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坐在房檐子上头似乎看出了沈为善的心思,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是‘书卷’的‘卷’。”
沈为善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看穿了啊!
伽罗抬手一扬,手里的匕首嗖一声冲着少年就飞了过去。伽罗出手迅速,沈为善惊的赶紧去挡,不料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擦着少年的耳垂就擦了过去,“噌”一声没入他身后的土地里头!少年吓的往后一坐,原本伤了的尾巴骨更加疼的椎心刺骨!
沈为善则有些吃惊,这里虽然是泥土地,但是大街上来来往往多少人踩过去,再加之明城镇也算是个古镇,这地早就叫踩的比石头地还瓷实。他弯腰拔了一下,居然没有拔出来!又拔了一回,暗自运了两分功力才算没出丑,看到匕首没有没入土里那截子还留着青幽幽的毒液,不悦地看了少年一眼,将匕首递还给他。他回头看伽罗,按照伽罗刚才那个扔法,匕首早该全尽没入土里头了,但又偏偏不多不少留了一截子出来,这力道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劲,根本做不到。露出来的那截子,是给自己看的吧?
沈为善叫跟来的人把少年搀起来,自己对伽罗一拱手,“多有得罪!”说罢命人扶着早摔的下身发麻的少宫主避开人群走了。
伽罗坐在屋檐子上头,莫名觉得有些没意思,要是秦景石在就好了。
沈为善一行人刚拐过街角,另外一头儿衙役们就握着官刀不紧不慢走过来。
伽罗微微皱眉,人都散了,来的还真及时。
仇人和仇已眼见着来官差了,赶紧伸手就把伽罗拉回去坐好,“可别惹上官非!”伽罗笑着看俩人,把俩人看的挺尴尬,赶紧摆着手解释,“我们是担心,那匕首上头有毒,那少宫主会不会出事。”
伽罗笑着摇摇头,“下毒者身上都有解药,放心吧。”
“哈哈哈哈!”一个粗旷的声音笑的挺洪亮的往楼上跑,伽罗忍不住想乐,听这动静也猜出来是谁了,步步踏在地上头,震的地板都有些晃。果真,就见刚才被那少宫主打伤了的鞑靼大汉跑上二楼,叉着腰站在楼梯口一眼望到伽罗,大踏步就走了过来!
仇人和仇已俩兄弟见他往跟前一站,都忍不住笑——可真知道所谓的“泰山压顶”是个什么感觉了!刚才这人在街上只觉得他身材魁梧,如今往跟前一站可真叫个壮观!
大汉倒也不客气,学着中原人的礼节一拱手,冲伽罗道:“这位秦卧卷,我叫少三两。”说着挑了板凳一坐,把叉在腰间刚买的匕首往桌子上头一拍,“我很欣赏你!咱们做个朋友,这算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伽罗眉毛一挑,觉得这人真心是个豁达之人。看着他的匕首,忍不住就又想起来先前收到的另外一只匕首,心说鞑靼人倒是都挺爱广交友朋,挺热情!
仇已看少三两的表情挺怪异,见伽罗和仇人都瞅他,干笑了两声问少两三,“这位少公子——”
少三两大手一挥,吓的仇已赶紧往他哥身上靠,“哎~江湖人不拘小节,叫我少三两就行了!”
伽罗觉得有趣,“为什么叫少三两呢?”
少三两见伽罗开口跟自己说话了,很有些高兴的意思,嘿嘿直乐,“我在我们鞑靼可是有名的铸器师傅,我们部落里好些个人做兵器都喜欢找我,还都爱带着铸器谱,写明了形状重量来。管他刀剑锤斧,到我这儿做出来统统轻三两,他们就都叫我少三两了。”
仇人忍不住嘴角一抽,“那你这不是害人么,兵器就是武者的护命符——”
仇已像挺懂的,喝了口茶摆摆手打断他哥,一脸的高深,比着手势讲,“哥,这叫‘观千剑而后识器’。你看看那些个整天舞枪弄棒的,哪个不觉得自己是吕布再生、张三爷临世?个个都指望着在风头上头就先当个赢家,还没练会的时候是一回事,等到练会出山了去造兵器,免不了对自己的期望要再上一层楼,自然重量上和外形上都想要特别些的。可是啊,这刀剑从本质上来说不宜过重、过长,刀剑三尺之长或甚、过重则运转不灵。”
他讲的头头是道,听的仇人一愣一愣地,反正他俩也就做些梁上营生,脚上功夫练好了就成,倒还真没注意这刀剑长短、轻重的问题,听到仇已滔滔不绝讲了这么多,还有些高兴,他弟弟也不是啥都不懂么!
