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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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蒋百里的参谋生涯 (1)

“抗战爆发后,父亲的战争指导就是要打破日军由北向南的作战线,要使国内由北向南的压力减轻,并且使日本改为由东向西的作战线,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利用西南地区(即大后方)。因此以战争指导来说,建立大后方为新的作战基地是相当重要的。作战基地的建立地点则与作战线、作战正面形成一个整体的关系,作战正面是前方,作战基地是后方,中间有一条连线,这是一条交通线,也就是补给线。站在野战战略的立场,要维护交通线,最好是与作战正面形成垂直面,这样左右两边都是安全的;最危险的交通线(补给线)则是与作战正面太过于平行。

补给线在战争进行中是生命线,撤退时则是救命线,这点非常重要,除非双方的携带量足够决胜……如果有这个把握就可以暂时不用补给线,否则就非要用补给线不可。”(《蒋纬国口述自传》第9页)

这在蒋纬国自传出版之前,尚未看到如此精辟的论述。这里涉及一个全盘性的野战战略构想,他进一步分析说:“日本的前进基地设在我国的东北,日方称之为关东基地,在关东的日军就称为关东军。以关东这个前进攻势基地来说,日军从北向南打下来,其主力可以沿平汉路南下,并且以其有力之一部沿津浦路南下,由此可见,日军的重点放在西边,如此会变成中日双方南北对峙、东西展开的局面,这样一来就把国军逐次地向东南方压迫到沿海边。如果我们被逼到海边就完了,因为我们在海上没有补给。当年日本海军与中国海军的比例,光拿吨位来比,是31∶1,也就是31倍于我们,船与炮的性能还不算,因此国军如果退到东南沿海,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父亲确实对中国大陆作了详细的地略分析,所以才决定,要对抗强敌日本,先要替日本做一个打胜中国的构想。他发现,日本如果要侵略中国,就要将攻势基地放在北方,由北向南攻击,把国军推到东南沿海,如此一来,就能达到三月亡华的美梦。我们的对策就是使日军由北向南的攻击改变为由东向西,将自己的攻势基地放在大后方(云贵川),必要时,西康也变成大后方根据基地。”(同前书第12页)

退台后,蒋介石再次强调“三角形攻击战斗群”的观念,曾经要陆军研究后作观摩演习。蒋纬国接到命令和他父亲同行。到达演习地点,发现一个部队站在水塘里面,蒋介石看了就问怎会站在水塘里?那些人解释说:这是按照一般状况的需求,因为另外两个第一线部队已经摆好了,所以第三个部队非放在水塘不可。蒋介石听了觉得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说:“我跟你们再三地说过,三角形不一定是正三角形,前面两个部队摆定后,第三个部队可以放在前后左右任何一个地点,这个地点要依状况而定,而状况包括敌情与地形,你们怎么能把部队放在水塘里呢?”因为三角形攻击战斗群,基本编组为三角形者,其应变的灵活很大,纬国以为,这真是教条的典型,因为即使是没有战场经验的人,也不会将第三个部队放在水塘里。结果蒋介石连演习也没有看就走了,并交代指挥官研究好后再找人去参观。(参见《蒋纬国口述回忆》第17页)

抗战初期,日本侵华由北向南压制的企图已非常明显。东北早已在其占领中,在华北又频频得手。

陈建中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第六部的政工人员,和一群青年军人被派遣到晋察绥前方,担任战地政务工作。他们搭乘蒸笼一样闷热的津浦路火车,浩浩荡荡北上,每个人都如荆轲赴秦。经陇海路到潼关,渡过黄河,再转同蒲路到太原。参加骑兵部队,驰驱塞外,从事战斗杀敌工作。

他的《戎马关山——蒙疆喋血记》回忆,阎锡山在山西,有自己的政治组织、理论研究机构、军政训练机构。可是日本的侵略战争,却打开了山西的门户。平津各地的知识分子,大批大批地涌到太原,各种各式的宣传口号也都纷纷出现。

