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出塞英雄——张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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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见汉武,获得赏识

众所周知,汉初以权力统治为中心的“黄老学说”和以知识分子为中心的儒家学说一直存在着极大的争执。但由于统治者的关系,黄老之术一直是上层社会的思想来源,儒生的地位一直很低。文帝和景帝时期,对各种学说采取比较宽松的政策,学术发展很快。尤其是经过秦始皇严苛的“焚书坑儒”,反对暴政的儒学不但没有灭绝,反而在文景时代迅速崛起,重新登上历史舞台。而儒生们也要求一定的社会地位,学术上的争论也就演化为政治上的巨大分歧。

景帝时期,《诗》学博士辕固生就与黄老大家黄生有过一场关于“汤武革命”的辩论。黄生以为“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而辕固生则认为“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二人各持己见,辩论不止。最后辕固生说:“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这原本是一次学术辩论,却被辕固生引诱到汉王朝当时最为敏感的政治问题——大汉王朝的合法性。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之事就是由于儒生们议论朝政所致,现在辕固生当庭议论朝政,虽然景帝既往不咎,但权力的把持者窦太后却不肯善罢甘休。

窦太后实在称得上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太太。她出身贫寒,小时候,父亲不幸溺水身亡,两个弟弟又被拐卖,多年杳无音信。少女时,被选入宫中,成为汉高祖刘邦后宫中的一名宫女。刘邦死后,吕后从后宫中挑选一批宫女,分送给各诸侯王,窦氏也入选名单。她请求主持分配的宦官让她去赵国,因为赵国离她的家乡近。宦官忘记了她的请托,分配时将她安排给了代王刘恒。当时赵王如意名声最大,而代王刘恒最不招人待见。没想到,这次阴错阳差的分配却是窦氏幸运的开始,几年后,赵王如意死了,代王刘恒当了皇帝。而窦氏深受刘恒的宠爱,又因生了儿子,被立为皇后。

窦后出身底层,对底层人民有感情,跟文帝一起奉行节俭,以减轻百姓的负担。文帝死后,景帝刘启继位,尊窦氏为皇太后,从此,窦太后开始插手朝政,影响却很深远。她忠实地维护着汉朝开国以来“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基本国策,竭力维持着国家的稳定,“文景之治”的盛世得以延续数十年,窦太后功不可没。

随后,窦太后命人找出赵绾、王臧的罪证,将二人交给官府治罪。赵绾、王臧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在狱中被逼自杀。推荐王臧、赵绾的丞相窦婴和太尉田鼢引咎辞职,而刘彻的所有改革措施全部被叫停。

至此,刘彻在与祖母的较量中一败涂地。他也深刻认识到,皇位不等于权力,他享有帝王之尊,帝王之权却在祖母手中。

窦太后厌恶官僚主义的儒学,信奉具有平民思想的黄老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窦姓宗族都以《老子》为必读书,而景帝在位16年,始终不敢重用儒士。

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儒家思想逐步抬头,推崇儒学和重用儒士,意味着“无为”思想淡去、“有为”思想抬头,也意味着“文景之治”的终结。风暴就要来了,一个新时代即将开始。汉景帝时,儒学博士辕固生与黄老学博士黄生就“汤武革命”进行了一次著名论战,辕固生唇舌如刀,大获全胜。但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被窦太后召去问:《道德经》这本书如何?辕固生不屑一顾地说:这不过是普通人的言论罢了!窦太后迷恋《老子》,也以学术探讨的方式召问辕固生,窦太后一听辕固生竟胆敢在她面前污辱黄老之学,气得脸色铁青。她怒气冲冲地反唇相讥道:你又是从那里得到刑徒们所看的儒家的书呢?窦太后本来出身寒苦,性格温柔,但这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因而大发脾气,她决定惩罚这个狂妄的家伙。

为了给辕固生一个教训,窦太后罚他到御苑的兽圈里去打野猪,看他除了会耍嘴皮子吹牛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景帝知道辕固生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到兽圈里打野猪纯粹就是想要他的老命。但此时正值窦太后的气头上,景帝又想不出办法来改变母亲的决定。他在宫中转来转去,实在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命人拣一把最好的快刀交给辕固生,让他好自为之。

辕固生没想到窦太后竟用这个法子来治他,心里怕得要死。他看到景帝也没办法救他,只好哆哆嗦嗦拿过快刀,硬着头皮进入关着野猪的兽圈。

那野猪一看有人侵犯它的领地,就想用它的獠牙把这个不速之客撵出去。辕固生被野猪追得狼狈逃窜。眼见得野猪就要顶到他了。辕固生把心一横,向后狠挥一刀,正好扎中野猪心脏部位,杀死了这只野猪。窦太后见到这个情景也就无话可说了。

辕固生总算捡回一条老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窦太后面前诋毁黄老学说了。

辕固生事件非但没能平息儒家的不满,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儒生们的表现也越来越激烈。景帝虽然顺应当时崇尚的黄老学说,但也已开始尊儒了,从他给太子刘彻安排儒生卫绾做老师就可获知。

刘彻小时读书,卫绾担任老师,教授儒术。窦太后很不高兴,吩咐卫绾说,刘彻作为未来天子,不宜专攻儒学,应该兼学别样。她还亲自出面,替孙子找来其他方面的老师。但刘彻受卫绾的影响,从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儒学。

汉武帝从即位之初,就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于是就下了一道征召“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的求贤诏,希望此诏书能够选出博学多才的人,天下士人受此政策的吸引,纷纷向朝廷上书,各抒己见,大胆谈论国家政事的得失,一时间数以千计的人毛遂自荐,标榜自己是德才兼备的人。武帝乐于见到这种局面,以便能够从中选拔出杰出的人才,委以重任。但是求贤诏名义上是选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好像什么样的人才都要,但实际上,选拔对象主要还是儒士。同年,卫绾建议:举荐的贤良中,如果有研究申不害、商鞅、韩非的法家学说的人,以及研究张仪、苏秦的纵横家学说的人,应全部罢免。刘彻立即批准执行。如此一来,朝廷中的主要官员几乎都变成儒士了。紧接着,汉武帝刘彻策问董仲舒关于治理国家之事,任命其为江都相。并征召公孙弘为博士,严助为中大夫。四月,设立学校官员;五月,修葺雍祠、开乐府、乐曲入礼;六月,以窦婴为相,赵绾为御史大夫;七月,设立名堂、改历法、恢复周礼,轰轰烈烈的儒家变革开始。

