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修随众人回连青府衙,案子最终归案入卷还需要些堂呈要走,不过他一路上都抿着嘴不说话,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秦景石早就受不了那满身的蝙蝠血,拉着伽罗早一步跑回去洗漱去了。兰兰到底还是担心固固现在这样子走出去会惹人非议,跟着秦景石他们也回去了。
崔云在旁边看到文在修这样子,不由问:“王爷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文在修看了他一眼,问:“崔大人觉得,这案子是结了还是没结?”崔云愣了下,文在修笑,“但凡牵扯上江湖中人的案子,其实都已经不能单纯地以定案不定案来总结或者处理,官府力所能及的范围有限,碰上这样的事情呈案于圣,也仅仅只能做到在王法规制里能够做的。”他拍拍崔云的肩膀,道:“崔大人能够在第一时间想到找方行远求助,足以说明大人实在是个不拘小节的智达之人。这案子已经办的相当不错了!”说着笑笑,招呼了后头黑陵几人一声,打头走去找伽罗去了。
崔云看了眼坐在轿子里的职牧洲,“职大人,王爷莫不是觉得下官将此案处理的草率了?”
职牧洲被泡在酒缸里头整整一夜,自己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也犯呕。他腿脚不若年轻人灵便,只得找了顶轿子往府衙里头跑。听到崔云问自己,就笑,“崔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当年吕、汪二家的案子在我手上,可是以悬案入卷的。崔大人这桩案子不但将艳鬼案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甚至连二十年前的‘头七阴魂’都揪出了眉目,实在已经是了不得了!“说着抬起袖子凑到鼻子跟前一闻,“哎哟呵!这臭的!”浑身湿溚溚的也难受,赶紧叫轿夫们加快脚步往府衙跑。
崔云被甩在了最后头,想着刚才文在修说的话,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
秦景石拉着伽罗跑回府衙后院的客房,招呼小厮给俩人打热水洗澡。小厮动作很是麻利,招来两个同伴来回两三趟就将一切准备好了,叫两人,“公子,水已经备好了!”
秦景石和伽罗抱着准备换洗的衣裳站在浴桶前头傻眼:屏风后头搁着一只大大的浴桶,足够俩人在一起洗个畅快,浴桶边放着一俱用品,里头袅袅冒着热气。
秦景石转头看伽罗,伽罗被他看的脸上一热,抱着衣裳就想走,秦景石一把拉住他,问小厮,“没有小些的桶?”
小厮被秦景石看的有些害怕,赶紧道:“有的!”说着七手八脚地招呼人,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两只单人的浴桶放在屋里。收拾好了就站在浴桶边,颇有些任劳任怨的垂着手站在原地待吩咐。
秦景石叹气,“中间挡个屏风。”
小厮赶紧照做,见秦景石还算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逃也似的就跑了出去。退出屋就奔到吴庆达的房衣头敲了两下窗户,很是有些苦恼地道:“公子,他们不愿意一个桶洗,非叫给换成两只。”
里头吴庆达正泡在热水里舒服地眯着眼睛,听到小厮这样讲就道:“我知道了,你上前头律王爷那儿,跟他要个赏钱。”小厮一听要去找王爷要赏钱,哪儿还敢啊,早一溜烟跑了。吴庆达刚才回来的路上郁闷了一路,伽罗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敲门呢?这么不解风情、要遭雷劈的事情他怎么就做的那么自然、那么纯洁、那么一气呵成?百晓那害羞的性子好不容易大胆一回,还叫他给搅黄了!这其中的曲折很叫人深思啊!一直到小厮抬水进来给自己洗澡的时候他才想明白,秦景石和伽罗这俩人啊,就像大冬天里的洗澡水,看着滚烫滚烫的好像很合拍,其实真正伸手下去摸了才知道,这俩都是温吞水儿,不加点温添把火,实在是很难沸腾起来呀!吴庆达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得先叫那食不知味的人都尝点甜头,这样以后自己的好事才不会再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给撞破!
