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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里洋场看浮沉(1)

◎上海的前世今生

近代以来,上海人一直是中国一个非常特殊的群落。上海的古迹没有多少好看的,到上海旅行,领受最深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上海人。他们有许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内心规范,形成了一整套心理文化方式,说得响亮一点,可以称之为“上海文明”。一个外地人到上海,不管在公共汽车上,还是在街道间,很快就会被辨认出来,主要不是由于外貌和语言,而是这种上海文明。

——《上海人》

走进上海,情不自禁会被满眼的霓虹刺伤眼睛。过去,上海曾是华丽的“十里洋场”,现在,它又是璀璨的“东方明珠”。上海的历史,总是就近地引诱着你,使你不得不去尽可能地了解它。余秋雨先生在一次活动中说:“近年来上海的经济发展全球瞩目,但文化地位没有提升,仍站在一个小角落里,格局小而趋于琐碎。”在这里,他将上海同一些诸如纽约、巴黎这样的国际文化中心乃至中国香港、中国台北等城市作了比较,指出上海成为全球文化中心城市的条件、潜力俱在,可惜文化现状却不尽如人意。

为何今天的上海,文化地位与经济地位不相称?余秋雨先生指出上海文化近年来愈发陷入地域文化、信息文化的迷雾以及一种“求稳、怕惹麻烦”的心理迷雾中,不但距离文化中心尚远,反而连自身的文化形象都变得愈发模糊。

曾经,“海派文化”是一面旗帜,代表了一个时代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然而,这座在短短百年内书写了太多传奇色彩的城市,还太年轻了,登上历史舞台才过百年的它,承载着太多无法担负的厚重。易中天教授在《读城记》中将上海定位为“滩”,说它是中西两大文化浪潮冲击而成的产物。其实,把上海说成是中西两大文化浪潮冲击而成的产物实际上是抬举上海了,至今,历史感的匮乏仍是上海人心中剜不去的一道伤疤。上海的城市发展史同西安、洛阳、南京、北京等历代的大都市相角逐,显然有些势单力薄,只需上溯至1840年,便可粗略浏览上海的全貌。如果没有海洋经济的到来,上海也只不过是个偏安一隅的小城市。历史上它归属松江府直辖,仅仅作为一个江海畔的边陲小镇。所以,西方文化对上海的影响比中国其他地方更深一些。上海作为欧美文化在中国最早的落脚点,当全国各地都还在“之乎者也”时,上海滩已经有了“洋火”、“洋货”。在明朝中叶时,上海人还一度为自己有个“小苏州”的称呼而自豪,而现在,全国诸多城市争着自诩“小上海”。

许多人都认为上海是一座商业味道极为浓厚、市场经济非常发达的城市,却似乎少了些文化底蕴的积淀。余秋雨先生认为,文化的特点就是不能从表层来看,文化都是潜伏在深处的。上海现在所出现的景象与它在灾难的岁月里生存的潜伏密切相关,我们要寻找它潜伏了什么。

上海是有文化的,它既受到西方思维模式的影响,也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缔造。尤其是在20世纪30年代,无论电影、文学、戏剧、艺术等方面,上海在全国都是独领风骚的。很多接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人都在上海逗留,造成传统国学与西方文化的大汇集:鲁迅、巴金、张恨水、张爱玲、胡蝶、阮玲玉各种文化名人层出不穷。上海的出版业在民国时期可谓是首屈一指,直到20世纪中叶还是全国的出版中心。但是现在,更多的出版社都居于北京了。余秋雨先生说,“人们一谈上海文化往往想到海派文化,这就讲浅薄了”。现在上海人所痴迷的“海派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怀旧文化。有一些上海人有着深深的恋旧情结,这既是对往昔辉煌的向往,也是对上海情趣的迷恋。

从上海的城市历史来看,上海本地人主要是指浦东、宝山、南汇、嘉定、松江等地的原住民。“上海人”这个概念存在的时间也只有百年左右,所指的范围包括原住民与上海开埠后从江苏、浙江等地区迁入的移民,其中尤其以苏北和宁波的移民人数最多。

