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回无论如何都是大大的不妙了。火夕给我的这发簪竟比火夕本人的脾气还要火爆,这几日邪得很,动不动就要将我烫上一烫。
纵然是这物什再贵,我想我也没再有胆子敢留了。若要是哪天一不小心睡得熟了些,指不定就被烫得和瞌睡一般熟了。委实划不来。
成亲前一晚,澜休出奇地得空,竟一整夜都来陪着我。
我说,我饿了,要喝乌龟王八汤。让他去给我做。
澜休很爽快地答应了,却不是去厨房做,而是一边命人去逮两只活王八过来,一边命人将小灶搬来,而后就在我睡觉的地方剐了王八炖了汤。
仅仅是看他剐完了王八,我便顿觉又不想喝汤了。
澜休不以为意,一边自顾自地炖着汤,一边与我悠闲道:“流锦,你每做一件事情都含有很明确的目的。”
看他那神情,总觉得一次高深的谈话即将展开。
果真,他又道:“那么,让人去人界置办成亲用的物品,又是为的什么呢?”说罢,他看着我。用一种“你还是老实招了罢,你不招我也清楚”的眼神看我。
我喉咙紧了紧,半天想不到话说,只嗫喏了下,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汤好了,澜休替我舀了一碗放在我面前,轻轻道:“我只对那个小魔女笑了一笑,她就已经把持不住什么都说了。”澜休说这话时,忒面不改色。
我没反驳他,诚然他也确实有此魅力,便给他也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道:“乖来先喝一口汤补补肾,你不喝就是不爱我。”
澜休没动,而是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同样的把戏不能有二次效果,今晚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闷了闷,道:“我借了别人的东西,想在与你成亲之前还回去。”
“什么东西。”澜休挑着妩媚的眼稍轻佻佻地问,似根本不能置信会有人愿意借东西给我一般。
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撇了撇嘴:“想知道么,我偏不告诉你。”
澜休笑了笑:“我不想知道。”
“澜休~~你莫要这样~~”我尽量软着声音贴了过去,澜休很实在,见我扑过来便也实在地张开怀抱抱住了我。我搂着他的腰,道,“我说认真的,我去还东西,定然在你我成亲之前赶回来,赶不回来也必定在你我洞房之前赶回来。”
“想都别想。”澜休很笃定地应道。
我便问:“考都不考虑一下就说不行?”
澜休一口否决:“那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连连叹了三口老气,我无趣地从澜休的怀抱里爬了出来,理了理衣裳还算整齐,摸了摸发型还未凌乱,看着他道:“就‘不吃敬酒吃罚酒’这一点来说,你我还算有夫妻相。”
澜休闻言一怔,欲动身体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不由得颜色一变:“流锦!”
我蹲在澜休的面前,笑了两声:“这回的缚身决该是会久一些,不过你放心,我决计很快就会回来!”我撩了撩他耳鬓自然垂下的长发,看着他将怒的神色,凑过嘴去在他额上叭了一口,又慰安道,“你莫要这副表情,我又不是不娶你。你乖乖地,等着我明日回来娶你。”
说罢,我站直了身体,走到床榻边,伸手往枕头底下掏出火云凤凰簪,上面的凤凰图案颜色没有变淡,但难得乖顺地没有烫我。
澜休又惊又怒:“流锦,你又抛下我上哪儿去?!”
“我没有要抛下你。”我道。我将那发簪往发间一插,“只一会儿,我去还个东西就回来。你莫要叫得太大声,一会儿将父尊引来了我便不爱你了。”
我扬身出了魔殿,径直往魔界风口离开了魔界。
去到人界时,天将将入夜,时辰还尚早,我便又去了上回那山头里掖着的土神庙。
土神庙它没有屋盖子。从外面看去甚是萧条。莫不是上次着屋盖被我掀了之后,想要再弄个屋盖土地神又嫌麻烦,于是在我来之前已经搬家了?
思及此,我慌忙跑了过去,大力跺脚,吼道:“土地神土地神你在不在,不在你就说一声!你祖奶奶的,搬家也不通知我!”
令我颇感欣慰的是,很快土神庙的大门口就赫然站出一个老头,正正是土地神。
只是他胡子有些抖,情绪也不稳定,仍旧是口气凛然:“哪个黄口小儿竟敢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叫骂!”
我开门见山问:“火神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眼下我不仅戴着火夕给我的发簪,想必是一身仙气浩浩然,且还戴了缚灵玉,身形变小,这本就老眼昏花的土地神压根认我不出来。
土地神看着我,不答反问:“你是哪座山上修炼的小毛头,竟敢对火神不敬?!”
