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环章在赤焦开的堵坊里头赢了个满盆满钵,一众赌徒们有些眼睛亮的,也跟着他下注,都赢了不少,个个喜笑颜开。黄环章乐得被拥戴,甩手叫庄家把那些银子给自己兑成银票,揣怀里就往外头走。他估摸着伽罗和秦景石俩人该是发现什么线索了,心说他们查他们的吧,等会儿子再上花街去寻个姑娘好好喝两杯,探探这赤焦到底什么来头。他刚出了赌坊门就觉得身后头动静不对。黄环章在流云镇上好歹混的风生水起的一个恶霸,当下就反应过来,这是赌坊里的黑手们跟上来了。心思一转,嘴里头哼着小曲儿,往一条稍微偏僻些的小巷子溜达了过去。
“还不动手?”走到巷子深处的时候,黄环章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瞅着后头那三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我知道,你们是赤焦那家赌坊里头的黑手,追着出来抢刚才我赢回来的银子。”
“你小子倒还挺识相!”其中一个大汉冷笑两声,“不过今天咱们不只要拿回银子,连你也要跟老子走!”说着一摆手,跟在他后头的两个打手就朝黄环章奔了过去。
黄环章吓的往后跳了一步,将怀里的一叠子银票递出来给他们,哭丧着脸道:“我说,我一不是姑娘家二又不值什么钱,你们抓我干什么呀!银子还你们就是了么!”手势一挥,将满手的银票冲着那几个大汉的脸就甩过去,逮着仨人看不清的时候赶紧就找空要溜。
仨大汉从漫天的银票子里头钻出来,回身没两步就追上了黄环章,黄环章吓的“娘啊~”一声惨叫,就见大汉手刀起落,瞬间倒地不醒!
三个大汉对视了一眼,匆忙检起满地的银票,扛着黄环章跑到堵坊后墙,翻墙就跳了进去。
赌坊后院里头隐约还能听见前头传来的阵阵吆喝声,院子里种着的树叶子都变的深黄浅黄一片,秋风一过有落叶飞扬,有的飞过墙头,有的半空里打几个旋跌到院子的地上。树底下一张石台,旁边坐着个年轻的男子,高鼻窄脸,很是俊俏。他独自坐在台子前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眉头微皱。旁边站着个穿青色衣衫的姑娘,肤色有些黄,眼睛倒是挺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男子下棋。她听到动静回头,见是派出去那三人回来了,就挥挥手示意他们将人留下。
“少主,人带回来了。”女子轻轻地叫了一声,男子回头看了眼晕着的黄环章,抬手扔过去一枚棋子砸到黄环章的额头上,黄环章全身一震,闷哼一声慢慢醒过来。
“你是谁?”黄环章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明白自己又被人给绑来了,心里头有些不爽,早知道难免挨这一手刀,就该抓紧功夫叫伽罗教自己一些防身的招术来着。他抬手摸摸自己的手脑勺,叫起来,“哪个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都起了个大包!
男子冷冷地看着黄环章,始终不发一言。待到黄环章骂够了,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黄环章的下巴。黄环章叫他这架势给吓到了,正要张口骂他,却见他的眼珠子微微有些发红的样子,忍不住就盯着仔细看起来。
男子忽然伸手,在黄环章的耳边打了个响指。
黄环章微愣,心说这是干什么?招魂么?
男子见黄环章神情开始现出茫然,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凑到他耳朵边低声道:“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必需听从,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明白?”
黄环章有点想笑,对这人拙劣的迷魂手法感到悲哀,就自己这种意志不够坚定的都搞不定,还出来行走江湖呐!不过面上仍是将计就计,装作茫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男子满意地笑了笑,在黄环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黄环章一一记下,点头。男子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朱红色的瓶子来放到黄环章手里,吩咐手下送他离开。那些人一直将黄环章送到观澜山脚下的大街上才走,黄环章憋了一路不敢出声,确认那些人都走光了,抱着路边一棵树就哈哈大笑起来。
“咦?这不是黄环章么?”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黄环章回头看到了,立马高兴地奔过去,仰脸冲坐在马背上,那些微微有些圆润的姑娘叫,“蝉衣!”
苏落扶着蝉衣跳下马,蝉衣跑过来跟他打招呼,“怎么你一个人?他们呢?”
黄环章看到后头还跟着两匹马,皱眉,“那不是你大师兄和小师妹么?”
苏落点点头,“我们一路寻老虎的踪迹,奉贤山庄的人给送来的信,说那老虎现在在观澜山上?”