秦景石房里,伽罗抱着衣服站在原地皱眉,“咱俩为什么非要在一个屋里洗澡?”
秦景石一撩衣袖子,“伤口还没好,等下你得帮着搓搓背。”
伽罗眯着眼睛看他,那伤口明明都已经结痂了的!但见秦景石一副泰然不变的模样走到屏风后头去脱衣裳洗澡,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计较了,于是乖乖地将身上染了蝙蝠血的绛红色长袍脱了搁在一旁,试了试水温准备下水。另外一边已经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伽罗脱衣服浸到浴桶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秦景石,”伽罗听着隔壁的水声,觉得秦景石这时候的心情似乎应该不错,就问:“我一直想问你了,你为什么总穿身绛红色的衣裳啊?别的颜色都不喜欢吗?还是你本身就是个色盲?”
秦景石靠在桶壁上,听到伽罗略带调侃的语调,就笑,“你仔细看看你的衣裳,现在还看的到有血迹吗?”
伽罗打量一眼自己搁在衣架上的长袍,鲜红的血浸到袍子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血淋淋的,甚至当时都感觉的到那些血的热度灼烧在自己皮肤表面,可是这时候再看,血迹渐干,染在绛红色的袍子上,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跟着师傅学功夫的时候经常受伤,初入江湖那会儿也整天东杀西拼地,很是狼狈。唯有这绛红色的穿到身上,没那么多麻烦,看起来也优雅些。”秦景石说着就笑,“还记得我初见你那会儿吗?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极适合这绛红色的,不想穿起来果真好看!”
伽罗双手扒在浴桶上,歪着脑袋往秦景石这边看,“唔,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戴着个银面具,我就觉得应该是个美人儿。”
秦景石往后一靠,脑袋一偏刚好跟伽罗打了个对脸儿,就见那人手臂上的水珠子像滚在荷叶上的露珠一样往下流,伽罗皮肤很白,被热水一泡白里透着粉嫩嫩的感觉,一双眼睛淹在暖和的热雾里头朝他笑。
秦景石想了想,“以后,你不要穿这种颜色了吧。穿久了才发现,不大适合你。”
伽罗看着秦景石露在外头结实的臂膀,墨色的发打湿了沾在皮肤上,一张脸比开在宣纸月光里的人还要漂亮,细长的眼睛这时候低垂着,叫人看不透里头的想法。
秦景石见伽罗不出声,也就不出声了,未几就听到伽罗从浴桶里站起来,就道:“这么快洗好了?”
伽罗擦了擦湿湿的头发,边穿衣服边绕过屏风走过来,“你不是说得帮你搓背?”说着抬手拿起搁在浴桶边的澡布推了秦景石一把,“乂,往前坐一点,这样擦不到。”
秦景石被闹了个大红脸,回头一看,果真见那人眼里满是促狭,叹气,“我跟你开玩笑的,不用你搓。”
伽罗正经八百地撩起袖子,露着两只白白的手臂,催他,“快点!”
秦景石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张张嘴有些吃惊,“你怎么——”说着打量伽罗身上刚换上去的一套绛红色长衫。
伽**咳两声,“我觉得这颜色挺好看的,我以后都穿这个色了。”
秦景石愣了一下开始笑,“穿上可就不许再换。”
伽罗点头,“那是的!得从一而终么!”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嘴快了一些,赶紧收声作沉默状,蹲下身去给秦景石擦背。
秦景石坐在浴桶里,就觉得今天这洗澡水泡的真是舒服,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文在修走到后衙附近有些迷路,黑陵远远看到有个姑娘手里托着着只白瓷的食盅正走过来,就上前去问,“姑娘,劳烦问一下,知不知道秦庄主和我家世子住在哪个房里?”
