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边吃边散步啊。”说着我便走了进去,将空碟子放在桌上,喝罢几口水打了一个饱嗝,方才觉得圆满。
火夕凤目微挑,看着我。我道:“你看我也没用,我全部都吃完了没有给你留。”
他冲我招手:“过来。”
我端着水杯走了过去,他示意我看书桌,我便伸长了脖子看去。书桌是铺着一张大大的宣纸,上面画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只看了个大概,还没细细看,火夕长臂一揽,顿时将我带进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腿上。手很随意地搂着我的腰,在我耳边问:“你说,穿这样的嫁衣嫁给我,好不好?”
说着他袖摆一抬,指间掐了一个小小的决,桌面上的画似有了灵气一般,径直飞起悬挂在两丈开外。
竟有人一般高。
漫天飞舞的浅色花瓣,只留下了一抹绝艳的背影。身着绯红的嫁衣,层层叠叠绽放极致荼蘼,长长的裙摆摇曳了一地。在最美丽的时节里,一回头。
那裙摆上,停留着柔软的花瓣。过腰的长发扬起,珠翠明媚。
火夕画的是我,他问:“好看么。”
我愣愣地侧头看着他的俊颜,有些不可置信:“我有这么好看?”
他说:“更甚。”
我突然忆起,上回在魔界嫁阑休之时穿过的嫁裳,父尊初初看见时难得夸过我好看,与母上当年嫁给他时一般无二。如此看来,我该是与我母上长得很像。而面前这幅画的模样是不是就是我母上的模样呢?
不过大抵嫁裳的款式都差不多,为什么要有这么长这么夸张的裙摆。在魔界时我怕哪个花痴阑休的魔女趁机给我踩两下,眼下在九重天我亦是怕哪个花痴火夕的仙子趁机给我踩两下啊。
恰逢火夕很大度地说道:“这画中的嫁衣你有什么意见可尽管提出来。”
遂我老实道:“衣服拖这么长不美好,你把他裁一裁。”
“为什么不美好。”
我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因为我觉得它拖得太长了。”
火夕蛮横地一口否决:“不必了,我觉得甚好。就按照这上面的来做。”
我不满道:“是你先问我意见的现在又不采纳,你怎么这么霸道!”
火夕将画收了起来,扬眉一脸理所当然道:“你的意见只能做参考,我从未想过要采纳。”
这厮委实是太自负,我怒了。顺手掐了他腰一把,道:“这衣服是你穿还是我穿呀,你觉得好那有本事结婚的时候你穿呀!”
火夕二话不说,拎起我就出了书房入了寝殿,于床榻之上显示他莫大的本事疯狂地欺辱压榨我。最终我势单力薄抵抗未果,一败涂地。
听说这个时节,九重天尤其是焱采宫虽热得慌,但除了九重天,在仙界的其他地方夏季的炎热却是有地域差异的。比如南极眼下就如流火蔓延焙熟了不少味美的夏果,而北极却清凉舒爽十分适合避暑。
于是,我定了一个踏青计划。决定与火夕一起先前往南极摘了夏果,而后又去北极,避暑。多么美好而惬意的踏青啊。
今日上午,我兴冲冲地向火夕说了这件事后,火夕却只淡淡地瞟了我两眼,随后抬脚便走出了屋,边走边体贴道:“我去给你拿冰莲汤,莫要热坏脑子了才好。”
我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满,似乎他觉得我能想出这个点子完全是精神不正常。我哆道:“火夕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想法很有创意吗?”
火夕回过头来,面皮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道:“你不就是想吃夏果吗,哪里有创意。”
我道:“我们要去一个凉快的地方吃夏果啊。”
“……”火夕不再回答我,出去给我端冰莲汤了。
然而火夕将将一走没多久,园子里就又响起了脚步声,我以为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恹恹地扭头朝门口看去。
却不是火夕。
门口站着一位仙姑,乍一看去颇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我曾在哪里见过她。她进来也不见谁通报一声。我沉下心绪,问:“你是哪个?”