虽然武帝承接景帝,但是基础未稳,诸侯王的威胁仍未解除。虽然削藩引发的七国之乱已经被镇压,大大削减了各个诸侯国的实力,但是分封的诸侯仍然没有彻底解决,各列侯占据京城、违法乱纪,对武帝这位少年天子,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为了打击王侯的嚣张起眼,集中皇权,武帝一方面依照约定,朝廷所有政事都随时向窦太后请示;另一方面,他跟窦婴、田鼢、赵绾、王臧、申培等人一起,小心地迈动着改革的步伐。根据王臧的建议,刘彻模仿“古制”,变革历法、服饰、天子的巡狩礼仪,设明堂接待诸侯和举行各种仪式等。这些改革措施用的虽是儒礼,但不会动摇国家的根本制度,窦太后自然不会干预。刘彻的胆量渐渐大起来,又出台了两条政策:

一是所有诸侯都必须回各自的封地;

二是外戚行为不端者要革出宗门。

从表面看,这两条政策堂堂正正,但实际上,却暗藏玄机。窦太后的权势为何能跟皇帝以及朝臣们对抗?因为她是一个重视骨肉亲情的人,深受刘氏宗族和窦氏外戚的拥护和爱戴,他们也成了她的力量之源。如果将刘氏宗族遣回封地,变着法子将窦氏外戚革出宗门,等于斩断了窦太后的羽翼,她一个老太太,还能有什么作为?

武帝决定让诸侯就国,并鼓励官民检举皇亲国戚的违法行为。所以这些权贵对汉武帝很不满意,不满意的这些人肯定就去告状,找汉武帝告状肯定不行,是他颁布的诏令。找谁告呢?窦太后!刘姓宗族的人,窦氏宗亲的人,诸侯国的侯王,还有那些公主都纷纷地跑到窦太后那儿告状。状告的多了,窦太后对新政也逐渐不满意了。但以窦太后的政治警觉性,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玄机?只不过,她一时不能决定采取何种程度的反击,所以暂时不动声色。

到了公元前139年,又发生了一件令窦太后很不爽的事情,就是武帝刚刚任命的御史大夫赵绾又向刘彻建议:窦太后喜好黄老术,讨厌儒学,政见难以相合,以后不要再跟窦太后商量政事了。

窦太后听说此事,终于怒气勃发,质问赵绾:“难道你想做第二个新垣平吗?”

垣平在汉文帝面前装神弄鬼,屡屡得逞,得意洋洋的时候,丞相张苍和廷尉张释之暗地里派人去监视新垣平的行动,还真的查出了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工匠。

张苍和张释之让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实话,有凭有据的罪状不得不叫汉文帝相信。他仔细地想一想,才从迷梦中醒来,他后悔自己的糊涂,痛恨方士的可恶,他立刻革去新垣平的职位,把他交送廷尉张释之审问。

新垣平一见张释之的威严,早已吓得魂飞天外,一经审问他没法抵赖,只好把前后欺诈的经过和盘托出。张释之判他个大逆不道的重罪,新垣平被灭门三族。

这一下子把窦太后给惹毛了,这就成为窦太后最后发难的一个导火索。本来窦太后就对武帝的新政有所不满,各诸侯、外戚添油加醋的告状更是火上浇油,直至赵绾的建议提出来以后,窦太后就发怒了。

她是历经三朝的一个太后,是汉文帝的皇后,是汉景帝的皇太后,是汉武帝的太皇太后,她经历了三朝,这三朝她都是待在权力的中心,这么一个老太后,她还没有去世,大臣现在竟然叫她把权力交出来,窦太后能同意吗?

再看汉武帝,他十六岁当皇帝,这会儿是继位第二年,十七岁而已。窦太后的经验,窦太后的实力,都是汉武帝远远不及的,更何况窦太后历经三朝。

窦太后首先派出人,用间谍式的手段去调查那个让她交出权力的御史大夫赵绾和另一个郞中令王臧,以便抓住他们两个人的把柄。调查之下,发现这两个人的确有很多小辫子可以抓、两个人都有罪。然后就把他们的把柄拿出来,结果是把这两个人投到监狱里去了。可见窦太后是一个非常有政治谋略和政治手段的一个老太后。

第二,对待支持新政的人,区别对待,也就是分别用不同的政策处理。窦太后把推行建元新政的人分为三等,第一等,汉武帝,这是她的孙子,也是她的希望所在,也是汉朝政权的一个延续人,她没有处理还让他当皇帝,只是把他的“左右手”全给他砍了,这是对汉武帝。第二等,窦婴、田蚡,这两个人是外戚,窦婴是她的侄子,田蚡是王太后的弟弟,她对这两人处理怎么办呢?罢官。罢官就好了,不再继续打击处理。第三等,就是御史大夫赵绾和郞中令王臧,调查出来把柄,投放监狱,然后逼着这两个人在监狱中间自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纯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家都知道,汉初的丞相掌管百官,地位极为尊贵,皇帝好比国家的董事长,丞相则是国家的首席执行官。如此轻率地撤掉一个丞相,在汉朝创立的数十年间,尚属首例。

窦太后处理建元新政,政治手腕玩弄的非常巧妙:第一,抓把柄;第二,区别对待;第三,改组领导班子。窦太后知道,再用这一帮丞相、御史大夫不一定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来了,干脆丞相、御史大夫罢官以后,她任命了她所信任的两个人担任丞相跟御史大夫,一个是许昌,一个是庄青翟,这两个人都是侯啊,都是尊奉黄老的侯,而且都是窦太后信任的侯,她把这两个人一个安到丞相的位置上,一个安到御史大夫的位置上,改组领导班子。窦太后这三斧都是杀向汉武帝的,抓住把柄,区别对待,改组班子,把汉武帝刚刚推行了两年的建元新政全部给毁掉了。可见,在窦太后的大刀阔斧的反击之下,汉武帝的建元新政失败了窦老太太就是要狠敲孙子一下,让他明白:当家做主的念头不要太强烈,你还小呢!