崔连莺听说伽罗他们又是被埋在墓穴底下又是整晚没睡地抓凶手,一大早就跑去厨房炖了只白果乳鸽来给伽罗喝,这时候听人打听秦景石的住处,心里不由纳闷:这世子说的又是谁?料想他们定是她爹爹的朋友所以才进来的后衙,于是就道:“我正要往秦庄主那里去找人,你们不妨跟我来。”
黑繁朝黑铎挑眉:到秦庄主那里去找人哦~你猜找的是谁?
黑铎闷闷地笑。
文在修见这姑娘说话落落大方,待人也颇为得体,觉得应该比较好对话,顺便还能打听打听那俩孩子私底下都在干些什么,就道:“姑娘应该认得小儿罢?他与景石一起的。”
崔连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皮子突突地跳,这人,分明就是伽罗的中年版么!长的还真像!她笑了笑,“不知这位老爷说的是哪位公子?”
黑劲笑,“王爷指的是我家世子,文伽罗。”
崔连莺回头看他们一眼,手里头的食盅一松差点跌到地上去,幸好黑陵手快一把托住。
文在修几人互看一眼,都有些奇怪。
崔连莺尴尬地笑,心里头对眼睛这人的身份也已经了解,道:“秦公子和小王爷,住在一处的,几位随我来吧。”说着从黑陵手里取回托盘,闷头带着众人往秦景石的房间走。
秦景石在屋里早就听到了动静,站起来要去开门,伽罗一把按住他,凶道:“不许动!正梳到一半!”秦景石头皮一疼,几根头发飘飘地往地上掉,伽罗瞪他一眼,“叫你乱动。”
秦景石道:“不是我非要动,有人来了。”
伽罗听了倒是有些意外,侧耳一听,果真听到门外头有脚步声,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跟这人在一块儿怎么就变的警觉力都没有了?快手快脚地把秦景石的头发一绑赶紧跑过去开门,探出脑袋一看,就见崔连莺带着文在修他们正走过来。
秦景石从后头探出脑袋来,很有些抱怨地看他,“没绑好!”说着指指自己的头发,“是不是有点歪了?”
伽罗瞄了一眼,摇头,“哪有歪,正着呐!”说着抬手将微微有些歪的玉带又正了正,点头,“唔,美人儿啊!”
崔连莺早就愣在当场了,黑陵几人看着都觉得有趣,默契地跟在文在修身后不作声。文在修难得见秦景石被夸美人儿还默默接受的,轻轻咳嗽一声,道:“你俩干啥呢?”
吴庆达洗完澡溜溜达达走过来,笑,“刚洗完澡吧!”
伽罗眯着眼睛看他,刚刚那小厮故意弄个那么大的桶来,准是这厮搞的鬼!
秦景倒是十分热情,对吴庆达点着头笑了笑。伽罗在旁边看着稀奇,这秦景石出了名的面瘫呐,居然还有这么笑的时候啊?!
秦景石笑着将众人让到屋子里,黄环章扯着不怎么愿意过来的百晓也凑了过来。崔连莺见众人似乎有事情要谈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黄环章喊她,“崔小姐,那盅吃的给谁的?”
“哦,”崔连莺站在原地笑了笑,“我给我爹送去,等会儿叫厨房给大家都送些来。”
吴庆达坐在椅子上朝秦景石笑,秦景石捧杯茶轻轻吹吹上头飘着的茶叶子,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来。
百晓在心里狠狠将这两人骂了一通,凑过去坐在伽罗旁边。
文在修看了看几人,轻轻笑了笑,问百晓,“百晓先生,之前流云镇上魅妖的案子听说是先生经手的,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高见?”
百晓想了想,“魅妖案表面扑朔迷离,即便到最后知道了真凶是谁,但隐藏在幕后的主使者却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即便黑泽现在被谢无极抓了过来,但看他那样子,再开口说话怕是也不可能了。”
文在修微微皱了皱眉毛,“这两个案子有一个共同点,都旨在迷惑众人的视线,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黫夜干尸和还魂珠,最后虽然勉强可以算是真相大白,但始终完结的不叫人痛快。”
伽罗手指轻轻摸着下巴,皱眉,“爹是觉得,这两件案子是同个人主使所为?”