改革开放后,各地的移民纷纷拥入上海,他们被称为“新上海人”。另外,以市区和乡土来说,上海人还可以分成两类,一是市区上海人,也就是原来的城市户口民众,一是郊区上海人,主要是原来的农村户口民众。市区上海人是由之前的移民形成的。郊区上海人则是原本的上海人或松江府人。上海从江苏省独立为直辖市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而上海各郊区县则是在1958年才从江苏省划归到上海市的。在上海郊区,通常将上海市区称为上海。

因为历史和文化的原因,上海人的价值观和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完全不同。他们崇尚自由竞争,实力至上,对一切事物都用实用主义的思维方式加以考量。而且,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上海人也普遍比一般中国人高出不少,这或许是因为上海是中西文化的交汇之处,海纳百川地自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地域文明,虽然异于传统的中原文化,但也带着江南文化的古典细腻。张爱玲曾这样形容上海人:“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炼。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谁都说上海人坏,可是坏得有分寸。上海人会奉承,会趋炎附势,会浑水里摸鱼,然而,因为他们有处世艺术,他们演得不过火。”

上海人的习性、上海人的品质都凝聚在上海文化这个大的范围之内,上海人城府很深,并且带着一丝高傲和漠然。余秋雨先生关于上海人的人格结构及上海人的人格特点的论述,对于中国现代的文化礼仪走向,以及和谐社会的构建无疑有着很强的启示作用。如果上海人可以将自己地区性格中的缺点改掉,而其他各地区人民也可以引以为戒的话,那么和谐社会的到来也就不远了。上海人有一个特点和现代意义上的公民习惯十分接近,那就是不讨论他人是非,不暴露自己隐私,使自己和他人都可以拥有一定的安全距离。关于这个习惯在学术领域中的养成,余秋雨先生说得非常明白:“在文化学术领域,深得上海心态的学者,大多是不愿意去与别人‘商榷’,或去迎战别人的‘商榷’的。”

余秋雨先生在《古本江先生》中谈道:“就一座城市而言,最好的文化建设是机制,是气氛,是吐纳关系,是超越空间的策划能力和投资能力。”上海在对待外地人上似乎显得有些小气。在上海,“外地人”这个概念,显然含有贬义,或者含有对其文化不以为然的意思,直接地表现了上海人的一种文化优越感。的确,上海人的优越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所有人全都一样,彼此不分你我,那又何必要区分本地、外地?事实上,上海人确实通常是在表示鄙夷时才会用到“外地人”这个概念的。现在在上海大街上走的最多的人倒都是一些外地人,所谓“新上海人”,他们在上海占了巨大比例,余秋雨先生说“他们以后可能很成功”。

有关上海话的争论一直炒得很热。有人认为上海人就是以这个来和全国人民划清界限的。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四川话、河南话、陕西话,就连北京也有。上海人在一起时只说上海话,这和其他任何方言区的人见了老乡都会说方言是一样的习惯,方便亲切,不值得诟病。当然,上海话也的确难懂、难学,这在客观上确实将上海人和外地人清晰地区分开来,成就了一部分事实上的“排外”功能。

上海人通常讲的上海话,是属于流行于江南的吴语。上海话的历史不过才七百多年,远远不及苏州话和松江话的历史,但是上海话是一种极富特色的方言。它有新旧交杂语言跨越度远、南北融会语言宽容度高等特点。在20世纪30年代,上海话达到了它的黄金时期。上海的作家们将意译或者音译的很多英文单词,用到自己的作品中去,通过当时上海非常发达的各种平面媒体进行传播,然后又被普通话吸收。但是近二十年来,由于普通话的强势与对普通话的过度依赖,上海话的造词能力严重衰退。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上海各学校统一用普通话授课,在学校里,无论课内课外都不得使用上海话。政府在媒体传播方面也几乎取消了所有上海话的栏目。现在许多上海儿童已经不能全部使用上海话来和他人沟通了,甚至还出现了全然不会讲的情形。

上海话的处境严峻,有可能会是中国主要方言中最早消失的一个。近年来,上海舆论界掀起一股“保卫上海话”的浪潮。如果上海话一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保护和发展,相信不久以后,它就要成为历史文化遗产,留在上海人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