伽罗笑,“那要是人家打个匕首、飞镖什么的,你也轻三两?”
少三两一摆手,笑,“那些个小物件儿都是我媳妇儿在做——”
仇人忍不住满脸佩服,“你媳妇儿真能干!”
少三两捏着拳头举举自己的胳膊,“我媳妇儿比我可厉害多了!”听的伽罗几人都眯着眼睛瞅他,心说他都这样了,他媳妇儿。。。。?
少三两自豪地一扬头,“他们都叫我媳妇儿多三两——”
“噗”~仇人一口茶险些喷到少三两脸上,这夫妻俩搞组合呢?
仇已兴奋地一拍桌子,“这个我也知道!二尺上下以及飞镖之类的小兵器,不宜过轻,重些是对的,太轻难御重器,作不得用!”说着还满脸成就地拍少三两的肩膀,“是吧?”
少三两摸摸后脑勺,看看左右微微趴到桌子上头,低声道:“其实我是想省材料,大物件儿上轻三两能省不少料钱呢!”说着鼻子一皱,“我媳妇儿太实诚,愣是怕有人来找麻烦,就故意人家要的重三两。刚开始我还怨她,说她心眼儿太实,谁知道啊,那些人倒都觉得这样正好,用着挺顺手,来的人还多了——”
伽罗三人都有些无语地望天,刚刚他自己还揪着人家衣裳领子骂人家奸商呢,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仇人喝了口茶平复平复心情,“那少三两,你刚才还那么凶骂人家,不怕木灵找上你?”
少三两笑,不在意地摇头,“我说你们中原人就是胆儿小,再能耐不就是个木灵?爷爷可是打铁、打银、打金子的行家!”他说罢又看伽罗,“别说,秦兄弟刚才那样子跟邪神真有些像,你手里要是再有把金刀,我就当你真是邪神了!”他咂咂嘴,“邪神那把金刀可真是好东西啊!不多不少十七斤七两七钱,啧啧!”
伽罗眨眨眼,心说你可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他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低低问,“鞑靼都管他叫邪神?为什么?”
少三两见伽罗凑近了自己,近看更讨喜,忍不住话匣子一开,嘀嘀咕咕就跟伽罗仔细讲了起来,其间连比划带模仿讲的唾沫横横飞,听的仇人和仇已俩兄弟一愣一愣的。
伽罗则是吃惊。秦景石在江湖上成名早,关于他的事情,大大小小的江湖上不少版本都在说,大多都是说他冰冷无情的多、薄情的多、风流的多,倒真没想到他在鞑靼还有这么段故事。伽罗托着下巴有些好奇当年的秦景石,该是怎样一番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忍不住嘴角一挑。
几人正说着话呢,楼底下街上突然由远而近地响起一阵鸣锣之声,一个少年手里头提着铜铜一边跑一边吆喝,“下午镇外头达布神翕前头请天师作法了啊,大伙儿记得要去看啊!”
仇已脸一拉,冲着他哥叫,“这镇上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天师?”
仇人也纳闷,俩人落脚这几天把镇上的情况算是摸了个透彻,之前作法的据说都是从离的最近的清河府里请来的,来回怎么也得三四个时辰,而且他兄弟俩在府衙里头已经都自荐过了,怎么反倒舍近求远?不信任么?
伽罗突然问少三两,“你住哪儿?”
