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找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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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战华园(4)

珠珠才过去向李丹传了话,忽然看到那个重庆来人有几分不耐烦的样子,望了一下那一张桌旁的特务,就起身到厕所去了。珠珠也装着解小手,提着篮子进了厕所,看他在干什么。那个人站在尿槽边屙尿,忽然进来一个人,端端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屙尿,两个说起悄悄话来。珠珠张起耳朵努力听,也听不清楚,好像听到那人在问:“咋搞的?”后进去的人在说:“再等一下。”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装作不认识,走出厕所,各归各位。珠珠跟后面这个人出来一看,这不是坐在边上那张桌子的一个茶客吗?那样子就不像好人,他们两个在厕所里明明认得,为什么一出来就装作不认得了?

珠珠又兜了一个小圈子,绕到老史跟前,说了一句:“他两个在厕所说过话了。”

哦,突然一道亮光,把老史的头脑照亮了。从解放区来成都的同志怎么会在成都的华园茶厅里忽然认得一个特务模样的人呢?好家伙,原来真是玩的诡计,幸好没有上当。

但是老史还怕不实在,他叫李丹跟一下这个接头的人,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李丹耐心地坐到中午,等那个接头的人不耐烦地走出茶厅,在远远的后边尾住他。哦,这家伙却回到娘娘庙六十六号去了。这就是铁打的证明,来接头的是特务假冒的。他马上向老史报告了这件事。

老史完全判断出这个等待接头的人是一个特务以后,他并不甘心不和他接头便完了。他想:“不,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你一个回马枪呢?”

第二天上午,老史又带着李丹和珠珠到华园茶厅去。果然那个假冒接头人的特务又坐在那里了。还在那里耐心地等待接头。一般规矩,接头可以等三天。

老史从身上摸出一张白纸来,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接谈不便,请改于明日下午五时在竟成园二楼三室便饭面谈。”

老史把这张便条交给珠珠,告诉他说:“我和李丹撤走以后,你把这张条子拿去送给那个假冒的特务,就说是一个茶客叫你送的。”

珠珠拿过那张条子,灵机一动,抓一把瓜子用这一张纸包起来,放在提篮里,转到那个假冒接头人身边,把那一包瓜子放在他的面前,对他说:

“先生,刚才在前厅茶座上有一位茶客叫我送一包瓜子给你。”说罢,珠珠从容离开了茶厅,口里喊着:“花生,又香又脆的八号花生米……”

那个人莫名其妙,把那包瓜子打开,他看到那张纸上写的一溜字。他读了以后,不禁叹一口气,起身走了。

这位情报组长扫兴地回到六十六号,把那一张纸交给牟站长,向他汇报了情况,埋怨说:

“我们今天去的人太多,一周围都是,打草惊蛇了。”

牟站长念了那张条子后,说:“不要紧,明天在竟成园注意一点就是了。”

就在这同时,老史和李丹、珠珠在盐市口那边碰了头,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老史说:

“珠珠,你明天去竟成园看看热闹吧。我和李丹两个都不去了,不过回来要给我们摆一摆哟。”

九杀回马枪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珠珠提起他的擦皮鞋的箱箱,到新南门竟成园去了,这是一个大的川菜馆,又附设有茶园,地处锦江边,花木茂盛,十分幽静。珠珠在茶园里转了一会,就到了菜馆。楼上有许多雅座,设在一间一间的小房间里,这是专门供应上等川菜的,一间房有一张桌子,可以坐十个客人会餐,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但是像珠珠这种擦皮鞋的小娃娃,倒是可以钻进钻出,为老爷太太们服务。

珠珠转到二楼三号雅座,掀起门帘,口里叫着:“擦皮鞋!”举眼观看,是一群少爷学生,还有个年岁大一点的坐在上座。筵席还没有开始,大家在叽里哇啦地不知道吃些什么。

珠珠下得楼来,在茶园这边,碰到五六个一看是非歪的人,有的昨天在华园就挂过相。珠珠留心他们几个中,有一个就是昨天坐在中厅等待接头的人,他们在茶园里面喝茶,一面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听不清楚。过一会,其中有两个到雅座那边楼上去了。可能是到二楼三室去吧。珠珠跟着去看热闹。那两个人上楼到了三室外边,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摸着枪,一个把门帘掀起来看。这种不够礼貌的行动,马上引来雅座客人的反感;一个扯兮兮的青年走到门口问:

“你找哪个?”

