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民在临时总统府时期,统筹秘书班子,文件大小他都要过目,四面八方全来求见孙中山先生的他都要先行见面接待,他就睡在孙先生寝室的外间,每天晚上梳理白天的重要事件报告孙先生。孙中山助手中,如陈其美、胡汉民等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幕僚。
他的秘书——整个大秘书班子有庶务长沈某自称内务大臣,招摇于外,强征民间的车马,胡汉民就让江苏都督将他拘捕。沈某的继任者就是应夔丞,他还兼任卫队长,飞扬跋扈,胡汉民也将其抓捕,并欲杀之,被孙中山制止,只是解除其职务。当时的参议院中,同盟会议员籍占大半,执著于三权分立之说,好持异议。譬如有些人说,定都南京那么远怎么控制东北呀,不等于放弃吗?此类言论以章太炎、宋教仁为代表。当时南京如开追悼阵亡烈士大会,章太炎居然撰写对联讽刺:群盗鼠窃狗偷,死者当不瞑目;此地龙蟠虎踞,古人毕竟虚言。胡汉民认为这是公开的反革命言论。
有一天,安徽都督孙毓筠派专人来求济于政府,孙中山先生批给20万元,胡汉民马上到财政部拨款,可当时的金库里面只有10个大洋。当时战火纷飞,临时总统府的行政令不出都门半步,政府各部亦仅备员名义而矣。可见当时作为秘书的也真是困难重重。
另外一件事情,则特别显露了秘书班子个人性格的制约,胡汉民说,提倡朴素、简易的民风。当时要地北方将士出文告,由总统府秘书雷铁厓撰稿。胡汉民认为他用词艰深,就说,这个是要让普通士兵都能看得懂的,就像棉被、稻谷一样是非常普通的东西,而不能是罕见的山珍海味。就否定了他的文稿,让另一个秘书任鸿隽重拟。雷铁厓非常愤怒,拂袖而去,并有诗句说,十年革命党,三日秘书官。胡汉民认为这是名士气太重,很难做好行政工作。
关于这件事情,雷铁厓另有说法。雷先生也是老同盟会员,资格几乎不在胡汉民之下。
关于这段时间的秘书工作,张謇推荐了十几个人来总统府做秘书,胡汉民一个也没录用,于是张謇就在上海一带扬言说,胡汉民善于揽权,好像一个第二总统。当时汪精卫对胡汉民说,他们骂你,等于是赞扬你非常负责呢。
张发奎对胡汉民的看法深透入骨,“学问渊博,责任心强,人格完整,私生活也很简朴,但他心胸狭窄没有孙总理的器度”。
至于汪精卫,“软弱无能,作为行政院长,他本身没有主意,不敢对蒋先生进言,却又官气十足,忘了他从前的理想”,到了抗战民族危急之时,他还“把自己对蒋先生的仇恨,放到民族大义之上了”。
“汪氏一去,国民党的分裂遂无法避免,而分共清党也就势在必行。后来我见到蒋总司令,便问他说,汪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赴汉口。蒋说:我早已料到留他不住,留他不住。蒋氏此话,颇能得到我们的同情。其实,汪氏坚持赴汉的是非问题,颇难定论。汪氏此去,显然是有嫌于蒋氏而出此。他二人彼此了解甚深,绝非我辈外人所可臆测。……今幸北伐胜利,武汉中央请他回国复职,正是千载良机,他自当速去武汉。他和蒋氏斗法很久,吃亏已多,现在在上海一无凭借,自然不敢和蒋氏盘桓。俗语说:给蛇咬过的人,看到草绳也害怕,正是汪氏这时的心理。汪氏武汉之行,既有其个中玄妙,又不足为外人道,所苦的是我们这批赤胆忠心、希望党内团结、完成革命的同志。我们诚心诚意地希望汪氏出来领导,而他却浇了我们一头冷水,未免太失望了。”(《李宗仁回忆录》,第32章)
李宗仁此种看法,多少暴露汪精卫性格弱点,只适合在幕僚地位辅佐,不宜做主官以控制全局。问题是中山先生辞世后,汪氏心理却已膨胀,个性、智力和时势、他人形成剧烈拉扯,他的悲剧也就到来了。
伪政权时代,他被周佛海等人先后拨弄,实在是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去做,往往事与愿违,一切都是那么地勉强、支绌。所以他晚年要说心宇将灭万事休,天涯何处不怨尤。