少三两嘿嘿一乐,“我惹我媳妇儿生气了,原本就只来给她淘个稀罕物件想哄她开心,这下倒撞上热闹可以瞧了。”说罢见伽罗笑眯眯地看自己,就道:“我就住这三楼。”
仇人和仇已俩兄弟虽然早来镇上好些天,不过一听吆喝什么“达布神翕”都挺茫然。少三两乐呵呵地道:“我知道,就在镇东门外头有堵墙,很久了,刚开始像是说祈求神明保佑的意思,不过后来达布树没人种了,也就没什么人去拜了。”
伽罗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想去那堵神翕墙看看,仇人和仇已两兄弟也好奇,赶紧跟上。伽罗回头看少三两,少三两倒是挺想跟着去,不过一来眼见出来都好几天了他还没想到买什么哄他媳妇儿开心,二来么,对那堵墙实在没什么兴趣,就劝伽罗,“兄弟,就一堵破墙有什么好看的,帮哥哥去给你嫂子淘换个稀罕物件么~”
伽罗拉着他边走边道:“你陪我去看了神翕到底是个什么样,我保证能叫你得个稀罕物。”
少三两双眼一亮,“真哒?”屁癫儿屁癫儿地就赶紧跟着下楼。
仇人俩兄弟走在后头,对伽罗的身份都挺好奇。要说这人是个江湖人吧,虽然他武功挺高的,不过长着张老实脸,浑身上下没半点儿江湖气,要是刚才没见过他出手都只当他是个平凡书生,而且这人还有点儿爱多管闲事。
见他跟少三两俩人在前头边走边聊还挺合的来,仇已就悄悄地跟他哥嘀咕,“哥,你说他是不是在护着少三两?”
仇人看了自个儿弟弟一眼,也纳闷,“我就说,那帮官府里的人怎么愣是要舍近求远呢?”
仇已望天,觉得他哥有点魔症了。
伽罗和少三两走在最前头出了客栈门,临出去路过柜台老板娘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按着算盘还吃惊地瞅了伽罗一眼。刚刚外头那么大动静,她也跑出去看了,这会儿见他跟刚才那个恶汉走在一起,心里头大大地犯怵。
伽罗觉得少三两这人豪爽豁达挺值得深交,另外镇上头木灵害人的谣言传的也太凶了点。比起达布木灵作案杀人,他倒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因此心里的确有些刻意不让少三两落单的意思,多个人在身边毕竟就多个照应。
少三两走出客栈大门下意识往达布树瞅了一眼,说不清是出于敬畏还是旁的原因。
“哎呀!”提着个铜锣满大街跑的少年突然尖叫起来,手里头的锣一扔咣啷啷掉到地上,他本人也叫吓的不轻,指着圈在铁栅栏里头的达布树叫,“哎呀!达布树显灵啦!”
伽罗和少三两对视一眼,伽罗脚下一动人已经冲了出去。他们距离达布树也不过十来丈远,当中虽有不少摊贩和行人挡住了视线,但是在瞬息间能够丢下木人并且迅速离开的话,应该是会有些痕迹的。伽罗跑到跟前一看,就见铁栅栏里果真已经躺着一个人形的木偶,而那个人偶叫伽罗看的脑后发凉。
少三两和仇人俩兄弟挤过人群一看也愣住了,仇已本来还不以为意,这会儿吓的脸都白了。
“哎呀,这不是刚才那个卖匕首的小老板么!”
伽罗避开人群跃上房顶往四周看。达布树远比附近最高的寻风客栈还要高出稍许。站在寻风客栈房顶上四下的场景尽入眼帘,到处土黄一片,除了漫天的风沙什么都没有。伽罗抬手搔搔下巴有些想不通。木人显然是突然出现的,如果没有人作怪,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
少三两见遇害的是刚才还和自己有争执的小贩,也挺难过,歪着头问打锣的少年,“你怎么发现他的?”
少年叫吓的不轻,抖着手看了少三两一眼,“我一回头就看见他躺在那儿了。”
伽罗站在客栈房顶之上看到了队捕快往这边跑,到跟前拔开围观的众人一看也傻了,赶紧开了铁栅栏的锁进去,后头有两个捕快还推着架单轮的板车,看样子像是要把木人拉回府衙。
“轰”一声,从木人身上瞬间蹿起丈把高的火焰吓的要过去抬木人的捕快往后一躲,人群里也发出集体的惊呼,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木人已经烧的只剩下一把飞灰。
“达布神显灵啦!”一个老妇人突然双手合十跪地,对着高高的达布树虔诚的跪拜,满心诚惶诚恐。不少人慢慢都跪了下去,跟老妇一起冲着达布树行礼跪拜。
伽罗见那几个捕快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意味,又见少三两跟仇人仇已俩兄弟避开人群站在一起,自己想了想,也没下房,悄无声息就往府衙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