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忍着哭声,连连点头,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最终,父尊与母上化做两道白光,飞出了佛殿,飞离了西极。
“乖不哭了。”
我瞪他一眼,哽咽道:“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凭什么你要我不哭我就不哭啊。”
火夕怔了怔。我勿自牵过云烬寻了个蒲团,擦干了面皮,搬到羲和身边坐下,与羲和一起听佛祖讲佛。
我曾在佛门听佛祖讲佛讲了几千年,有关佛经我比羲和要多熟悉那么一丢丢。羲和说,难得来西极听一次佛,总归是要听出一个名堂来,不然对不起这花费的一天时间。遂一有不懂的,羲和就会问我,我便将我所知道的讲给她听。
一有闲暇,火夕动不动就会回眸来看我。我总会不自觉地抓紧了云烬。云烬伏在我耳边小声道:“阿爹这个人心机太重了,在九重天时每天要不知疲倦地做那么多事,我晓得阿爹想你得很,可什么都闷在心里。我猜,阿爹今日就想把阿娘你带回去。不过我也想阿娘回去,因此阿爹心机重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愣愣地抬眼看火夕,总能碰上他看我的视线。眼眶就又开始发酸发胀了。
羲和似笑非笑地与云烬道了一句:“人小鬼大。一切都是你阿爹自找的,让他多等一阵子又不会掉块肉。”
云烬一脸夸张:“阿爹虽然身体上没掉块肉,但精神上他早就瘦成了皮包骨了!都是姑姑你迟迟拖着阿娘不肯还,真坏。”
羲和抽了抽嘴角:“我要真坏的话,要让你阿娘和那个谁一起跑了。”
小团子如临大敌:“哪个谁?”
羲和眉头一挑:“就是那个谁,你和你阿爹日日来荒海,竟还不知道是哪个谁吗?”
云烬认真翻了一个白眼,道:“先前你不是带阿娘出去了嘛,结果害得我与阿爹扑了个空。你快告诉我,究竟是哪个作死的?”
羲和眼里的笑意深了两分:“偏不告诉你。”
羲和与云烬的动作越来越大,害得我都没办法专心听佛。佛祖一发现了羲和与云烬不认真,就会停顿下来,而羲和与云烬则迅速收敛装作很认真听佛的样子,佛祖又开始继续讲。
这一趟听佛,尽管羲和想要听出个把名堂,但实际上经云烬一搅和,羲和并没能听出什么名堂,佛语倒是学会了几句。
整个佛会下来,我嘴角都僵得几乎复不了原了。听着羲和与云烬你一句我一句,我也不知道佛祖讲佛具体讲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佛会结束了,各路仙尊都陆陆续续退出去。就在这时,云烬非得要跟我与羲和一起回荒海去;其实能有机会在这几日好好教一教儿子的文化,尤其是有羲和来教我会十分欢喜,然毕竟这里还又另一个人……结果羲和还没表个态度,一侧眼不慎瞟了一下突然就浑身僵硬,下一刻她拉着云烬便烟儿一样地跑出了佛殿……
我楞是反应不过来,火夕淡淡起身,安然着神情,缓缓走到我身前站立。恰逢一抹出尘的飘逸白影自眼前一闪而过,忽而在我们边上停了下来。
我掀起眼皮看他,愣住了。墨紫色流泻的长发,修美的狭长双目里幽邃如不见底的深渊,整个轮廓在大殿佛光的薰染之下竟有一种说不出地超神尊贵。
从未仔细看过来西极听佛的各路仙尊,起码从未见过眼前这样子的仙尊,竟十分地惹眼。
火夕垂首亲谨道:“帝君久不出关,今日也来听佛,幸会。”
不想那位仙尊竟还是帝君。白衣帝君波澜不惊、十分平淡道:“才闭关一次出来,就已物是人非。天帝不必多礼。”
火夕道:“帝君请。”
然看着这位白衣墨紫发的帝君走出了几步,我不晓得哪里来的灵感,倏地出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青华帝君啊?”想起方才羲和阿姊的反应,似乎很情有可原。
帝君身形顿了顿,回首看了看我,道:“天后娘娘又何贵干?”