文在修听到他叫自己爹爹,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笑道:“你有什么想法?”
伽罗见秦景石的茶喝完了,就顺手又给他续了一杯,道:“魅妖案表面上看起来,是黑泽撺掇着谢无极在挖方尚书后山的密室,但这里有一点,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挖那密道,就算是后来被密道石门上的毒攻入体也没想过停手,转而将毒下在了唐门、西家堡和六耳派的身上意图解毒,这中间他们是势在必得的,若不是后来被我们撞破,他们或许已经得手。”
秦景石喝了一口茶,道:“艳鬼案子跟那个不同。段千叶和段千重是二十年前被人打败之后就开始在那墓室里守着那具尸体和珠子了,若不是吕、汪两家的人误入墓中盗走还魂珠,这颗珠子根本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奇怪就奇怪在,他们竟然可以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寻找那一只珠子,这和魅妖案里黑泽他们的步步紧逼有些不同。他们似乎不甚在意那只珠子,只是也不愿意放弃寻找罢了。”
黄环章仰脸听着,突然“啊”了一声,道:“那颗珠子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还有啊,段千叶最后算是死在韩卢俊手里的,但是听段千重那口气,幕后还有高人啊!而且,这高人还就是二十年前跟他们比武的那人!”
文在修点点头,“谢无极太着急撇清自己和魅妖案的关系了,艳鬼案幕后的主使者如果是和魅妖案是同一个人,以他的能力,既然能够借刀杀人杀了段千叶,就绝对有办法能够掩护好黑泽不让我们抓到。”
吴庆达支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看百晓,轻轻说了一句,“不过那人也忒玄乎了点吧!大白天的居然能够召唤整群的蝙蝠出洞,还有韩卢俊身上流出来的血,为什么就变成了蓝色?”
“我已经验过了。”百晓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帕子来给众人看,帕子上沾着点点天蓝,很纯粹很干净的蓝色,完全想不到会是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跟段千叶临死之前说的一样,韩卢俊吃了火栗果。这果子很少见,六十年一开花、六十年一结果,每次还只结一颗果子,那果子吃了能叫人的内力迅速增强好些倍,不过若是抗不住,很容易就会变的像韩卢俊临死前那样,失心疯似的走火入魔!”
黄环章眨眨眼睛,“这么说,魅妖案和艳鬼案都有幕后主使,而且还是两个人?”
文在修笑了笑,看他,“可以这么说。”他转头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轻轻问,“你们可听说过‘铁煞盟’?”
百晓惊了一下,“王爷说的可是‘黫夜铁煞’?”
文在修点点头,“当年天翼九骑带着元惠帝的尸身不知所踪,这么多年来,铁煞盟都在致力寻找关于‘黫夜干尸’和‘还魂珠’的下落,多年来无所获,不想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有两起‘黫夜干尸’和‘还魂珠’的案子发生。”他从腰间掏出一枚紫色的凌玉给众人看,凌玉约有手指大小,雕着一只蹲坐的鹰的样子。
秦景石挑眉,“铁煞盟盟主的信物?”
文在修点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找剩下的几具尸体和珠子?”那口气就像是在问,等下吃什么饭好呢?
黑陵四人在旁捂着嘴笑,王爷这次老底儿都揭出来啦!
百晓轻轻扯扯伽罗的袖子,伽罗看一眼秦景石,秦景石手指摸着鼻子笑笑不出声。
吴庆达和黄环章对视一眼,一拍桌子跳起来,“王爷!我们都同意!”
文在修笑着看伽罗,伽罗笑,“我反正跟着你姓文的,没理由儿子不支持老子的。”
众人都在旁暗暗喝彩:这嘴儿够甜的啊!
