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的子皮把政权交与子产,子产拒绝说:“国家小而逼近大国,家族庞大而受庞的人又多,不能管理好。”子皮说:“虎领着他们听从,谁敢触犯您?您好好地辅佐国政吧。国家不在于小,小国可以事奉大国,国家就能够得到缓和了。”
子产管理政事,有事情要伯石去办,赠送给他城邑,子太叔说:“国家是大家的国家,为何独给他送东西?”子产说:“要没有欲望真的是难的。让他们满足欲望,去办他们的事情而取得成功。这不是我的成功,难道是别人的成功吗?对城邑有什么爱惜的,它会跑到哪儿去?”子太叔说:“四方邻国将如何看待?”子产说:“如此做不是为了互相违背,而是为了互相顺从,四方的领国对我们有什么可谴责的?《郑书》有这样的话:‘安定国家,一定要优先照顾大族。’暂时先照顾大族,以等着它的后果。”不久,伯石害怕而把封邑交还,最终子产还是把城邑给了他。伯有死了之后,郑简公让太史去命令伯石做卿,伯石辞谢。太史退出,伯石又请求太史重新发布命令,命令下来了又辞谢。如此一连三次,这才接受策书入朝拜谢。子产故而讨厌伯石的为人,不过又怕他作乱,便让他居于仅次于自己的地位。
子产让城市跟乡村有所区别,上下尊卑各有职责,土田四界有水沟,庐舍跟耕地能相互适应。对卿大夫中忠诚节俭的,听从他,亲近他;骄傲奢侈的,依法惩治。
丰卷准备祭奠。请求猎取祭品。子产不同意,说:“只有国君祭祀才用新猎取的野兽,普通人只要大致足够就行了。”丰卷发怒,退出以后便召集士兵。子产要逃亡到晋国,子皮劝止他而驱赶了丰卷。丰卷逃亡到晋国,子产请求不要没收他的田地住宅,三年之后让丰卷回国复位,把他的田地住宅与全部收入都还给他。
子产参加政事一年,人们歌唱道:“计算我的家产而收财物税,丈量我的耕地而征收田税。谁杀害子产,我便助他一臂。”到了三年,又歌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教导;我有土田,子产载培。子产若死,谁来继位?”
襄公三十一年
[原文]
〔经〕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秋九月癸巳,子野卒。己亥,仲孙羯卒。冬十月,滕子来会葬。癸酉,葬我君襄公。十有一月,莒人弑其君密州。
[原文]
〔传〕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①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政在侈家。韩宣子为政,不能图诸侯。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
齐子尾害闾丘婴,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我问师故。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工偻洒、灶、孔虺、贾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公作楚宫。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宫。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
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②。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能无从乎?”
癸酉,葬襄公。
[注释]
①谆谆焉:不停唠叨的样子。②不度:不孝。
[译文]
三十一年春天,周历正月,穆叔从澶渊盟会上回来,看见孟孝伯,对他说:“赵武快死了。他说话毫无远虑,不象是民众的主人。再说他年龄还不到五十,说起话来絮絮叨叨象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可见他活不长久了。要是赵武死了,执政的人恐怕是韩起吧!您何不和季孙说说,能够早点与韩起建立友好关系,韩起是一位君子啊。晋君即将失去大权,要是不早些建立友好关系,提早为鲁国做些预备工作,不久政权落入大夫们的手中,到那时韩起软弱无力,大夫们又贪婪成性,欲望很难满足,而齐国、楚国又很难依靠,鲁国不就很危险了吗?”孝伯说:“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时间,谁能思考多长多远?早上起来难以保证活到晚上,又哪儿用得着提早去建立友好关系呢?”穆叔出来告诉别人说:“孟孙也活不长了。我告诉他赵武不能远虑,而他比赵武的目光更加短浅。”他又跟季孙说起晋国的事情,季孙也不听。等到赵武逝世,晋国公室衰弱无力,政权落入豪奢的大夫手中。韩起即使执掌政权,不过无力使诸侯都听从晋国。鲁国难以承受晋国的苛刻要求,故而出现了很多奸邪小人,故而就有了平丘之会。
齐国的子尾由于担忧闾丘婴成为祸害,打算杀了他,就让他领兵攻打鲁国的阳州。鲁国发兵前去质问为何侵犯。夏季五月,子尾杀死闾丘婴,以向鲁国解释。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逃跑到了莒国。子尾还把公子们赶出了齐国。