我默了默,道:“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天后,帝君请不要乱喊。”
帝君直言不讳道:“听说可以是。”说罢不等我反驳,他人就已经消失在了佛殿外。
初初见到这位帝君,我对他的印象便颇深。觉得他就是青华大帝、羲和口中的师叔。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也正是青华大帝。为了给羲和阿姊的幸福创造机会,在儿子百岁寿辰那日邀请了他,竟请得动他出山。许多年以后,据羲和说,那是因为青华帝君他老人家很欣赏我这个后辈,竟可以在年少的时候将九重天搞了个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那位帝君走后,我还没完全回得过神来,忽然一只白皙而骨结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来抚我的面皮,顺我耳边的发。我吓了一跳,惯性地伸手去打开那只手。一掀起眼皮,恰巧就撞进了一双满含哀痛的凤目里,心也跟着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说:“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永远不会回心转意了。不想见到我,不想与我说话,不想我靠近你。只要是我,你就不喜欢。”
我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勿自淡淡笑,道:“不是说好了,上辈子就已经做了个了结了,我们没有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找回来?就让我忘记你,只做一颗佛珠,生生世世入佛门,一心修行,这样不好吗?”
他道:“那时觉得不好。”
我心尖一抖:“那现在呢?”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现在……也还是觉得不好。我不想与你做什么了结,不想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还有了云烬……”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他,他柔美的眉目映进我的眼里,那么清晰。我打断他道:“至于云烬,眼下他随羲和阿姊跑了,等过两日、过两****便将他送回来。”
火夕还想再说什么,我却是不敢再听了,拂开他便慌乱地逃离开去。任他在身后唤我我都强忍着不回头。
火夕……你总是这么无孔不入,教我不知该如何应付……你说,我该如何应付……
匆匆忙忙出了西极之后,我收拾好心情,一路往荒海追随而去。一面怀揣着十分浓重的八卦之心,一面又着实担心小团子与羲和在一起会出个什么状况。
哪想还没能到达荒海,半路上便被人叫住了。竟是羲和与云烬偷偷摸摸躲在云层里。若不是云烬出声,恐我也就这么与他们半途错过了。
羲和看见我,余惊未消的模样,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流锦阿妹,去西极听佛的仙尊们可是都走干净了?”
我走了过去,与羲和、云烬一起一屁股坐在了祥云上,如实道:“走是走干净了,不过——”
羲和紧张兮兮地问:“不过什么?”
我如实道:“我遇上了一位很奇特的仙尊,还是位帝君。”
羲和眉头一抽:“怎么个奇特法?”
我看着她如实道:“长得十分养眼,架子亦十分大。”
羲和扶额:“是不是白衣紫发的?”
我点头。她便愁苦叹道:“数不清多少万年不曾再见,不想我这一出门听个佛就好巧不巧遇上了,真真是倒霉透顶!呔!”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帝君……是不是就是你的师叔啊?”
羲和掀起眼皮看我,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安静着的云烬,忽然插嘴老成道:“姑姑,看来你委实很害怕你的那位师叔。他是不是在你小的时候管教你得十分严厉,你才会惧他到这般田地。”
羲和白了云烬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在祥云上坐久了,再问了些羲和有关的八卦,可惜没有什么可深入发展的八卦。祥云一路飘往了荒海。
在荒海,不论羲和何时回去,玉羡总能事先在荒海海面上等候着。但没有哪一回给了羲和好颜色。那羲和的话来说,玉羡着实是个傲娇的人,羲和在他面前连君上威风都摆不起来。
玉羡曾在海下面见过小团子,因而再见也不算十分惊讶,只黑着面皮问羲和道:“请问君上,将小殿下拐来荒海,天帝知道此事么?”
羲和咳了两声,道:“这个‘拐’字,本君私以为玉羡你用法不当。”
小团子便道:“不是姑姑拐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来看看我阿娘生活的地方,不必要让阿爹同意,阿娘又还没答应跟他,他还很无能为力。”
羲和赞赏性地点头道:“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口才,他日定能是个人才。”
小团子冲羲和一笑。闪亮亮的眼睛,粉嫩嫩的小脸,红嘟嘟的嘴巴,十分惹人怜爱。
玉羡僵着嘴角又问:“那君上今日前往西极听佛有何收获?”
“佛经大抵都很深奥有禅机,今日委实大开眼界”,羲和看着玉羡稍稍缓和了的神色,道,“不过我听不懂。”
遂玉羡的面皮越发的黑,嘴角越发的僵。
羲和便又补充道:“佛语有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玉羡你小心点。”
自从云烬来了荒海之后,大白有了新的玩伴。整个荒海没有哪一天是安宁的。
玉羡建议,云烬年龄还小,既然来了荒海,不妨与别的龙族一起去学堂,听一听夫子讲课,学一学文化也是好的。
这学堂,我曾与羲和一起去过。课堂上很有秩序,夫子也很严厉。尽管我不大赞同夫子的教学方式,夫子本人亦太过迂腐不化,然课本上的文化让云烬去学一学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