“锦公主有礼”,仙姑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道,“奴乃天后娘娘身边的仙侍,天后娘娘有请,想与锦公主叙一叙。”
她这一说,我立马有了些印象。这仙姑的确是天后身边的,上回来焱采宫请过火夕去天后那里。
不过天后想要与我叙一叙,我不记得有什么可与她叙一叙的。恐唯一可叙的……就是画潋一事了。
距离画潋在焱采宫因弄伤了我的手而被火夕摔在墙上以至于他二人彻底决裂一事,才不过数日。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
犹记得上回与火夕去瑶池时,天后看我的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也定然是对于我的到来而感到不满的。
我站起身来,与仙姑笑道:“原来是姑姑,天后娘娘请我相叙我自然是不胜荣光。劳姑姑先等一等,等殿下回来之后我与他道一声再随姑姑去罢。”
仙姑却道:“奴在来时遇上了殿下已经知会过殿下了,锦公主无需再等殿下回来,且现在随奴去天后娘娘那里罢。”
“如此,姑姑请带路。”我收着袖子,袖摆不甚扫落桌上我刚喝过水的杯盏,杯盏里剩下的半杯水倾洒在桌面上,杯盏滚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仙姑没多留意这一只杯盏,只引着我走出了园子。好巧,一直待走出了焱采宫路上都没碰上个把仙婢。
想来那天后是不想让哪个看见我被她的仙姑带出焱采宫罢。这一去,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了,只希望火夕看见碎裂的杯盏能稍稍怀疑一下我是不是被人掳了。
然而我被仙姑带去的不是天后所在的宫殿,记得火夕提到过画潋的宫殿叫“珞梧宫”,眼下这宫殿的门匾上也正写着“珞梧宫”三个字。竟是画潋的珞梧宫。
珞梧宫巍峨华丽,却令我生不出喜欢的情绪来。
入大殿时,天后正慵懒地坐在大殿上方,面前的桌几上摆着果盘茶盏,茶盏里袅袅晕出缕缕茶香。
她伸出雪白纤细的手去摘了一只葡萄,送到了樱唇口中。神态十分优雅高贵。
而侧面,画潋仙子竟也在,手捧茶盏吹着气,而后若无其事地饮茶。她虽装扮地如往常一样端庄,可眉间神色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病态,大抵还没从火夕那一摔中彻底恢复过来。
不过眼下我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忧心她了,我该忧心的是我自己。入鸟窝了……如置狼窝。
天后挑起眼皮看见我进来,勾起嘴唇笑着寒暄道:“锦公主来了,快进来坐,我突然让锦公主到这里来,不知可有唐突了锦公主?”
……何止是唐突……
我对着她醒了一个大礼,笑着应下:“天后娘娘热情相邀,哪里是唐突。”在仙姑的指引下,我落了座。紧接着仙姑拎着天后赐下来的茶给我添了一盏。
我虽不喜饮茶,却还是憋着道了声谢。
天后着实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抬手指了指我对面的画潋,介绍道:“这位是九重天的画潋上神,正是百年前我亲自替火神定下的未婚妻。想必锦公主早已经见过画潋上神了罢。”
我看了看画潋,正巧对上她一双敛着阴毒的眼睛,道:“前两日才刚见过。”
“我听说,画潋上神去焱采宫了,还被火神伤痕累累地逐出了焱采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后似闲话一般,可说出的却非闲话,“仙侍们底下传言,火神是因锦公主才打了画潋上神,可有这回事?”她顿了顿,“锦公主乃龙族君上的妹妹,若没有做挑拨火神与画潋上神之间的感情一事,我也好叫仙侍们闭口,休得污了锦公主的名誉。”
我看着画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的一截手腕,原本皓白的色泽而今却青紫未退,顿了顿问:“画潋上神的伤,可有好些了么?”
画潋冷笑一声道:“身体上的伤本无谓,心里的伤才难愈。”
我笑了笑,道:“上神所言极是。不过若是前两日上神没有趁火神外出而刁难于我以发簪刺穿我的手血流不止,身体上的伤亦是可以避免的。”
天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怎么,画潋竟还伤了锦公主?”
我道:“一点小伤。”
天后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倒是画潋先不对。”她手指拨了另一只葡萄放入口中,继续道,“锦公主与火神,是多久时候的事了?能否与我说一说?”
我道:“我生性贪耍不受家姊束缚,时常在外闲游。得幸遇上火神,亦正逢妖界不安分之际,算起来我与火神相遇也没多少时日。初初相逢就碰上火神被妖族所伤,我又一向爱管闲事,便差了临近的土地神将火神送上九重天来。不想火神却是知恩图报之人,数次前往荒海欲向我道谢,此来彼往,渐渐也便熟悉了。”
画潋隐隐约约地剜了我一眼,莫不是怕我说出不是她救了火夕而是我救的一事?可惜我这个人说话向来选择性地说,想说的就胡编着说不想说的就省略着说,她就是剜我数十眼也没用。
听闻天后语气稍显诧异,道:“竟是锦公主让土地神将火神送回的?为何锦公主早前却不说此事呢?”
早前?早前当然是还没想着要这样编啊。
但我仍旧是很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不提也罢。”
天后缓下神色,与我笑道:“锦公主慈善,无异等于救了火神一命。此事理应向天帝说一说,也好让天帝做主表示对锦公主的谢意。”随即她看着我矮几上摆放着的没动过的茶盏,笑意淡淡,“闲话起来茶都凉了。怎么锦公主不喜饮茶吗?”
我端起茶盏,道:“哪里,天后盛情款待岂有不喜欢之理。”不动还好,一动顿觉手有些乏力。如此耽搁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幻境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