外边站着的这个人也是那么个歪相,回答:“不找哪个,看看。”

“看看?你哪里不好去看看,专要到老子们这里来看看?”那个青年人冒火了,接着出来两三个青年。一个青年问:

“你干啥的?”

“你管我干啥的?”外边这个知道楼下有同伙,不害怕。

“老子今天就要管你一下。”另一个青年更歪,准备抓扯了。

同来的特务看见不对,怕乱扯把子,误了大事。又怕人少势单,搞不赢,便扯着那个特务下楼来了。

“混蛋!”这是从楼上送下来的声音。

这两个特务回到茶座,向情报组长汇报了,说:“他们有八九个呢,歪得很!是不是呀?”

“是二楼三室吗?”情报组长把昨天收到的那张白纸打开来看一下。

“不错,二楼三室。”

情报组长别出心裁地分析:可能是他们借聚餐来碰头开会的吧。这倒更好了。原来他以为不过在这里能和一两个共产党碰头,现在却可以捞到七八个了。这事情不小,他马上布置,要大家散开,退出去等着,只留一两个人在茶园守着。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他赶紧回六十六号请示去了。

情报组长赶回去向牟站长汇报后,牟站长简直不大相信,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如果真是的,那就是动手抓人的问题了。难道今年真是流年大吉大利?牟站长把行动队长罗洪鼎叫来,叫他再带几个人,上车赶到竟成园去。

留守的特务报告:“恐怕他们快吃完了,要散伙了。”

罗洪鼎本来就毛手毛脚,他带一群特务按上楼去。情报组长王元吉抢上楼,想先接头试试看。王元吉拿着昨天的纸条,掀开帘子进去。正吃喝得热闹的青年们看到一个彬彬有礼的人进来,莫名其妙。一个青年站起来问:“你找谁?”

“我找高飞。我叫朱尔康,重庆来的。”

“不知道。”对方一口回绝了。

情报组长拿出昨天的条子来说:“昨天他约我今天来这里的,二楼三室。”

那个青年拿过条子一看,的确是竟成园二楼三室,下午五时,时间也对头。他回头向同伙问:“你们哪个约过人到这里来吗?他叫朱尔康。”

大家都说不知道。罗洪鼎不耐烦了,站了进来,并且拥一大队人在门口,刚才到门口来扯过皮的那个特务也拱进帘子里来。罗洪鼎气势汹汹地说:

“你们请我们来,不认账?”

那个歪得很的青年看见刚才来和他扯过的歪人站在那里,冒火地跳到罗洪鼎面前来:“你是安心和我们来扯还是咋的,你是干什么的?”

罗洪鼎哗地抽出手枪,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他的特务派司来:“老子干这个的。你们莫装蒜了,你们是共产党在这里开会,我们专门来请你们的。”

“走,跟我们走。”门口外边的人也在叫。

屋里那位中年人站起来对罗洪鼎说:“老兄,你恐怕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吧。我们是三青团部的,哪里会是共产党。”那个人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他的证件来。

情报组长简直搞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罗洪鼎还是那么简单,说:“管不到那么多,我是来抓共产党的,你们把共产党交出来。不然都跟我们走一趟。”

那个中年人说:“我们是三青团开会,哪里有共产党?这个好办,你们牟站长我也是认得的,让他们同学们回去,我陪你们去见见牟站长好了。”

事情这样才算了结,珠珠看到这场有趣的滑稽戏演完了,他赶回去告诉老史去。

情报组长为了推卸自己办的糊涂事,回去把罗洪鼎的冒失向牟站长报告了。牟站长只好向罗洪鼎带来的三青团的小头目道了歉。送走以后,情报组长把昨天的那张条子又拿出来看。牟站长细看一下,无头无尾,简直不像是来接头的,心想一定是被共产党戏弄了,不禁火冒三丈,训斥道:

“你们搞些啥名堂哟!”