文在修果然情不自禁就喜形于色,哈哈大笑乐的直捊着胡子点头,最后索性一挥手,“今天去留香斋吃饭,我请客!”
黑陵四个人搂着肚子在旁边笑喷!
蝉衣终于肯给家里来了一封长信,信里详细诉说了她当时是怀着如何不舍的心情暂时离开家,以及离开之后对柳老爷、柳夫人、伽罗、后院栓着的大黄的深切思念。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和苏落两人遍游江湖,外面陌生的环境和人生,叫她对家里的吃食更加怀念。苏洛在信里也沉痛表示了自己实在不该带着蝉衣出来冒险,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时间匆促不得不如此。苏落从虎湾堂回来之后,虎湾堂里他养的最亲的一只老虎就跟着不见了。他师傅朱三棱怀疑那只老虎是不是跟在他后面来连青城来了,于是就叫他大师兄魏咸带着女儿朱赤芍和另外三个弟子出来寻找。不料不但连青城没有,就连连青城附近也没有半点老虎的影子。虎湾堂的老虎虽然都是喂养的,但终究有野性在,朱三棱深怕这老虎跑到什么人多的地方闹出事来,当即吩咐堂里所有人都开始出去找那只走丢了的老虎。那只老虎跟苏落是最亲的,若不是因为苏落回连青城说不定也丢不了。苏落义无反顾得走到众人前头,于是就开始满世界地找他那只老虎。蝉衣姑娘红鸾星动,苏落公子刻骨柔情,俩人于是扔下快要举行的婚礼就私奔了。
“我们找到老虎就回来成亲!”蝉衣在家信的最后写了这么一句话。众人看的哭笑不得,这叫个什么事儿!那老虎有脑子有脚的,几时才能找到!
于是,苏家和柳家一起,把这个重任交到了他们唯一认识的江湖人,伽罗肩上!
“罗——啊,小王爷!”柳老爷和柳夫人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你可一定得把蝉衣找回来啊!”
苏家老爷和夫人在旁边有点讪讪的,怎么也是自家小子拐了人家闺女,“小王爷请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啊!到时封小王爷大大的一个媒人包!”
伽罗被蝉衣这举动弄的也是啼笑皆非,领了两家老人的嘱咐上路。
兰兰和固固因为身上背着装艳鬼闹事的罪责,虽也是无知被利用,但到底还是逃不过崔大人铁面无私的三十个大板子。固固把兰兰推出堂去,连代着把兰兰的三十个板子也一并承担了,所以上路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马车里头,兰兰又是端水又是递饭,把他照顾的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文在修启程的时候本来就想要怎么样安置这两个孩子,如果就这样丢着不管,固固是个老实本分、执拗固执的,兰兰是个脾性不定、鲁莽冲动的,而且段千重这一走也不知是生是死,就怕这俩孩子,保不准哪天出什么事。
兰兰倒是很主动地找文在修谈了一谈,问,“王爷,你说我爷爷会不会有危险?”
文在修想了想,“危险说不准,他身上有段千叶七成的内力,一般人也伤不了他。就怕他想不开再去做什么钻牛角尖的事情。”
兰兰哭,拉着文在修的袖子,“我就怕这个!他会不会想不开去找人报仇啊?”
文在修问她,“你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兰兰哭的很是伤心,“不知道呐!”
文在修捊捊胡子,“我倒是大概知道一点。”
“那我和固固跟着你吧!”兰兰马上精神一振,也不哭了,“等找到我爷爷,王爷让百晓先生帮个手,帮他解了身上的毒可好?”
黑陵在旁边看的直摇头,王爷又骗人了!他跟段千重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上哪儿知道人家的事情啊!
