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都是走出诊所后说的。当真正的医生苏妈妈问爱丽丝有什么问题时,爱丽丝突然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改天再来。
然后和苏蔚一前一后地出了诊所。
“我骗你,你不会生气吧?”苏蔚摸摸鼻子,笑容有些羞涩。
“没有。”爱丽丝耸耸肩。
“我还在想,如果你生气了,我就请你吃冰淇淋呢。”苏蔚看起来有点儿失望。
爱丽丝咧了咧嘴:“我不生气你也可以请我吃呀。”
爱丽丝捣鼓着面前的香蕉船,因为睡不好,竟然连吃冰淇淋的食欲都一并消失了,许久,她望向苏蔚说,你妈妈很漂亮。
苏蔚咧了咧嘴:“她可凶了!”
“你的爸爸……”爱丽丝笑了笑,“他很爱你的妈妈么?”
“很爱。”苏蔚吸了口面前的柠檬汁,然后回答爱丽丝,再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得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永远的爱的。”
“是吗?”爱丽丝似是自问。
困倦在白天会排山倒海地扑来,她的脑袋重极了,苏蔚见状,对她说,爱丽丝我有个好办法,你不妨一试,看看能不能治疗失眠。
她当然是盼望极了。
“那就是,你白天,头悬梁锥刺骨也不要让自己睡着,那么到了晚上,你就会累得精疲力竭,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了,多坚持几日,你也许就能将生物钟调好,然后失眠也就会减轻了。”
爱丽丝按苏蔚的方法做了,果然,那天晚上精疲力竭的她一碰到床便睡着了,再没力气去胡思乱想爱与不爱的问题,并且夜长梦少。
爱丽丝决定,明天要好好谢谢苏蔚。
4.
清晨,爱丽丝吃着妈妈早起去外面买回来的豆浆油条,突然开始无比怀念爸爸做的荷包蛋葱油面。爸爸习惯在上面洒上一层绿油油的葱,黄配绿,光是颜色就让人有食欲。爸爸以前是个厨师,家里掌勺的向来都是他,爱丽丝在失去后才发现,爸爸做的菜,才是人间第一大美味。那么妈妈是否也这么觉得呢?是否会怀念,是否会后悔呢?
“妈妈,你想不想爸爸?”爱丽丝咬了一口有些僵硬的油条,然后问妈妈。
“想个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妈妈白她一眼。
呃,是啊。已经离婚了,怕是比男女分手还要尴尬得好多的关系。这个时候的爱丽丝的脑海里浮现出苏蔚的爸爸妈妈恩爱的结婚照,心里不由地感到有些嫉妒。多么希望这几日失眠的原因,都是一个梦,梦醒了,爸爸还和妈妈在一起,她还可以吃到荷包蛋葱油面。
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永远的爱的吧。她觉得风吹来,整个人,整颗心脏,都是凉飕飕的。
5.
“我昨天没失眠。”她对同桌这样说。
同桌的女孩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说:“我就说吧!那家诊所超级好的,虽然知名度不高。哦,你知道不,主治医生的儿子也是我们学校的,叫苏蔚,好帅好帅的!”
她说好帅好帅的时候,就像是垂涎一道美食。爱丽丝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
帅不帅有什么用呢?爸爸当年也很帅,可是现在,妈妈不还是要和他分开么?
“爱丽丝!”爱丽丝听到了苏蔚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苏蔚晃着一本杂志,正倚在门口叫她。
同桌的女孩吃惊地望着她,又望望苏蔚。
苏蔚将手里的杂志递给她,是学校办的很漂亮的一本杂志,也是爱丽丝常常驻扎写字的一本杂志,她在里面写了篇文章,还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叫做《永爱之岛》。
苏蔚欣喜地说,我喜欢里面的爱情,真好。我很少见你写大团圆结尾的文章。
爱丽丝蹙了蹙眉头,问,你读过我写的字?
