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阻道:“茶已凉,换盏新的罢。”遂仙姑领命又过来与我换上一盏新的。
我喝了两口,味道清淡而哑涩。后我本欲开口问天后今日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欲替画潋被打一事问罪于我也好、替画潋的婚约堪忧也罢,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还不等我问出口,天后就比我先失去了耐性开门见了山。
“锦公主”,她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龙族已有多少万年不曾涉足九重天,而今却又打破传统,还来插足凤族的婚事,不知羲和君上所为何意?”
约摸鸟儿都有个小题大做的习性。不过是三个人的纠葛,这天后与画潋一样皆想搞成种族问题。看来羲和君一直不喜这些鸟儿亦是情有可原的。想必那麒麟族就是被她这般左说一句右道一句,然后假的说成了真的,种族矛盾激化,刺激得麒麟族的最后一只独角火麒麟一怒之下去妖界当了王,最终被灭掉了。
我道:“天后娘娘委实言重了,是我硬要打破这个传统,并非家姊的意思。龙族许多万年不来九重天,并非是没资格来不能来,而是不想来不愿来。而今我愿来了,却是错的么?”
天后闻言眯起了美眸。
我没多少时间跟她耽搁,又道:“天后娘娘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干净罢。焱采宫火神去给我端了冰莲汤回来发现我不见了,想必该是会着急了。”
“只有一事”,天后收起笑意,阴沉沉地看着我,“你离开九重天,成全画潋与火神,不得与火神在一起。这些天掀起的风波,我权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龙族与凤族,亦如往常井水不犯河水。”
呲……听火夕说,这画潋与天后是姑侄关系比火夕与天后母子都亲密得紧,我不由得怀疑,恐画潋才是这天后亲生的,连放的狠话都这么相似。
我故作认真地想了想,道:“若是我不愿意非得要嫁给火神呢?”
天后魅惑地勾着一边唇角,与我道:“没有我允许,你怕是不能如愿嫁给火神。”
我抖了抖衣袖,欲起身,建议道:“那既然如此,天后还请给我两日时间考虑考虑,等两日后我再来给天后答复如何?”先不管答应不答应,离开这里最重要。
哪想天后却道:“不必考虑那么久,现在就做决定罢。若你同意了,我现在就让你送你下九重天。”
我思忖了下,看了画潋一眼,抬首定定地望着天后,笑道:“我不同意又怎样。”
天后冷笑道:“那你便呆在这里直到你同意为止。”说罢大殿上座,天后化作一道祥瑞的金光,飞出了大殿去,连带着服侍的仙姑也走了。
她一走我自然更是要走的,不然还等着画潋来对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遂连忙后脚就跟着出大殿。
只可惜,我刚一催力捏诀,忽然发现周身的力气皆被抽了个精光,一点浮动着的修为力量都无影无踪!
我回头怒瞪画潋,她手中却拿着茶盏细细把玩着,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道:“这锁仙水倒有些作用。”
她话一说完,我顿觉耳朵嗡鸣作响,随即眼前一黑身体瘫了去,再寻不得一点意识……
后不知过了多久,我整个人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全身无力,脑子乱成了浆糊。冷不防右手手心生起一道尖锐非凡的疼痛,才稍稍使我清醒了些,但却无力抵抗。
我瞠了瞠眼皮,不晓得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映入眼帘的第一眼就是画潋那带着万分妖娆的笑脸。
正站在我面前,形容愉悦地看着我。
屋子很简洁,出了门就只剩一扇窗。窗里染进明媚的日光。
我双手双脚皆被缚在墙上,紧紧的,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循着右手手心的疼痛根源处看去,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发簪,赫然插在我的皮肉里,穿透了第二回。
血顺着墙壁缓缓淌下……
意识里的疼痛那不算疼痛,亲眼所见的疼痛那才叫疼痛。被发簪插过一次,如今竟又被插第二次!仿佛上次的所承受的痛都一并加入在这次里面了令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手心上。
我卷曲着手指,却动也动不得,极力咬紧了嘴唇还是止不住一声声抽着冷气。
画潋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挽着手臂轻松自在道:“早就提醒过你给你机会选择了,贱人就是不识好歹。”
前半句话似乎有些耳熟,可惜我想不起来。也没力气去想。我喘息着道:“画潋,你胆子可真大……”
她忽而一手过来捏住了我的下颚,一手捏住了插在我手上的发簪,还来回捣了捣,差点令我背过气去。她眯着眼睛,眼里狠辣尽显无余,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惹我的下场就是这样么。”
“唔——”右手的发簪冷不防被她拔出,那股冰凉的刺激简直直冲大脑。
继而那发簪又毫无预警地插在了我的左手手心里!