百晓自打从韩家酒窖出来之后,对吴庆达就实行避而再避的政策,每每吴庆达稍有些什么异动,他马上兔子似的溜的贼快。自打连青城出来之后,百晓基本上就是窝在马车里头不出来,偶尔吃饭的时候也是拣个离吴庆达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位置坐,吴庆达内心那个悲愤啊!有时候看着伽罗的眼光太露骨都叫秦景石瞪他!
不过,众人出了连青城,在个三岔路口起了分歧。
文在修主张先回京都,待铁煞盟将谢无极以及黑泽的底彻查一遍之后再作打算。众人原本就已经算是铁煞盟的人了,因此盟主说话,也没人提什么异议。
秦景石坐在马上提着摧湛,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我想去趟观澜山,干娘那边的事情很棘手,必需得去看看。”
文在修垂着头犯难,去吧,怕被他家亲亲娘子一脚又踹回京都!不去吧,眼看儿子都回来了,还刚好有这么好个借口可以当台阶下。仔细思量了一阵之后,盟主大人鼓着皱巴巴的眉头看儿子,“伽罗,你说,咱们去哪儿?”
伽罗骑着青青和秦景石走在一块儿,“唔,我倒是想和景石一起往观澜山走一趟。”
文在修眨眨眼睛,“那带上我?”
伽罗点点头,接着叹气:“好想歪公和恶霸喏!”蝉衣那丫头没良心的,简直叫人生气!
文在修紧张起来,“你见过你外公了?”
伽罗伏在青青背上歪着头看他,也不知道是青青走的急还是晃的,反正他不轻不重的、好像点了那么一下头。
文在修咽咽口水,“黑陵,帮我给皇上传个信儿,咱们先不回京了,先去看看王妃!”
黑陵和黑劲对视一眼:看来这回团圆有望么?
黑繁和黑劲在后头摇头:王爷太笨了,叫小世子给耍了呀!
秦景石从马背的皮袋子里掏出把大刀,隔空朝吴庆达一扔,笑,“试试看顺不顺手!”
吴庆达拔刀出鞘,众人就听到寒凉的一声刀鸣回响在空中。吴庆达看着手里那把通体乌黑的大刀笑了笑,翻身下马就舞了套迅猛狠戾的刀法。
文在修和黑陵四人看了都吃惊,那天赤血蝙蝠和韩卢俊在场闹的太凶,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人使的,竟然是老魔头吴善用的“魔岩七十二式”?
文在修看了秦景石一眼,秦景石轻轻点头,朝吴庆达笑,“我一早叫庄里送来的,搁在我那儿极少用,倒不如借花献佛拿来给你。”
吴庆达哈哈大笑,“宝刀啊宝刀!”一套刀法使下来,众人只觉得耳边似有浅浅刀吟不断,声音浑厚而院,活像只猛虎的低咆哮如雷!
“这刀有名字么?”百晓在马车上掀开了帘子看,越看越觉得威风凛凛。
秦景石微微一笑,“断蒙刀。”
“嚯!”众人都惊叹,“宝刀啊!”
吴庆达虽然不大了解所谓的断蒙刀到底有什么典故能叫众人这么吃惊,但握刀在手的津津森气直觉这刀实在不输跟着他师傅一起埋进地里去的那把“魔刀”!
文在修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小景石,干爹最近总是觉得缺银子花!”
黑陵四人扶额:太丢脸了!
百晓这会儿也已经会过意来,明白秦景石到底为啥要送吴庆达这把刀了,气呼呼地一摔帘子回去坐下。
兰兰难得见这书生生这么大的气,问他,“百晓先生,怎么啦?”
百晓缓缓心情,嘀咕:“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撩起帘子来望了眼前头跟着笑眯眯的伽罗,叹气:原本以为秦景石是只柔和的羊,谁知道他丫的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啊!比那腆着脸自比饿狼的吴庆达还要可恶!
秦景石撇过头笑笑不说话,吴庆达远远朝他拱拱手,像是在说——嗯,下次咱们俩还得这么互相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