此时朝廷的权势主要掌握在窦太后手中,凭刘彻稚嫩的翅膀和招贤招来的一批“书呆子”,根本无法与太后抗衡。总的说来,窦老太太给刘彻一个“下马威”,不只是为了表现权力欲,主要还是为国计民生着想,担心孙子少不更事,受人蛊惑,把国家治理坏了。

虽然建元新政以失败而告终,但汉武帝又最大的资本,那就是年龄。俗话说“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美”,祖孙斗法,注定是年轻者胜出,因为“岁月不饶人”,老年人再怎样有能力也都会输给时间。公元前136年,窦太后去世,刘彻再无顾忌,开始了大规模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行动,从建元二年至建元六年(窦太后该年逝去)间,他四处游浪射猎,不再过问大政方针。

武帝开始乔装打扮,经常暗中离宫外出。他出行范围广泛,北到池阳县,西到黄山宫,南到长杨宫打猎,东去宜春宫游乐。武帝经常在夜晚时出宫打猎。有一次,他和会骑马射箭的左右亲随约好,在殿门前会和,他自称平阳侯,带着亲随们趁着天黑出宫,天快亮时,来到了终南山脚下,便开始策马狂奔,射杀鹿、野猪、狐狸、野兔等动物,马儿践踏了许多的农田庄稼,招来百姓大声怒骂。县令想要将这批人抓捕入狱,他们便出示了天子专用的物品,证明自己身份特殊,县令这才放了他们。

还有一次,晚上时,武帝一行人来到柏谷。因为天色已晚,便去旅店投宿,并向旅店的主人要酒喝,主人说:“酒没有,尿倒是有!”而且,旅店的主人看武帝他们人多势众,怀疑他们是强盗,便召集了一些强壮的青年后生,想要伺机收拾他们。但是店主的妻子观察武帝的言行举止,体态容貌,觉得此人非比寻常,想阻止丈夫,劝他说:“今天的来客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们也是有备而来,想要收拾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丈夫根本听不进她的劝告,她就劝丈夫喝酒,等他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就把他捆绑起来。店主的妻子遣散了召集来的青年后生,然后就杀鸡做饭款待客人。武帝返回宫中的第二天,召那位妇人觐见,给了她丰厚的赏赐,并任命她的丈夫做羽林郎。

一次,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带领众多亲随打猎。放着好好地皇家猎苑不去,偏偏去人迹罕至的险山恶水之中,个个摩拳擦掌,期望在皇帝面前大显身手、获取功名。殊不知不过打猎也并非容易的事情,这些亲随卫士虽然个个都有一身武艺,猎了半天,却猎不到什么野兽。原来野兽大都是白昼蜷伏岩穴,夜晚饥饿了,才肯出来觅食。而且打猎武艺还在其次,首先就要懂得寻觅兽穴,勘探兽迹,还要有擅于嗅寻野兽气味的猎犬。这伙人懂得舞刀弄剑,跑马射箭,但打猎的经验,却不见得比一个普通的猎户强多少。

这伙人猎了半天,还只是猎到几只狐狸、兔子,觉得十分乏味,于是登悬崖,披茂草,到处穷搜,居然给他们发现了一个很深的洞窟。可是事情却怪,那些猎狗,起初还朝着洞口吠了几声,却忽的卷起尾巴,怔怔地不敢上前,垂头丧气。这伙人依仗自己有几分本事,明知洞里藏的不是什么容易猎取的野兽,却也不怕。一个亲随就提着长长的钢叉在洞口试扎进去。这一扎立刻引出劈天价一声怒吼,山摇地动,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雄伟硕大的吊睛白额大虎,猛的窜出洞来。那为首的随从,不及防备,竟给它突然扑倒,给虎爪撕去一大块肉,立刻血涌如潮。众人一见这只大虎锯齿巉巉,神威凛凛,猛然都不禁着了点慌,还未来得及飞叉射箭,那白额虎已又扑倒一个,发劲前窜。汉武帝骤然勒马,神色愕然。平阳公主也勒住马,惶恐地惊叫起来,面色如土,卫士们看到老虎如此凶悍,心知不妙。一边急忙拨转马头,把武帝和平阳公主保护在中间,一边分拨出几人围攻老虎。几个卫士一声怒喝,一抖手就飞出几柄猎叉,那老虎一剪一扑,居然给它避过一柄,硬碰落一柄,可是它的前腿还是中了一柄飞叉。看到打伤了老虎,卫士们更加不肯放弃,都希望老虎死在自己的弓箭、飞叉之下,也越加对那老虎穷追不舍。

可是那白额大虎,受伤之后,更是发劲狂奔,一跳三跃,跳上悬崖,如飞一般的窜入丛林茂草之中。这伙人虽纵马急追,可也给它抛得远远。眼巴巴的看着就要给老虎跑掉之时,忽见老虎的前面,闪出一位卫士。只见他纵马一跃,拦住了老虎的去路,敏捷地挽弓搭箭,射向老虎。

那吊睛白额巨虎,受了叉伤,正自狂怒奔窜,猛见有人拦住去路,蓦地抖起神威,巨尾一摆,腾空窜起,发出霹雳般的怒吼,便朝拦路的卫士当头扑来。

一声虎啸,地动山摇。猛虎扑来,狂风骤起。那卫士却并不害怕它的声势,缰绳一抖,身形一转,一闪便闪到老虎身后。一声长啸,只见一道银光,带着刺耳的破弦之声,射向老虎的双眼。

只听“噗”的一声,老虎的左眼被利箭射中,血水奔流,勃然发怒,连声吼叫,扑向卫士。那卫士闪过老虎,转身奋力拔出朴刀,奋力挥刀,砍伤一只虎掌。老虎疯狂反扑,一掌击碎马头。卫士的坐骑惨叫而亡,人却安然无恙的翻身落地。还未等站稳,就连忙向后翻滚而起,横刀侧立,准备厮杀。那老虎一扑不中,未待翻转头来,背后已先自吃了一刀,只痛得连声咆哮,前爪搭在地下,猛地把腰胯一掀,便掀了起来。那老虎皮粗肉厚,吃了一剑,虽受重伤,却并不致命。这一发怒狂掀猛扑,力量何止千斤,那卫士竟然把持不住,给它拖动,急忙把手一送,刚刚稳住身形,便向后纵,那把刀竟来不及拔出,深深地陷入老虎身中。这一来那老虎更是痛极狂吼,竟像疯了一般,不往前窜,反向后扑,铜铃般的一对大眼睛,射出怒火,跟定了那卫士,张牙舞爪,直扑过来。

