上皇帝宝座,袁世凯公布了《颁爵条例》,规定了世爵世职岁俸,奉特令“世袭罔替”的还可以子子孙孙承袭不绝。对有功的人加官进爵,男爵的加封子爵,少将的晋升中将,旅长的提拔师长,滥发勋章,用名位、利禄引诱。并想尽一切办法采买大批物资,送往前线慰劳犒赏。

为了笼络人心,袁世凯申令派熊希龄为湘西宣抚使,曾鉴为川南宣抚使,前去宣布“德意”。自己拿出两万银元,让财政部拨发十万银元,作为抚恤之用。继之,又下令蠲免了两省有战事各县本年应征的钱粮。

看到三路军事得手,护国军大有“一触即溃”之势,袁世凯认为时来运转,兴奋无比。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3月15日,陆荣廷在柳州改称广西都督兼两广护国军总司令,通电宣布广西独立;紧接着,龙觐光和龙运乾便做了陆荣廷之子陆裕光的俘虏,其编组的乱七八糟的军队被全部缴械,龙体乾在云南策动的暴乱也被滇军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