十二战华园

第二天,老史到老赵家里去,向老赵谈了他们粉碎特务阴谋诡计的经过,老赵还是忧心忡忡,他说:“问题并没有解决,重庆来的同志终归是要来的。华园的陷阱仍然是要出现的。怎么解救,仍然是最伤脑筋的事。”

老史又把上一次他们商量过的办法提出来:

“上次我们想抢先登报,让我们自己先把这场戏在华园茶厅演了,叫重庆来的同志登的广告不再受到特务的注意,不致落入陷阱,不料敌人却抢在我们前面玩了一个阴谋,我看现在我们还可以去登报。敌人很可能猜想,这一回才是重庆来的共产党真正到了,我们也真到华园茶厅认真演好这一场李代桃僵的戏。”

“现在也只有这么办了,估计特务还是会放长线钓大鱼,不会在华园动手抓人,而采取暗地跟踪,扩大线索的办法。只要在街上能把他们丢脱,也许他们认为是重庆来的人走脱了。”

于是老史又照上次写的格式写了一个“寻人启事”,送到《成都新报》广告科去,过一天就登出来了。

情报组长王元吉兴冲冲地拿着《成都新报》去告诉牟站长:“这一回,想必是重庆来的共产党真的到了。”

“这一回要搞得巴适一点,还是不要惊动,放长线钓大鱼,盯住他们,看他们到哪些地方去。”牟力行说。

情报组长向牟站长提出要求:“既然是盯梢,不搞行动,最好不要叫行动队出动了,他们毛脚毛手的,容易误事,我们情报组多出动两个人就行了。”

既然不马上搞逮捕,行动队不出马也好,牟站长同意了情报组长的建议。

老史找李丹来研究,珠珠也来了,老史说,这一次任务比较简单,就是两个人在华园茶厅接了头后,立刻走出华园,到了大街小巷,和盯梢的特务捉一阵迷藏,最后把敌人丢掉就行了。老史的意思是李丹装重庆来的人,老史自己装本地党组织去接头的人,珠珠可以到场,做些侦察活动。武工队员只要有两个人就行,一个跟着老史,一个跟着李丹,都跟在“尾巴”的后面,不过老史说,他和李丹都要在特务面前亮相,最好是化一下装,改改模样,以免以后碰到被他们认出来了。

华园茶厅到了早上九十点钟,逐渐热闹起来。李丹按《成都新报》广告上登的模样穿戴起来,只是脸上有乱蓬蓬的连腮胡子。他装作是第一次到华园来的样子东张西望,走进大厅,找个容易被特务发现的茶座坐下,泡上了茶,给人一个他正在等人的印象,不时望着华园的大门和走道。这一切都做得很得体,足以叫在附近茶座上落座的几个特务相信,这个茶客是他们将要追逐的目标。

比李丹进华园茶厅稍迟一点,老史进来了,他也在上嘴唇贴了一撮小胡子,戴上眼镜。他在茶座间走动一下,早已看到李丹的茶座和他周围的茶座上暗地监视他的特务。他看到珠珠在各处游动,也看到我们的两个武工队员坐在隔李丹不远的茶座上。

一切都按老史所导演的脚本进行,应该出场的人物角色都到齐了,可以开始演出了。

老史装出一个穷苦知识分子的模样,和他穿的那身宽大的蓝布长衫是很得体的。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挨倒李丹的茶桌边还有空位,他坐上去,并且招呼茶倌泡茶来。茶泡上了,老史喝了两口,当他环顾周围,感到他已经引起特务的足够注意后,便挨过去对李丹说话了。他们讲的话当然不是那些规定的接头的话,而是两个相约,分手之后,各自走出茶厅的哪个方向去和跟来的特务捉迷藏。但是因为他们话的声音不大,又有那么一种神秘样子,特务当然相信这两个人是在接头:先坐下的那一个是从重庆来的人,后来坐下的这一个是本地共产党派来接头的人。