这时的卫士手中,已没兵器,但见他一掌护胸,一掌作势,跳过一边,那老虎一扑、一掀、一剪,三般使过,俱都伤不了他,说时迟,那时快,那卫士待虎势一衰之际,立刻张弓搭箭,疾如流星赶月,向老虎飞去。只听得半空中起了一声霹雳,见那老虎碧油油好像放射怒火的一双大眼睛,霎地熄灭。那老虎何曾吃过这样大亏,它连连受伤,痛得声声怒吼,怒极痛极,竟不顾一切,还是猛的朝卫士立足之处,只是现在没了眼睛,盲碰瞎撞。那卫士竟故意逗它,发出声响,引它来扑。等那老虎扑来时,他一跃便跃上一块大岩石,老虎不知,还是怒扑过去,一头撞在石上,立刻把那大岩石撞得四下摇晃,老虎也口喷鲜血,乱扑乱撞,终于倒地身亡。

看到那卫士舍身护驾而又有勇有谋,武帝认为此人是可造之材,不禁龙颜大悦,想要加倍赏赐并善加利用。

卫士抹了一把汗,转身向正策马过来的汉武帝和平阳公主望了一眼,立即跪地叩首:“卑职叩见皇上!叩见公主!”

汉武帝道:“护驾有功,平身!”

谢陛下!卫士再次叩首后站了起来。

汉武帝打量这位壮士,他身躯魁伟,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仪容英武,气宇轩昂,身上却穿着郎职官服。于是问道:“壮士姓甚名谁?为何身穿郎官制服?”

这时已在汉武帝身后的郎中令石建上前说道:“皇上,他姓张名骞,汉中成固(今城固)人,今年二十五岁。现任羽林郎,前年校场比武,张骞以骑射均优,膂力过人,武艺超群,职升郎官。”

“他既为郎官,为何不在宫中侍卫,却在此地?”

“启禀圣上,此地原名御宿,属上林苑,是秦朝皇家禁苑。秦王行宫就在此地。为了侍卫陛下狩猎,宫中抽派郎官在此值守。今年张骞正好轮值御宿。”

“原来如此。张骞护驾有功,机智神勇。石爱卿,从今日起,轮值更换他人,让张骞随朕左右吧!”

“臣遵旨!”石建随即对张骞说,“郎官张骞,从今日起,你就是御前侍卫了,要尽心尽力,侍卫皇上!”

张骞再次跪地叩首:“谢皇上恩典!”

平阳公主说:“皇上,秦王行宫是个什么样?去看看好吗?”

汉武帝说:“朕也没有去过。走,去看看!”

说:“张骞,你前面带路!”

“是!”石建跃上马背,向张骞伸出一只手,说,“你坐骑已失,就与我同骑吧!”

张骞跃上马背,坐在石建身后。

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在郎中令石建和长安令义纵及羽林郎卫队的侍卫下,向秦王行宫策马徐行。

汉武帝骑马伫立,饶有兴致地眺望御宿驯马场的景色。牧场辽阔平坦,芳草如茵。其中央,有一圈十余亩大的坚固的木栅围栏。其侧有两排长长的马厩,马厩中养着百余匹烈马。

汉武帝忽然问道:“听说秦始皇曾在这里驯过马?”

长安令义纵回答:“是的,陛下。秦始皇性喜游猎,有一次游猎至此,发现了一匹野马,便令卫士追捕,然后亲自驯服了那匹野马,他很高兴,就在这里住了一夜。此后此地就取名为御宿。他很喜欢这一带风光,后来命令开辟为上林苑,还在前面修建了一座行宫,这里就成了秦始皇的皇家驯马场。秦朝灭亡后,上林苑荒芜了,行宫也破败了,驯马场也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的驯马场又是何人开辟?”

石建上前说:“启禀圣上,今年春初,张骞到此轮值,发现这里地势平坦,牧草丰美,水源净洁,宜于驯马。于是他建议征选各地烈马,到此调驯,一可供宫中御用,二可锻炼羽林郎驭马技能。卑职就同意了张骞的建议,开辟了驯马场。”

汉武帝对张骞说:“好!你很有见地!这些烈马共有多少?来自何地?”

张骞答道:“厩中现有烈马一百一十匹,来自河套、朔方和匈奴的天山等地。”

“噢,有匈奴的天山马?”汉武帝颇为惊喜,又生感叹,“匈奴骄横猖獗,屡犯吾疆,有恃无恐,唯其拥有无数天山马而已。朕久闻天山马如匈奴一般桀骜暴烈,难以驯服。今日朕倒要见识一番!张骞,你去挑一匹最野烈的未驯服的天山马来!”张骞应声而去。

登上一丈多高的砖砌看台,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凭栏小憩,享用着宫中侍卫敬献的便宴。卫青为汉武帝和平阳公主斟酒,侍奉于侧。义纵和石建伫立在看台下守候。

不一会儿,张骞牵来一匹浑身黑亮如漆、骨健神野的天山马。

张骞在看台下禀报:“陛下,这匹天山马名叫乌龙骊,尚未调驯,暴烈异常!”

汉武帝看了看乌龙骊,说:“石爱卿,你去宣旨,羽林郎中凡能驯服这匹乌龙骊者,加禄一百石!”

于是石建向环卫于四周的上千名羽林郎颁旨:“皇上有旨,能驯服这匹乌龙骊者,加禄一百石!”