胡汉民、廖仲恺、汪兆铭、蒋介石……之属,当中山先生去世后,他们谁也不服谁,各有所长,智慧无法像孙先生般予以超越,德量更无法像孙先生那样涵容服人。几个便打杀开来,而蒋介石以权谋手腕领先,其余便各各分化。至汪投敌,意气成分很多,唐德刚先生《书缘与人缘》对汪兆铭有一大处把握的总评:“汪精卫这个大汉奸,他在中国历史上的罪恶是道德大于政治的。其实他的伪政权并未做太多的坏事,他抗拒日寇在中国大陆征兵前往南洋作战,且不无可记者。汪氏之劣迹,是他破坏了民族道德——他不该以国民党副总裁之尊,于抗战最艰苦阶段,谬听老婆之言,反身投敌……他们一旦投敌,乃把我们这个黑白分明的民族道德弄得一片模糊,使当时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志士,在道德上莫知所适;而人类渣滓的汉奸,则个个手舞足蹈,理直气壮起来。汪氏在历史上的罪恶,莫有大于此者。”(广西师大版《书缘与人缘》,118页)
作为幕僚助手胡汉民等人固为一代精英,但他们毕竟在孙先生身边工作,较之孙先生的超常睿智,他们的事功就大为逊色。孙先生的谋略,是从大处着眼,以总的关节来带动诸般细节,而不是在个人意气上运用工夫,斯于大局无补。
因为营救汪精卫一事,孙先生就批评了胡汉民等人。
那时汪精卫因刺杀案被捕。同志悲哽,于是胡汉民、陈璧君、黎仲实等派人进北京,或以金钱疏通,或谋劫狱,想将汪精卫从牢狱中予以搭救。
孙先生就在槟榔屿秘密会议前,批评了他们。先生说:“余对于革命职责,断不容忧伤憔悴以死……我意再起革命军,即所以救精卫也。夫谋杀太上皇可以免死,在中国历史亦无前例,况于满洲?其置精卫于不杀,盖已为革命党之气所慑也。”(《孙中山集外集》,149页)
事实上正如孙先生的判断,一年后清廷不支,不仅释放汪精卫,还要赔礼道歉呢。而胡汉民等人欲以传统方式营救汪精卫,小处着眼,费力费事,反而于事无补。
至于廖仲恺和胡汉民两人之间,中山先生对之如何呢?他对他们是辩证地运用。虽然对廖特别推重,但他在前方督师的时候,后方留守的要职,委胡而不委廖。他北上的时候,代帅的交椅,授胡而不授廖。不知者以为廖不如胡,其实先生自己自有定夺。他说:“我如果把大权交给胡,廖可以服从;如果把大权交给了廖,则胡一定不服,广州从此多事矣。因这两句话,就可以使我们知道廖、胡之为人了。但中山死了以后,广州的大权,落入鲍罗廷手中,既不属于胡,亦不属于廖,不过在事实上,廖比较尚握有重权,胡则仅一空洞之外交部长及中央党部之工人部长而已。他既非外交人才,更不善于做工人运动,这不过鲍罗廷和他开开玩笑而已。廖则以党代表及财政部长之尊严,俨然为广州新政府之中心矣。本来在官位上是廖不如胡,至此反胡不如廖矣。胡汉民非肯屈居人下者,此中山在日,早已洞若观火,中山既死,汉民失势,岂肯罢休?故广州从此多事矣。中山远见,诚可佩也!”(杨新华《廖仲恺与胡汉民》,《现代史料》第二集,上海,海天出版社1934年版)
戴季陶:报人生涯也是幕僚作业的一种
戴季陶主编《民权报》期间,因公开反对袁世凯而短暂入狱,报纸被迫改为《民权素》。
入狱更知专制之苦。
他的笔名天仇,因该报而大肆传播。故当返川之际,他受到英雄般的欢迎,这和雷铁厓到北京时一样。民众对舆论英雄的崇仰一直可下推到索尔仁尼琴回苏联之际,因文字的力量受到民众的欢迎是一样的。
戴季陶少壮幕僚激烈心曲,一直保持到终生。《民权报》初期以反袁为职志,兼以抨击唐绍仪、熊希龄、章太炎等。戴季陶被捕后,他的妻子钮有恒安慰他:主笔不入狱,不是好主笔,我为君贺!
这些争民权、争言论自由的先驱,是何等的胸怀与襟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