苏蔚说,我上次不是说了么,我还常常去你的个人文集,也很喜欢你写的东西。总之,爱丽丝,我关注你好久了。
爱丽丝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下,有个大帅哥做自己的读者,感觉确实很不错咧。
“爱归爱,我只是在分开之前结尾了。”她有些忧伤地说。
“什么?”苏蔚诧异地问。
“还是要分开的。故事里的他们,只是暂时爱得没有瑕疵,不是么?有一天时光冲刷掉了激情,还是要分开的!”爱丽丝有些激动。
“才不是呢。”苏蔚说,“世界上还是有永爱的,你得相信。”
爱丽丝摇摇头,她说,我不相信。但还是谢谢你,我昨天没有失眠,我请你去吃香蕉船吧。
苏蔚叹口气,然后又露出他温柔如旭日的笑容,其实我比较喜欢喝柠檬冰水。
其实苏蔚真的是个特别好的男孩子,他那天抢着付了钱,分开的时候他对爱丽丝说,你要相信真爱,真的。
爱丽丝咧嘴笑了笑,如果相信真爱就可以不失眠的话,我可以考虑。
爱丽丝写了一个字,又删掉,她要新写的文章,叫做不眠,这是一篇很悲伤很实在的文章,结局,当然是分别,并且不爱。
苏蔚,我真的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永爱了呢。
6.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45岁。转眼,爸爸已经这么老了呢。
头天晚上,爱丽丝再次失眠了,她试探妈妈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爸爸的新家替爸爸过生日,妈妈拒绝了。
彻夜不能睡去,满脑子都是那些过往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然后便只剩下眼泪。
爱丽丝写过许多关于爱情的故事,可是,没有一个是她的。没错,18岁的她,还没有爱过,但是,没爱过前就已经不相信爱了,这是件比没有爱过还要凄惨的事呢。
爱丽丝去商场,用自己存起来的稿费,给爸爸买了条价值不菲的领带,然后,又买了双更加贵重的皮鞋。喏,她会对爸爸说,那皮鞋是妈妈买的。
她坐两路车,找到了爸爸的新家。
爸爸还没有下班,她坐在楼梯上,一直等,几乎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
没想到,她没有等到爸爸,却等来了苏蔚。
“爱丽丝!”苏蔚见到她,欢快地叫起她的名字。少年瘦削修长的身子在黄昏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朦胧唯美,却叫爱丽丝萧条的心境更加难过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在等我爸爸。”爱丽丝淡淡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不愿意过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一个怄气的孩子。
苏蔚愣了一下,陪她坐下来,说,我陪你等吧。
爱丽丝回想起以前的事,突然就不能抑制地哭了,苏蔚,我爸爸妈妈以前很相爱的,可是,这么相爱都要分开,你说,我要怎么相信真爱呢。我真的好难过,我感觉自己的家,以及心脏都被他们分成了两半,有好几个公交站的距离。与其到最后都要分开,为什么当初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苏蔚看着哭得越来越厉害的爱丽丝,他说,爱丽丝,你不要哭,你现在的胡思乱想,全是因为你缺乏睡眠造成的神经脆弱。世界上还是有不分开的人的。
他笑起来:“像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多年前相爱着,现在也相爱着,他们不会分开。”
爱丽丝怔怔地望着他,羡慕地说,你真幸福。
难怪他有颗相信真爱的心脏呢。爱丽丝觉得自己的难过稍微轻了一些。
爸爸回来时,看到爱丽丝和苏蔚一起,呆了一呆,然后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那天,他为爱丽丝做了她喜欢吃的菜,有红烧鲫鱼,还有糖炒栗子,还有油爆大虾,好象过生日的不是他,而是爱丽丝。
爱丽丝一边吃着,一边有些悲哀地想,如果爸爸有了新的家庭,她还能肆无忌惮地坐在这里吃他做的美味么?于是她抬起头,问道,爸爸,你还爱妈妈吗?