羽林郎们群情激动,个个跃跃欲试。

张骞打开栅栏门,把乌龙骊放入围栏中的场地。之后,他背依栅栏,注目观看。

一声锣鼓响后,羽林郎甲急不可耐地进入围栏,走近乌龙骊,抓住了缰绳,牵着乌龙骊走圈子,越走越快,走了几圈,忽地跃上马背,策马而跑。乌龙骊边跑边跳,前仰后掀,跑了三圈,大吼一声,把羽林郎甲摔下马来。羽林郎甲右腿骨折,卧地不起。

张骞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羽林郎甲仍未起来。张骞上前抱起羽林郎甲,把他送出栏外。

羽林郎乙在一声锣鼓响后,进入围栏。他闪身如飞,跃上马背,双手紧勒缰绳,双腿紧夹马腹,身子紧贴马颈马背,策马疾奔。乌龙骊又颠又摇,又扑又掀,发怒长嘶,几次几乎将羽林郎乙摔下来,但羽林郎乙并未落马。跑了十几圈之后,乌龙骊突然前蹄跪地,后臀高耸,怒吼一声,把羽林郎乙凌空摔出了围栏。

又是一声锣响,羽林郎丙进入围栏,企图贴近乌龙骊。这时乌龙骊似乎知道来者不善,左腾右闪,就是不让羽林郎丙靠近,还不时用后蹄踢他。羽林郎丙虽然十分健壮,但跟着乌龙骊跑了七八圈后,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他又鼓足了劲儿,一个箭步贴近了乌龙骊,一把抓住了缰绳,就在他跃身欲上时,不料乌龙骊突然转身一跳,用又长又粗的尾巴横扫了羽林郎丙一下。羽林郎丙头部被击中,满嘴流血,倒在地上。

张骞数数,数到了“十”,羽林郎丙艰难地挣扎起来,被张骞搀扶着送出围栏。

羽林郎甲、乙、丙,是宫中最著名的骑手,相继落败。原先许多跃跃欲试的羽林郎们相顾失色,踟蹰不前。

又有四个羽林郎相继上阵,也都一一惨败。乌龙骊狂野如故。

这时汉武帝笑了笑,说:“匈奴天山马果然桀骜暴烈。看来,驯服此马,非朕不可了!”

平阳公主大惊,连忙阻止,说:“不行!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万一有闪失,举国难安呀!”

石建和义纵急忙上前,跪地谏阻道:“陛下龙体珍贵,无须亲劳!”

汉武帝自幼心高气傲,在当太子时,对历代帝王中的秦始皇最佩服,认为嬴政虽然暴虐专横,但遇事从不服输,遇敌从不畏强,果断刚毅,霸气十足,这才打败了列国,统一了天下。刘彻暗自下了决定,一旦自己当了皇帝,一定要超过秦始皇!今天到了御宿,心想在这里嬴政能驯服烈马,我刘彻为何不能驯服这匹乌龙骊!何况自己自幼爱马善驭,骑技高超,身强力壮。

于是他对平阳公主、石建及义纵的劝阻不屑一顾,说道:“哼!这些羽林郎平日里耀武扬威,今日却如此不济!连一匹天山马都驯服不了,我大汉何以臣服匈奴!朕意已决,非降服此马不可!”张骞急忙赶到看台下参见,说:“卑职愿为圣上代劳,调驯乌龙骊!”

汉武帝凭直觉认为张骞不是个自不量力、逞能吹嘘的人,他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于是说:“好,你去吧!”

张骞走进围栏,解下系在腰间的一条皮带,走近乌龙骊,猛地扬手一鞭,抽在乌龙骊的后臀上。乌龙骊顿时发怒,连吼带嘶扑向张骞。张骞挥手连抽三鞭,鞭梢正好抽在乌龙骊的左右前腿的膝关节上和额头正中。乌龙骊顿时惊怔,不踢不跳,不再吼叫,乖乖地站立不动,凝视着张骞。张骞收起长鞭,捧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大把鲜嫩的牧草,走到乌龙骊身旁,一只手喂它吃嫩草,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额头、面颊、颈部和左右前蹄的膝关节。

乌龙骊一边吃牧草,一边接受张骞的轻柔抚摸,渐渐地消除了狂躁和敌意,似乎对他产生了好感。等乌龙骊吃完牧草,张骞执鞭上马,骑着乌龙骊在围栏里慢慢地绕圈子走,渐渐地由走变跑。乌龙骊越跑越快,忽地又开始发野,又扑又跳,又颠又掀。但张骞始终手不离缰,臀不离马,安然无恙。

忽然,张骞在马后臀猛抽一鞭,大喝一声“起!”提着缰绳,驾着乌龙骊飞身越过围栏,向驯马场外的远处丘陵奔驰。人与马合而为一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山林之间。

汉武帝和平阳公主站起来翘首眺望。

平阳公主问:“皇上,张骞真能驯服这匹天山烈马吗?”

汉武帝笑道:“皇姐,放心吧!他精通驭马之道,技艺又高超,而且膂力超人,一定能驯服这匹烈马!”

平阳公主悠然长叹,“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刘彻瞟姐姐一眼,面上的笑容仍未敛去,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平阳公主望着远方,笑了一下,别有意味:可惜如此神驹,却拘在小小一方庭苑中,虚耗了一身良材美质。

“哦?姐姐有什么想法?”

“千里驹要奔走远程方显其力,良将只有放在战场上,才不会失去他的价值。”

刘彻面色沉下去:“姐姐这话是何意思?”

“陛下爱马,良驹养在槽中,固然可保它不经风霜之苦刀剑之险,但它又如何能施展千里之蹄?有些时候,爱之实足以误之啊。”

汉武帝眺望远方,若有所思。他思忖着:一手皮鞭,一手牧草,好个张骞!软硬兼施,恩威并用,难怪这匹天山烈马服他调驯。推而广之,对付强悍的匈奴,也该用他的驭马之道啊!只靠议和不行。多年来,送去了许多钱币和丝帛,甚至与单于和亲联姻,但匈奴单于贪婪无度,更加傲慢,侵略不止,犯我边关,屠我臣民。可是光靠征战也不行。战事一起,兴师动众,征途遥远,牺牲巨大,军需繁重,即使获胜,而只要匈奴未灭,远遁西域,日后又会卷土重来,挑衅报复。只有恩威并用,软硬兼施,亦战亦和,以战促和,以和抑战,方能稳操胜券,制服匈奴。

又回忆起晁错曾说我汉军有三处不及匈奴,其中一条就是,上下山阪,出入溪涧,我中国马是万万不能与之媲美的。如今,新的驯马场已经建成,接下来就是要改良骏马。石爱卿,立即扩建马厩,多征各地良种烈马,还要选派驭马高手来此专门驯马!