襄公修建了一座楚国式的宫殿。穆叔说:“《大誓》说:‘民众想要的,上天一定答应他们。’国君这是想要整个楚国,故而才修建了楚国式的宫殿。要是他不再去楚国,就一定死在这座宫殿里。”六月二十八日,襄公在楚宫逝世。
叔仲带偷了襄公的大玉璧,交给车夫藏到怀中带出去,又从车夫手中要了过来,故而得罪了鲁国人。
鲁国立胡国女人敬归的儿子子野为新君,让他居住在季氏家服丧。秋季九月十一日,子野因悲伤过分而死。
九月十七日,孟孝伯逝世。
又立敬归妹妹的儿子公子裯为新君,穆叔不想立他,说:“太子死了,要是有同母弟弟,就应当立他;没有同母弟弟,就应当立年长的公子。要是年龄一样就择贤而立,要是一样贤能就通过占卜的方式来决定,这是自古以来的继位方法。去世的并不是嫡子,又何必立他母亲妹妹的儿子呢?再说这个人在服丧期间居然一点也不悲哀,父亲死了反倒面呈喜色,这叫做不孝。不孝的人很少不惹祸端。要是真是立了他,一定将成为季氏的隐患。”季武子不听,终究立了公子为君。到了襄公下葬,公子竟一连换了三次丧服,每次换了不久便弄脏了,简直就像旧衣服。此时他已经十九岁了,不过依然象个小孩子,君子故而预测他将不得善终。
冬天十月,滕成公前来鲁国参加葬礼,吊丧时不够恭敬有礼,且眼泪很多。子服惠伯说:“滕君即将死了。身处国君之位却显得怠慢无礼,且又过分悲痛,葬礼上已有了他将死的预兆,能不随先君而死吗?”
十月二十一日,安葬了襄公。
[原文]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邑,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①,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宫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②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注释]
①朽蠹(dù杜):腐烂毁坏。②天疠(lì力):天灾。
[译文]
鲁襄公去世的那个月,子产辅助郑伯到晋国,晋侯原因我国有丧事的缘故,没有接见他们。子产派人把宾馆的围墙全都拆掉让自己的车马进去。晋国大夫士文伯谴责子产说:“敝邑由于政事和刑罚不修明,盗贼很多,无奈诸侯的属官辱临敝邑问候寡君怎么办?故而才派官吏修缮所住的馆舍,大门造得高高的,围墙修得厚厚的,不让宾客使者担忧。如今您拆毁了它,即使你们的随从能够戒备,不过让别国的宾客又怎么办?由于敝邑是诸侯的盟主,修缮宾馆的围墙,为接待宾客,要是都把它拆毁了,那么叫我们如何供应宾客的需要呢?寡君派匄前来请教。”子产答复说:“敝邑狭小,处在大国之间,责求贡物没有一定时候,故而敝国国君不敢安居,搜索敝邑所有的财货,自己带来朝会贵国。碰上执事没有工夫,没能看见,又没有得到命令,不晓得会见的日期,我们不敢呈上财物,又不敢让它在露天里放着。如果就呈上,那么这些都是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一定的仪式,我们是不敢奉献的。如果让它放在露天里吧,又怕被日晒雨淋而腐烂毁坏,加重敝邑的过错。侨知道从前文公做诸侯盟主的时候,自己的宫室低小,没有可供观赏的台榭,却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得富丽高大。宾馆如同国君的寝宫一样,宾馆内的仓库、马棚修缮完好,司空按时整修道路,泥瓦工按时粉刷宾馆墙壁。诸侯的宾客到来,甸人点起庭中的蜡烛火把,仆人巡察客馆。安置车马有固定的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人代劳,管理车辆的给车轴加油,掌管洒扫的跟看守牲口的,照管自己分内的事务。各主管部门的属官,都要检查款待宾客的工作。文公从来不耽误宾客的时间,也没有因为这个而荒废公事。根宾客同忧共乐,有为难的事就进行安抚,有不晓得的就进行指教,有缺乏的就进行周济。宾客到来如同回到家里一样,难道还会有什么灾难?不怕盗贼,也不担忧干燥和潮湿。如今晋君在铜鞮的别宫方圆数里,而招待诸侯的宾馆却如同奴隶住的屋子。大门进不去车子,而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横行,天灾难防。接见宾客没有固定的时间,召见的命令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发布。要是还不拆毁围墙,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物,反倒要加重我们的罪过了。谨敢请教执事,将对我们有什么指示?即使君王碰到鲁国的丧事,不过这也是敝邑的忧伤。要是可以早点献上财礼,我们愿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便是君王的恩惠了。岂敢害怕辛勤与劳苦!”
[原文]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①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