我真有些怀疑,上回这死老头是怎么认出我和澜休是魔界中人的。或许是瞎眼一猜恰巧猜到了,而我与澜休又没反驳,于是他才那般理直气壮。
可通常理直气壮与厚颜无耻都是成双成对的。
相较之下,我私以为还是比这土地神略逊一筹。
我咳了两声,好涵养道:“我不是哪座仙山修炼的小毛头,而是九重天上那焱采宫火神的座下童子,现下有要务在身不便回去九重天,特来向你询问火神的状况。”
土地神细细端详了我半晌,我便昂首挺胸地任他端详。大抵这厮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端猊,索性不识抬举地将老脖子一扭,十分有脾气道:“对不起我没见过焱采宫有你这号童子。”
大度涵养如我,也难禁勃然大怒:“你一个小小的土地毛级别都没有算哪根葱?!九重天焱采宫里的童子也是你轻易能够见到的吗?!”
土地神委实是个恃强凌弱的狡猾的神仙,我一理直气壮他便再也理直气壮不起来了。他捋了捋胡须,问:“你当真是焱采宫的童子?”
“快快告诉我火神病况到底如何了”,我下巴抬得高了些,“若是恢复得还算正常我便不去天上了,你且替我送一样东西上去给他。”
土地神高深了起来,沉吟了下,道:“九重天将此事封锁得甚严,不过我料想,火神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我眉头一跳:“什么叫做凶多吉少?”
“你不是焱采宫的童子吗,怎么还来问我?我凭什么又要告诉你?”哪想这老家伙突然睨着我如是道,那张沟壑横生的老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欠揍。
于是我没令他失望,临走前当真揍了他。我决定亲自回焱采宫一趟去瞅瞅火夕究竟死了没。
活了三万余年,我不曾踏足过仙界,更不曾去过那九重天,除了火夕拎着我往返了一次。眼下,我决定独自一人再上去一回,一时竟有些惊慌了起来。
因为我恐高。
我打天边招来几朵祥云,捏了个决爬上去,随后祥云载着我缓缓往天边飞。
飞到天边了,祥云突然逆流而上,直冲九重天!我闭紧了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耳边只能闻得呼呼的风声。
好不容易入得九重天,九重天也正正是卯夜星君当值。我便借着昏暗的天色,一路猫着腰摸进了焱采宫。
却不想焱采宫防守甚严,竟有天兵把守。
我将将一走到焱采宫门口,一把寒光闪闪的战戟突然横到我面前,吓得我一通肝惊肉跳。我只顾猫着腰走,没注意四周,待我发现焱采宫有天兵驻守时,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天兵问道:“来着何人?”
我咽了咽口水,这等景况还真有些棘手。若是眼下被天兵怀疑,给捉了起来,莫说见不到火夕,到时候身份暴露还有没有命见到我的父尊都是个问题。
镇定冷静如我……镇定冷静如我……
我挺了挺胸膛,道:“我是火、火神座下的童子!先前与火神走散了!”
天兵就是实在,径直问:“焱采宫采火令呢?”
我浑身摸了摸……再摸了摸……咦焱采宫还有令牌吗?我便抠了抠面子,转身往回走,瓮声道:“约莫是掉路上了,我这就回去找找。”
哪想我将将一转身,忽而脖子一凉。
“尔乃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我侧了侧头,见肩头上方那惊悚的战戟竟冷冰冰地贴着我的脖子!我又惊又吓,不禁大叫:“老子真是这焱采宫的童子!”
天兵实在忒不近人情,肃声道:“没有焱采宫的采火令就是不明分子,抓起来!”
一听,我顿觉不妙了,不由分说我立马抬手捏了一个决飞快弹开了脖子根处的那柄凉冰冰的战戟,往外退了两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眼见着天兵拎着那战戟就上前来往我身上戳,此等小货色我虽游刃有余,但这里是仙界不准我超常发挥,遂我只赶紧捏诀就跑。
恰恰脚底将将一抹烟儿,后面便传来一道惊诧的喊声:“流锦?!”
我扭头一看,老泪纵横。
一仙婢出来得好还不如出来地巧,一见我被天兵打便立马出声喝止了。于是天兵规规矩矩又站在了焱采宫大门两边,仙婢十分有义气,叉着腰一边指我一边道:“她是火神殿下座下的童子,火神殿下都不曾欺负她你们倒欺负起来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仙婢的及时出现,我总算得以有颜面地走进了焱采宫,在路过值守的天兵时,咬牙看了他们一人一眼,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不是君子,顶多十天!”
天兵闷着,不答话。
入了焱采宫,仙婢二话不说径直将我往火夕的住处带。
此仙婢心性善良纯真,当初头一回焱采宫成为火夕的座下童子时便是她引着我又是沐浴又是熟悉规矩的,十分好相处。
都说仙族狡诈,其实也不尽如此。
路上我问她:“神君的伤势如何了?”
仙婢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流锦你去了就知道了。”
去到火夕的寝殿时,他的床头正点着一盏青灯,袅袅青烟正自那灯里飘散出来,看似安宁实则又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