石建立即应道道:“皇上圣明。”

“看,他回来了!”平阳公主惊喜的叫声,打断了汉武帝的思绪。

汉武帝看见张骞骑着乌龙骊的身影越来越大,由疾到缓,由跑到行,驾驭自如,轻松而潇洒。乌龙骊已完全被驯服,缓缓徐行,到看台下停住。

张骞下马后,取了一副精致的雕花马鞍,安放在乌龙骊背上,行礼参见:“乌龙骊已被驯服,请皇上坐鞍试骑!”

汉武帝满面笑容走下看台,用手抚摸马颈的鬃毛,又摸了摸马的额头和面颊,然后上马坐在鞍上,策马而行。他没有让乌龙骊回到围栏里,而是接过张骞的皮鞭,猛抽了一下马臀,提缰纵马,向远处山林奔驰而去……

众人眺望远方,终于看见了汉武帝骑着乌龙骊的身影。

汉武帝从容驰骋,满面春风,策马返回,到了看台前,勒马停住。

汉武帝对张骞说:“你驯马有功,朕要重重嘉奖你!”

张骞搀扶汉武帝下马,说:“多谢皇上!”

武帝把缰绳交给张骞,长叹道:“朕平生所爱之物,莫过于稀世骏马。这匹乌龙骊虽是天山宝马,可惜它并非大宛国的汗血天马!汗血天马,你听说过吗?”

“陛下,卑职幼时曾经跟随父亲到达过玉门关,这几年驻守边关,虽未深入西域,但也听过一首西域的歌谣,是歌唱天马的。天马来,从西极。涉流沙,五夷服……”

“你怎么会唱西域的歌?可曾去过西域?”

“卑职自幼向往西域,但未曾去过。家父经商,到过西域不少地方,回来后在家中常说些西域的风土民俗、逸闻趣事,也会唱一些西域歌谣。这首《天马歌》是从家父那里学来的。”

“令尊今在何处?”

“家父身染重疾,现在家中养病。”

“朕对西域神往已久,很想知道西域各国的实情,待到令尊病愈,朕要召见他!”

汉武帝一行前往秦王行宫,在朝阳照耀之下,春天的原野五彩缤纷。菜花如金,麦苗似翠,行行柔桑吐出鹅黄的嫩叶,几树桃花红得像燃得正旺的火焰,丛丛竹林抽出的。

新篁好像绿云缭绕,高高低低的山坡上,芳草萋萋,野花点点,宛如锦绣覆盖。

汉武帝一行来到了桑树林。采桑的农家女神色惶恐,停歌呆立。张骞上前对农家女说:“皇上和平阳公主路过此地,来看看农家,你们还不叩谢圣恩?”

农家女七八人跪地叩首,齐呼:“皇上万岁!公主万福!”

汉武帝和平阳公主看了看这些农家女,衣裙很破旧,但却整洁,个个都年轻,但姿色平平,她大失所望,信手从一位农家女的筐篮里取出了一枝桑叶,问道:“这就是桑叶吧,蚕儿爱吃吗?”

一个农家女回答:“桑叶正鲜嫩,蚕儿很喜欢吃,一条蚕儿每天要吃十几片呢!”

汉武帝说:“养蚕织锦都很有趣,去看看吧!”

汉武帝一行随采桑女到了茅舍,进入蚕房,看农家女添桑喂蚕。蚕房宽敞明亮,四排长长的蚕架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只只圆盘形蚕箔。前面两排蚕架上,数以千计的洁白光亮的蚕儿在蚕箔里蠕动,不停地嚼噬桑叶。后两排蚕架上,数以百计的晃身摇头的蚕儿在一只只蚕箔里,上簇吐丝……除了轻微的沙沙声外,蚕室里毫无杂音,异常宁静。

汉武帝和平阳公主东张西望,饶有兴趣,喜笑颜开,宛如孩童。石建、义纵和张骞随后缓行,静静地观看。汉武帝一行走进另一间茅舍,观看农家女缫丝。屋内蒸汽弥漫,又热又闷,四只大锅里开水沸腾,茧壳在开水中翻腾。四个年轻力壮的农家女,各守一锅,拿着双又长又粗的筷子,不停地搅动茧壳,然后把在开水中散开的丝头一一挑起来,晾在木架上。

汉武帝、平阳公主、石建、义纵和张骞观看两位织女劳作,由衷赞叹,欣喜不已。

平阳公主兴致很浓,观赏时不断向被她拉在身旁的张骞询问。张骞耐心地向她讲解散花绫和龙凤锦的质地、色泽、图案的工艺特点,又面对斜织机和提花机,指着不同的构件,向她解释其功能特点和操作要领。他言辞明晰,娓娓而谈,如数家珍。平阳公主边看边听,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突然,平阳公主把张骞拉到一旁,直言不讳道:“咦,真奇怪,你这个武艺高强的大男子汉,怎么对农活儿如此精通呢?”