幸而火云凤凰簪被我强行灌入了水属性,否则我还当真不知道能经得起这高贵端庄的鸟儿几回毒手。
体内的灵力被锁住一点都施展不出来,连手上的伤口都不能很好地愈合。疼痛中我不禁有些焦灼,咬牙切齿地盯着画潋道:“你这样火夕一定会杀了你的!”
画潋挑挑眉,显得十分无谓,道:“你觉得我会在意吗,就是死也要看着你生不如死一番。况且……”她媚眼妖娆,“他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你呢。”
……
透过屋子里的小窗,日月数个交替。我却仍旧是被禁锢在墙上,动弹不得,任由力气渐渐从身体里面流失,直至精疲力竭。
耳边总是回想着一簇又一簇急匆匆而来复又急匆匆而去的脚步声。听他们提及“锦公主”三个字,却总也不亲自过来打开(蟹)房门。
我不禁以为,他们只是来做一做门面功夫。
直至终有一天,我听见了门外火夕的声音,恍若隔日。他似掀翻了整个九重天在寻找我,声音里带着一股黯哑和气急败坏。
画潋娇滴滴地说,不曾见过我。
火夕让人去搜,约摸是搜遍了整座珞梧宫也搜不出我这个人来,便再无耐性在画潋这里多待片刻,而后还是离开了去。
我似乎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就从我的门前擦过,越走越远越走越静……不由得张了张嘴,喉咙却只发出干枯无力的声音:“火夕……”他怎么就不进这屋子里来搜呢,他怎么能就从门口就错过了呢,怎么能呢……
我一直知道,在这九重天上与他在一起是有风险的,因为他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位高贵端庄的未婚妻。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与未婚妻同气连枝的尊贵无比的母上。
可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他为什么却发现不了我呢……他不是说他爱我的么……他爱我的话就应该能感觉得到我的呀……
火夕……
垂着眼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不用看就知道,是高贵端庄的画潋走了进来。每日总会在这个时辰她要来光顾我。
画潋掩着嘴柔声笑道:“刚刚你都听见了么,他就在外面却不进来看你。你很心痛是不是?”
心痛……心痛是什么?
活了三万年,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只能凭身体来感受,比如身体的疼痛,比如肚子的饥饿。没有哪个教我用心感受,就是父尊也不能。
但是我很好学,我也觉得我很聪明。我学会了开心,学会了愤怒,学会了委屈和寂寞,统统都是我自己学来的。我晓得有吃的的时候、阑休惯我的时候还有父尊不揍我的时候,我该开心;父尊不准我做这做那的时候我该愤怒;一个人的时候和被欺负的时候我该委屈和寂寞。
其实这一切,学起来不难。到目前我已经能很熟练地运用转换了。
身体是不能感受心痛的,于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学得来。
我迷茫地问:“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比我眼下身体所受的伤害还要痛吗?”
她道:“亲耳听到火夕的声音,听他在找你,可惜却还是离你远去,有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你。都说相爱的两个人是会心有灵犀的,可他却与你没有灵犀,你难道不该心痛吗?”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火夕会找不到我。听画潋如是一说,忽然有些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与我没有灵犀。我叹道:“原来如此……”
她道:“所以你死心罢他寻不到你。”
起初还会被画潋的言语所迷惑,然后来画潋将我左手手心里的发簪毫不留情地抽出来时,飞溅的血染红了墙亦染红了画潋的袖子。看见那么夺目的色彩,感受着那么扭曲的疼痛,我又找回了一丝清明。
画潋将发簪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在我衣襟上擦干净,而后细细摩挲着那上面的纹路,嘴角一抹讥诮的笑,道:“你知道吗,这火云凤凰簪他本应该是他送给我的,若是没有你从中作梗的话。”
我咧了咧嘴,道:“若是没有我从中作梗的话,你是不是以为你早就和他成婚了?”
“啪——”
一扇耳光扇在我的面皮上,扇得我头晕眼花。她怒道:“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我包着一口污血啐在她脚下,道:“火夕他就是喜欢我这个贱人,有本事你也贱一个来看看——”
“啪——”
另一边脸又是一下,十分对称。
我道:“知道火夕为什么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吗?”
画潋面色陡然变了,似我再多说一句她就会上前来将我撕碎。但我不得不说,抽着嘴角道:“那是因为你要高贵端庄了……”
果真,下一刻脖子就已经被她捏在了手里。那么白皙纤细的手却十分有力。顿觉呼吸有些困难,我极力再道了一句:“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省得火夕找到我之后会让你死去活来……”
画潋再用力掐了一下,嘴角狠厉地勾起,随即手里的力却松了。她怒极反笑:“你还不死心么,你还真天真地以为他会再回来找你?凤印里的结界,他永远也不可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