敌人对平绥线的作战,系分三路进兵。我方的部署,则以汤恩伯为前敌总指挥,由十三军防守南口、居庸关、怀来一线……而由北路军总司令傅作义坐镇大同,全面指挥督导。

傅作义的总部,初设于大同近郊的口泉,表示有信心打胜仗。

然而,日军对太原展开全面攻击之前,即采取空军与机械化部队的密切配合,飞机不断出动炸射,造成重大伤亡。“傅作义日坐愁城,早晚都在他设在城墙防空洞的办公室,听取各方面的电话电报,一切表现一筹莫展。每次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总是绕室彷徨,据说也有几次抱头痛哭。记得我去拜访时,他的谈吐,完全失去在大同那样的气概,说到前方战事,不住地紧皱眉头,唉声叹气,不能有决断的答复。”

1937年年底的太原的保卫战,日军陆军及机械化部队会同行动,首先占领太原的东山,俯制北郊卫立煌军阵地,炮火直接威胁城区,傅作义本来就没有与太原城共存亡的决心,当前的形势,更促成了他撤走的念头。11月9日,他率同几个亲信随员,匆匆出城,部队只好也突围西行,太原就如此轻易弃守!

当时千千万万的青年,都纷纷奔赴前线。但大家还以为战事将暂时集中于华北,不致立即延伸到南方。

显然,寻常战将尚无大战略的考量,不可能想到改变日军进攻方向这样的大战略,只能被动地和日本抵抗,但事实又是抵挡不住。从这里,可以看见蒋介石的过人的高明。

生下来就是参谋长的料:蒋百里的参谋生涯

1937年“八?一三”战事起来后,蒋百里正处于代理陆军大学校长时期。当时部队撤离上海,他也到了南京。蒋介石一见面就急切地问,此次中日战争,英美会否卷入旋涡?百里答:可能,也许是时间问题。又问:如果英美卷入,最后胜利究竟属谁呢?百里郑重回答:不敢说得太远,在最近二三十年内,西方民主国最后是不会失败的。(参见陶菊隐《蒋百里传》,163页,中华书局)

百里这个大方向的判断,对蒋介石大战略的拟订,无疑具有深刻的影响。幕僚参赞戎机,在于以宏观的眼光,对全局战略实施大处着眼地把握。

这在当时,要作出如此的判断,委实并非易事。首先要对各国政体的优势具有人文尖端的认识,而这在当时,相当一些人士还处于懵里懵懂状态;其次要对各国武器、战力、军队训练、精神状态的细微差别体察入微;再次还须对时代潮流有清醒地洞察。也即作如此判断的人,一者必须见多识广,二者尚需对人文、科技等的情势有所综合把握。

蒋介石如此问询蒋百里,说明蒋介石的内心,也是忐忑游移不大吃得准的。

事实也是如此,当时很多汉奸集团急迫倒向日本,除了利令智昏,其心理背景就是他们的判断错误。抗战初期,以及太平洋战争初期,战事的进展,种种事实,还并不足以支持蒋百里的判断,因为一直到抗战末期,日本还打到贵州独山,企图包围陪都重庆;而麦克阿瑟将军在丹巴受挫时,竟创造了美军历史上将士被俘的最高纪录……

所以作出蒋百里式的判断,不特需要眼光,还需要胆量,甚至措辞——时间与范畴的限制词。自然,最后的结局,与其判断,丝毫不差。

曹聚仁记蒋百里。说是1932年2月1日,他和百里在上海法租界的一家咖啡厅喝茶。百里手持一张上海《每日新闻》。他就对曹聚仁等人说,六天以后,即7日早晨,日军要有一个师团到达上海了。怎么得知的呢?他并无内部消息或其他特殊途径。他指着他正看的报纸上的一条电讯,那简短的电讯说日本陆军大臣杉山元昨天晋谒天皇。蒋百里说这就是报告出兵的意思。以日本的运输能力,以及由长崎到上海的水程,估计7日早上,可运来一个师团。

曹聚仁吃惊不小,因为7日早上,日军的第九师团,果然到了上海,参加作战了。曹先生不由得对百里的高明赞叹不已。(参见2007年4月由三联书店首次刊行的曹聚仁遗稿《采访外纪》222~2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