爸爸愣了一愣,却不回答她,而是说,爱丽丝,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爸爸和妈妈不合适,老吵架,不好。
为什么到18年后才觉得不合适,不好呢?爱丽丝垂下脑袋,好失望。
是不爱了吧。妈妈说,她不爱爸爸了。
苏蔚的家庭多好,他告诉她,他们是如此的恩爱,并且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真的会有一辈子那么长么?
7.
“爱丽丝,我喜欢你。”苏蔚这样告诉她的时候,爱丽丝觉得自己的心脏微微一阵碰撞。
“喜欢我?”她反问他。
“是的,其实很早知道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没想到会在妈妈的诊所遇到你。”苏蔚笑时,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阳光闪闪躲躲就是舍不得离开他的面庞。
“不要喜欢我。”爱丽丝摇头如拨浪鼓。
“为什么呢?”苏蔚抓住她的手,“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别忘记,我可是学心理学的呢。”
“苏蔚,如果在一起了,到最后还是要分开的,不爱的,那么要在一起干什么呢?”爱丽丝微微闭上眼,忍不住的眼泪掉了下来。
“爱丽丝,我们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苏蔚坚定地说。
“不要。”她抽出手,然后快速地跑离了那个他们常常来吃香蕉船和柠檬冰水的小店铺。
8.
爱丽丝又开始失眠了。她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在漆黑的夜晚时分,耳边总会响起苏蔚的话:爱丽丝,我们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
爱丽丝,我们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
多么美好的话,可是哪里会不分开呢。爱丽丝想起她爸爸年轻时候写给妈妈的信里,就有这么一句话,亲爱的,我们在一起了,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现在,他们却分开了,这像一句咒语,不是么?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苏蔚。可是,她却更加惟恐失去他,还不如没有开始过呢。
爱丽丝在夜里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她听到了妈妈的呼喊声,哎哟哎哟个没完。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到了妈妈的屋里,开了灯,看到妈妈捂着肚子,脸色是惨白惨白的,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爱丽丝吓坏了,她去打电话,第一个拨的就是爸爸的号码,却生怕,他会因为“不爱了,不合适”而不救妈妈。
可是爸爸着急地挂掉了电话,几分钟后,爸爸就又回到这个家里,他抱起疼得死去活来的妈妈,妈妈见是爸爸,哭着叫着爸爸的名字的后两个字。
爱丽丝看到爸爸的眼睛也湿润了。
急性阑尾炎。
若不是及时送到,会更严重呢。躺在病床上的妈妈,一直握着爸爸的手,似乎再也舍不得松开了。
爱丽丝笑了,她在心里呼唤着,复婚吧。
然后,听到爸爸有些哽咽的声音说,我们和好吧。你知道不,我看到苏姐一个人带儿子,便觉得她好辛苦。我实在舍不得你一个人辛苦。我爱你。
妈妈笑着说,我也爱你。
让爱丽丝惊讶的倒不是那句“我爱你”。而是那句“苏姐一个人带儿子”。
原来苏蔚的爸爸妈妈早就分开了,他所编造的谎言,不过是为了叫她好受而已。
她想起他带着笑容的谎言,说完,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爱丽丝冲出了病房,她去找那间小诊所,苏蔚不在,苏妈妈说他出去买菜了,家里,有位贵客。他想要露一手呢。
然后,爱丽丝看到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英挺好看,剑眉星目,正是照片里言笑晏晏的男子。苏妈妈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那种笑容,闪烁着真爱的光芒。
10。
爱丽丝终于明白,永远之爱,不是没有分开,而是分开得再久,隔得再遥远,终究还是会在一起。
就像爸爸和妈妈,苏妈妈和苏爸爸,还有——她和苏蔚。
“爱丽丝!”少年出现在门外,两手提着塑料袋,脸上写着惊喜。
爱丽丝笑了笑,说,苏蔚,我的病好了。
呐,不睡的爱丽丝,解药就是苏蔚,药方就是相信爱,勇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