老史和李丹说了几分钟的话,老史先站起来大声说:“明天在少城公园喝茶。”拱一下手,走出华园茶厅去了。珠珠和武工队员小文同时发现三个特务先后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出茶厅,跟老史去了。小文跟在特务后边也走出茶厅。去不多一会,李丹也站起来走出华园茶厅,珠珠和另一个武工队员小郭也同时发现,先后站起来两个特务,跟着李丹出去了。小郭也跟在特务后面走了出去。

老史和李丹出了华园各奔东西,按自己的路数去丢梢。老史出来是向西,向春熙路南段南口走去,慢慢腾腾的。老史是长期搞地下工作的老行家,又专门领导过武工队,被特务盯梢和想办法脱梢,是家常便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要紧事是搞清楚到底自己长了几条“尾巴”,就是有几个特务跟来了,到底是谁。虽说暗地跟在特务后边担任保护老史的武工队员小文早已发现是哪几个人,可是老史还必须自己弄清楚。但是被盯住梢以后有一个忌讳,就是不能叫盯梢的特务发觉被盯的人已经察觉了。那样一来,特务感到已经失去盯梢扩大线索的意义,便会采取马上逮捕的做法。老史来回在东大街以快慢不同的速度,走过两趟,装作买香烟火柴,侧身回顾,不经意地观察,他发现在他身后七八米跟到有一个特务,再后面还有一个。另外一个在街对面的行人道上。老史闲步走到街对面去。敌人换了格式,一个在他前面十来米,后面和对街那两个还遥遥望住他,老史决定突然转入青石桥南街一条小巷,把他前面那个特务甩脱。但是他发现身后还是跟来了两个特务,死死盯住他不放。

老史想把这两个特务的面目认识清楚,但不容他回头细看。他转到春熙路南段的饮涛茶楼上去,找个茶座坐下,叫一碗茶喝起来。他留心观察在楼上的角落也坐上了两个新来喝茶的人,老史想大概就是这两个了。为了搞清楚是不是这两个,他起身下楼,然后又突然在楼梯的转弯处停下来,装作点火抽烟。果然,两个人冬冬地跟下楼来。特务以为老史已经下了楼梯上街走了,所以匆匆跟了来。没有想到老史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停下来点火抽烟,这一下老史完全判断清楚了,盯他的就是这两个家伙。这两个家伙为了不露形迹,不好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和老史一同停下,只好装作没事,直下楼梯出去,在街边上等老史。老史从容地抽着烟走下楼梯,若无其事地沿着大街向春熙路北段走去。

他到了国货公司门口,决定把跟来的特务的长相看得准确些。他走进国货公司的卖衣服的柜台边去,表面上他是向里站着在看卖的衣服,其实他却是从穿衣镜中反转看门口。果然,是这两个家伙跟来了。

老史弄清楚盯他的是谁,下面他要办的事是“分梢”。有两个人跟着总不好,最好分出去一个,这样更便于丢梢。他走出国货公司往北直走。他看到向南边来了一个胖胖的商人。老史走到他的面前,像久已认识的人一样,和那个胖子打招呼。

“呃,张老板。”老史管他姓张姓李,反正姓张的很多的,喊一声,声音不大,对方也未必听清楚了,“你到哪里去?上华园呀?”于是伸出手去和他握起手来,很热情的样子。

走过来的老板模样的胖子当然并不认识老史,但是做生意买卖的,天天在市场和茶馆活动,介绍认识的人不少,谁还记得那么清。以为老史大概也是常进华园茶厅的生意买卖人,于是他笑容满面地和老史打招呼,并且热情地握起手来:“啊,老兄,才从华园来?”

“是呀。”老史摸出纸烟来给那胖子一支,并且替他点火。然后很神秘的样子一眼睛,附到那胖子耳朵,故意小声地说:“阴丹士林又看涨了。快快去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