张骞笑道:“公主,我出身农家,时常跟着家中有一位十分亲近的乡邻下地干活,谈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我的这位乡邻没有读过书,自然也不识字,但他学问异常渊博。天文地理,他无所不通,看看天上的云,便知道何时刮风下雨,瞅瞅地上的土,便知道地下是否有水,能否打出井来;农工商贾,无所不能,他采过矿,烧过炭,赶过脚,制过陶,烧过窑,编过席,贩卖过牛羊。庄稼地里的活,他更是样样拾得起,放得下,而且全都干得超群脱俗,出类拔萃。有道是”耕耕耧耧下地看“耕与耧是庄稼地里最见功夫的活计。春秋两季耕地时,他坦露着胸膛,高绾着裤脚,赤着双脚,左手扶犁,右手扬鞭,不仅手中的犁杖是那么顺手好使,连拉犁的牲畜也是那么驯服听话,前后配合协调默契。他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悠然自得,两只脚丫踏着新翻出的、湿乎乎的、散发着芬芳的新土前进,甭提有多舒服了,那简直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待犁到地头,吆住牲口,回头瞅瞅,所耕之地,平似炕头,直如墨线。扶耧播种,更是叫劲,这是衡量一个庄稼把式的重要尺度。他耧过的地,不仅垄直地平,而且撒种均匀。同样的雨量,同样的墒情,别人耧的地出苗不齐,像蝈蝈掉了牙似的,他耧的地却绿苗如茵,长势喜人。每当幼苗新出土时,你到地头上去站着瞅瞅,行距和株距是那么匀称,仿佛是用尺量着将种子播撒于土中的。他最拿手的活是扬场,即使空中没有一丝风,他也能将籽粒与糠分开,照扬不误。他人高臂长,两腿前后一叉,手持木锨,站于糠籽混合的粮堆之后,先拉好架式,然后躬身弯腰,铲多半锨粮斜扬于上空。木锨出手成一个扇子面,糠被风刮到远一些的地方,金灿灿的籽粒似一道彩虹落于场中央,先是碎琼烂玉场上蹦滚,愈积愈厚,渐渐便若丘似山了。功夫全在手上,风出在木锨头上。至于借得空中八面风,更是不在话下,无论刮什么样的风,他都会扬得很顺手,很潇洒,目睹者都夸”他是一张好木锨。

除此之外,我在故乡农村耕读十余年,小时候就常常跟着我母亲去采桑叶,喂蚕宝宝,几乎天天看着母亲育蚕、缫丝、纺绫、织锦。天长日久,耳濡目染,自然就一一学会了。

汉武帝道:你的这位乡邻果然是一把好手,大汉就是需要倚重这样的子民啊!张骞,你可把他的名字告诉大司农司,号令嘉奖。

张骞急忙跪倒谢恩。

义纵说:“启奏陛下,臣听说汉家丝绸已经流传到西域了!西域各国都视汉家丝绸为稀世珍宝,宁愿用美玉、宝石和骏马来交换。有同僚建议以我国丝绸换所缺之物,臣以为派遣使者出使西域,用丝绸换取天马,此策之可行与否,不在于西域遥远、匈奴猖獗,而在于能否选得文武双全,大智大勇之人担任使臣。”

石建也建议:“陛下,长安令所言极是。以臣之见,朝廷何不像征选羽林郎一样,悬榜招贤,从天下英杰之中,选出使西域的使臣呢?”

汉武帝听了,欣喜异常,说:“对!朕要悬榜天下,遴选使臣!”

此时,在上林苑织锦坊这间普通茅舍里的所有人,谁也不曾料到,汉武帝的这个念头,后来造就了一番让青史生辉的旷世伟业,打通了一条贯通中国和西方的绵延一千五百公里、造福千秋的丝绸之路!

时至正午,汉武帝一行到达了秦皇行宫。秦皇行宫坐落在山冈上,依山而建,宫宇虽旧,华彩尽失,但气势依然雄伟。下马后,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各换乘一顶软轿,分别被四个羽林郎抬着,沿着长而陡斜的石径登山上行。张骞在前导行,石建、义纵、卫青及若干羽林郎护驾随行。汉武帝一行进入行宫大门,到了御花园。汉武帝和平阳公主下了软轿,步人凉亭,主管膳食的御馐便奉上香茶。

御馐说:“皇上万岁!公主万福!百禽野味宴已备好,请上燕升阁进膳。”

汉武帝说:“是该用膳了。阿姐,你饿了吧?”

平阳公主说:“还不觉得饿。不过,我倒想尝尝这里的百禽野味儿。”

经过山廊,汉武帝一行登上燕升阁。忽然凌空飞来一群鸽子,悦耳的鸽哨呜呜作响。

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倚窗仰望,只见近百只鸽子成群结队,忽而上冲,忽而下翔,飞舞盘旋于蔚蓝天宇。突然群鸽扑向不远处一座高约百尺的砖砌楼台,消失于视野中。

汉武帝问道:“那是何处?”

张骞上前答道:“那是秦皇行宫的最高处,叫望远台。上面有一座六角凉亭,叫极目亭,登临其上,可以遥望终南山,俯视沣水镐河,鸟瞰上林苑,远眺长安城。”

“张骞,你陪朕上去看看!郎中令、长安令也一同去,阿姐,你好好在此休息,朕去看看,回来用膳。”

又不累,我也要去看看风光!平阳公主。

年轻的皇帝健步而行,精神抖擞。张骞、石建和义纵紧随其后。

登上望远台后,汉武帝发现那群鸽子都栖息在极目亭的六角形顶上。

“这群鸽子不像是野鸽,难道是有人驯养的?”

“陛下,这群鸽子是我所驯养的,都是信鸽。”张骞说道,“我远离皇宫,平日里靠这些信鸽与石大人传递信息。靠这些信鸽,一个时辰内就可以接到石大人从宫中发出的指令。”

石建道:“陛下,信鸽的特征是能辨认航向,认记归巢,飞行快速,且有耐力。纵有浓雾蔽空,信鸽也绝不会迷失归巢方向,即使千里万里,信鸽必归故巢,绝不中途退缩。”

“鸽子都这么漂亮吗?啄不啄人?”平阳公主神态天真地问张骞。

“鸽子种类多,信鸽最漂亮。眼睛很大,目光锐利有神,羽毛光洁,不染尘垢,喜欢净洁,性情温和,从不啄人,彼此间也不争斗,和睦共处。在民间,最喜爱鸽子的大多是儿童和老人。我爱玩鸽子,驯养鸽子,就是从儿时开始的。”

“你真是个大能人,不仅善驯烈马,还能训育信鸽!”

汉武帝赞叹道:“小小的信鸽,竟有如此神奇的本领!以朕之见,信鸽可称为空中信使!张骞,如有急需,这些空中信使能否将朕的密旨或朝廷文书飞速传送到全国各地郡县?”

“能够,而且稳妥无误。不过,每只信鸽只能认识一个方向,飞一条路线,回它自己的故巢。为此,往返于京师与各地郡县的信鸽,必须另外挑选调训。在京城和各地郡县也须有专人负责调训信鸽,建筑鸽巢,收发书信。”

朕决定抽调若干羽林郎,成立专司调训信鸽,收发密旨。此司由张骞统领,回京之后,张骞立即承办!