黄环章见后头马上的魏咸和朱赤芍也下马过来询问,心里想起之前在连青城外避雨时,这魏咸居然敢在柴火堆里下迷药试他们,微微有些不痛快,脸上却还是将门面做的极好,跟两人都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就道:“现在可不能大声吆喝虎啸在观澜山里头。”说着将之前在清风寺发生的命案跟蝉衣他们都讲了一遍,“那些人啊,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有两个大洞,就像是野兽咬的,那些江湖人正看观澜山不顺眼呢,要是这时候叫他们知道虎啸在山上,那可有的折腾了!”
苏落和魏咸对看了一眼,面色都很凝重,“白额打小养在虎湾堂,很是通人性,而且性格温和,绝不可能是白额伤的那些人。”
黄环章摊摊手,“大家都这么想。但是现在有人在瞅观澜山的空子不是?就算老虎现在不在观澜山上,出现在绍兴任何一个地方,最终都还是会推到观澜山头上。”
朱赤芍在旁边道:“白额绝干不出这种事情的,这些人难道不讲理吗?”
魏咸笑,“小师妹,这世间本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黄环章听他说这话的口气颇有几分感触,眉头轻轻一挑看蝉衣,蝉衣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这魏咸就是这副性子。
几个人跑到观澜山的门口去,门口有个守门的老头儿不知道打哪儿蹿出来,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老头坐在树枝上摆着两只脚,问,“娃娃们,这可是观澜山,魔头们住的地方,你们来干啥?”
黄环章嘴角抽了抽,手圈在嘴巴前头道:“老人家,我想成魔!”
“哈哈哈哈!”老头儿笑起来,“这小娃娃有意思,人家都恨魔头呢,你倒想成魔,不怕那些正道中人灭了你啊?”
黄环章摆摆手,“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难以抉择的事情,我当然得让让那些心思优柔寡断的俗人,以身而试!”
“小东西,嘴皮子倒是厉害。”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下来个老头,脚不沾地打众人旁边跑过去,还对坐在树上那老头儿喊,“恶麒麟,放他们进去吧,都是少掌门的朋友。”
黄环章一行人互相对视一眼:刚才谁看清楚跑过去那老头长什么样啦?
恶麒麟坐在树上愣了一下,“少掌门”?那个清凌丫头时刻都挂记着的伽罗小子?他朝下头站着的几个年轻人看了一眼,“哎呀,失礼失礼呀!快,山上请!”说着一路跟在众人屁股后头上山,还屁颠儿屁颠儿地打听少掌门的事情。黄环章天南海北跟他扯了一路,就是不跟他提有关于伽罗的事情,急的老头儿直搓胡子!
吴庆达在山上早就听到传报说山下来人了,和百晓早就站在大门外头迎接。
“嚯!气派!”黄环章头一个爬上山顶。只见眼前平地上,青石大砖盖着大大的一堵外墙,墙壁经过多年风吹雨打,有些地方微微有些斑驳的石块脱落,不过却一点都不影响这石墙给带给人的厚重感。庭门很大,修着厚厚的铁门,从门里走进去就是许多个小小的院落,青瓦红墙很有番古色古香的意味。不只黄环章,后头跟着的蝉衣和朱赤芍也看的美目流连,都是姑娘家,一种走来免不了叽叽喳喳地喊成一片。
蝉衣指着一处假山对苏落道:“哎呀,比我们家那座还要大!好威风!”
朱赤芍在后头冷声道:“有什么好威风的!不就是魔山上一座石头山罢了!我虎湾堂的山都养老虎呢!”
蝉衣回头笑,“是呀!那确实比这里还威风!”
朱赤芍暗暗生气,真不知道苏落看上这丫头哪一点,呆头呆脑的!
夏炎和司徒斐刚好这时候从后院中走出来,远远听到姑娘们的咋呼声,夏炎就皱眉,“唉,一百只鸭子吵架抵不过三个女人说话。”
司徒迎面和吴庆达与百晓打了个招呼,拉着他就赶紧走了。
魏咸见两人似乎有些行色匆匆的样子,就问,“这观澜山上难不成还出了什么事么?怎么他们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
“哦,”百晓淡淡地道:“听说伏虎门的人叫观澜山的兄弟抢手打死了两个,伏虎门不肯罢休,正寻衅呢,弄不好就得打起来。”
苏落皱眉,魏咸看着司徒和夏炎离去的方向,感到吃惊。
黄环章拉了一把百晓,两人慢慢走到众人后头,吴庆达回头望了一眼,微微皱眉。百晓瞧见了,不动声色把自己和黄环章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才见那愣子满意地点点头还朝自己笑,百晓被这一笑吓到了,心说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不自觉地,顾忌到了这愣子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