汉武帝仰望长空,仿佛已经看见无数空中信使在展翅高翔,飞往四面八方。他心想,自己一旦拥有这一大批神秘而忠贞的空中信使,平日里可以监管各地郡县,察知后党羽翼的一举一动;战争时,利于传递军情,发布密旨,克敌制胜。他越想越高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远处一尘土飞扬,嘚嘚的马蹄声响起,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至,马上一位军士下马跪奏:“启奏万岁,前日代郡抓获的一名俘虏已经招供。供状请皇上过目。”说着,从怀中掏出、呈上。

汉武帝展开供述状,被其中一段深深吸引了:陇西北曾有一个相当强盛的游牧部落,称月氏人,民俗跟我们匈奴相差无几。那时我们匈奴还不够强盛更不够凶猛,夹在月氏与东胡之间,处境相当尴尬。好多年前,曾在月氏做过人质的冒顿单于回国后统领大军灭了东胡,只小败了月氏。我匈奴老上单于继位后,决定釜底抽薪,斩草除根,派遣右贤王将重兵再打月氏。一个夜里,圆月初升,右贤王率万骑若虎狼般呼啸而出,直捣月氏人堡垒昭武城。月氏国王逃遁未遂,让我军抓获。右贤王于是把月氏王押送到单于王庭,请侯发落。月氏王痛骂单于狗肺狼心,猛于虎豹。单于羞气成怒,要命刀斧手砍下月氏王的头,随后沿眉毛平处锯开,将血淋淋的头骨皮肉和脑髓一刀刀剔尽,只剩白骨,在外面用皮套蒙上,而后要在白白的头骨里面镶嵌金银花边好做成酒器。月氏王不但不退缩,反而骂得更刺耳。老上单于雷霆震怒,于是一挥大手,刀斧手痛下杀手,下人领命照办后,老上单于当众命名,美其名曰:凯旋杯!月氏人死了大批青壮,又丢了成千上万头马牛羊骆驼,幸存者大部西迁到天山北麓伊犁河畔,人称大月氏。而小月氏则逃到祁连山一带与羌族人杂居。汉武帝深明敌人的敌人就有可能为我所用的道理,于是满意而狡黠地笑了。

侧立于皇帝之旁的张骞,此时正在俯首聆听皇上的侃侃之言,表面上显得十分拘谨恭顺。但是,他内心忐忑不安,思绪万千。今日皇上的言行举止,尤其是皇上神采飞扬的豪情和欲展宏图的心志,深深地触动了他。他不得不对这位弱冠之年的新皇帝刮目相看。次日早朝,未央宫承明殿,汉武帝将审俘的事粗略地诉诸大臣后,宣道:“朕堂堂天汉天子,不能再忍气吞声,屈身侍奉——腥臊浊臭之夷狄。朕为使天下黎民百姓皆能安居乐业,欲派人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共击匈奴。不知诸位爱卿有何良策?”一正襟危坐的文臣起立,老态龙钟地出班奏对:“臣闻大月氏人杳渺似冥鸿。出使西域,须穿荒漠,攀雪峰,越沼原,恐非易事。不说跨千山涉万水,单说传闻中大河源头昆仑山,终年蔽日遮月,量人插翅也难飞。还有弱水,鸿毛竟不能漂浮,此……此……早已使人心惊肉跳,望而却步。依臣愚见,不如从长计议。”一听这老气横秋的话,年轻气盛的汉武帝,内心非常不悦,脸上闪电般浮现一丝暮气,但汉武帝极度克制自己,假装镇定,始终沉住起程,不容任何旁人察觉,却话锋一转,只颔首笑道:“老爱卿所言极是,诸位其他爱卿可有更妙高见?”老文臣一听“更”字,本想还要阐述一番陈词滥调的,只得知趣地怏怏退下,无奈地默默盘坐。此时一飒爽英姿的武将也利落地出班奏道:“据末将所知,河西祁连山一带,匈奴人羌族人频频活跃,敌意炽旺。倘若大汉使臣一旦被捉拿擒获,一加严刑拷打,岂不易背信弃义、叛君卖汉?”汉武帝道:“爱卿所言,有些道理。但使臣既然受朕委托,朕当擦亮眼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武将慌忙说道:“末将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臣下懦弱,不能担当重任。”汉武帝微笑道:“我天汉幅员万里,岂无忠臣良将?”掌管蕃务的大行令也趁机跳出,再泼冷水道:“陛下言之有理,所谓君明臣贤。只是再者人生地不熟,胡语难通,恐难挑人选堪当重任。”“诸爱卿言之有理。畅议无妨!”武帝依旧笑笑,点头道,“三爱卿所言传闻,朕也曾考虑过。地恶不是问题,敌强也不是问题,人选倒是个大问题。尽管朕没有行遍万里路,也没有读破万卷书,但朕还算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信赖大家,信赖大汉子民。众爱卿可否从朝廷内部举荐千里马?”朝臣或举荐贤才一二,但一一被否定,最后君臣一个个摇头似拨浪鼓,一连摇了好几朝。

汉武帝倦了,不想再无谓地摇头了,独自在上林苑宣曲宫,一边观曼妙歌舞,一品喝酽茶,待曲终人散还在细细品味,心思却不在那上面,而是老想着军国大计。

自建元二年始,历经数十载,汉武帝逐渐改革了中央军制。汉时军队主要由中央统辖军、郡国地方军和边防军组成。汉武帝以南北军制度为基础,重新整编了京师诸军,目的是确保京畿治安及江山永固。汉武帝缩小南军编制,扩大近身侍卫部队,设立期门军和建章营骑(后称羽林骑),还把阵亡军吏的后代吸收到羽林骑中,严格训练,传授技艺,称为羽林孤儿。接着削弱了中尉的过重职权,再次调整京师警备力量,并解除中尉兼管三辅地区的地方军权,且向北军派遣了监北军使者,控制北军调发权。汉武帝觉得还是有疏漏,最后,设置七校尉军,加强京师驻军力量。改制后中央军兵卒来源不同,因而两支军队只能相互掣肘,这样避免了威胁皇权,还可震慑天下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