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沿盘山路远离聂拉木的时候,我回头望向车窗后面,发现聂拉木简直如同仙境一般。整个聂拉木县城几乎是被云层环抱的,云中有城,城又依赖着云,相偎相依,壮观得很。
从聂拉木到樟木口岸是一段盘山的下坡路,海拔有些骤降的感觉,一下子就从高海拔的高原进入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在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颠簸以后,终于要走出国境线了,只是第一次出国的兴奋劲儿已经被疲惫消磨了一大半。
过了樟木口岸以后,我们便从中国的依维柯小巴换到了几辆尼泊尔的吉普车上。除了知道是去首都加德满都以外,其他的都是未知数。
跨过界碑,就已经站在尼泊尔的土地上了。只是泥泞不堪的道路,让我实在无从下脚。路边拿着枪在巡逻的尼泊尔士兵使劲地对我们招手,催促我们走快一些。几辆被涂得花花绿绿的TATA卡车停在路边,上面画满了图腾。很多尼泊尔人站在国境线上,拿着布条或者绳子在那里等待,他们在等着帮客人背运行李,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女人。据说,在尼泊尔,都是女人在外面干体力活,男人一般就在家操持家务。
尼泊尔司机有条不紊地帮我们把行李举上车顶,然后仔细地绑上、加固、扯紧,一招一式都透露着专业。他戴着军绿色的帽子,看上去有几分军人的气质,只是一直不太说话,任凭我们聊得天花乱坠,也绝不多看我们一眼。
车刚开出去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候,一个深圳女孩就不断地叫司机停车。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一路不停地找地方解决。司机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每次需要停车时他就停下,然后静静地等待。女孩每次回来都捂着肚子喘着粗气,一脸抱歉的表情。我看着她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去往加德满都的这条公路非常荒凉,几乎没有人烟。沿途只见到几个茅屋似的建筑,连个像样的楼房都没有。车在行驶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一个貌似村镇的地方,司机在路边停下车,开门下去之后,人就突然没了踪影。有人说,可能他去吃东西了,这下有的等了。我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心里对他有了埋怨。
十几分钟的工夫,那个司机从远处小跑着回来了。一上车,他马上把一个纸盒子递给了闹肚子的女孩,示意她把里面的东西吃掉。我们一看,是一盒止泻药,原来他是去买药了。这个善良的尼泊尔男子仍然沉默不语,发动了汽车继续前行。我们却因为他的这个举动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陌生的国家,从后面看着他的后脑勺,越发觉得他英俊了。
进入加德满都,立刻就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传说中那来自印度洋的暖流气息,温暖地迎面而来。在感受了一路的恶劣天气以后,发现这里的气候真的是舒服极了。
车子行驶在市区里,我们尾随在一辆小车后面,这个车的尾部拖着一个敞开露天的铁板,铁板两边还有两排窄窄的座位,里面坐满了人。一个
体形肥硕的尼泊尔妇女穿着漂亮的粉红色纱丽坐在后面怔怔地看着我们,她的眉心点着一颗红色的印记,那是尼泊尔的一种香料,叫 Tika,这样的点法大多时候表示她们已经结婚,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种美好的愿望。她的手上有浅棕色的文身,尼泊尔女人有用植物粉在手上文身的习惯,各种图案都有不同的寓意。看着她,我突然觉得特别美好。
司机把我们放在一个繁华的路口,然后爬上车顶把行李一件件卸下来。自始至终一直都很沉默,直到我们作出不舍的表情挥手与他告别时,他脸上才终于有了微笑。“Good Luck!”他摸着胸口说。
很快,车上的人都作鸟兽散,奔赴各自的目的地去了。有人相互留下电话号码和E-Mail,我知道,这些联系方式到最后都会烟消云散。我们都是旅途中的过客,这一程我陪伴了你,下一程又会有新的人陪伴你。分手时的伤感绝对是真诚的,只是转身以后可能也就相忘于江湖了吧。
Sun Rise Cottage是典型的尼泊尔式花园客栈,有雅致的庭院和复古的草棚凉亭,叫不上名字的花儿怒放在那里,仿佛就是为了我的到来。前台的服务员一直微笑着双手合十。
“拉玛斯德!”这是我学会的第一句尼泊尔话,它同时代表了“你好”和“再见”。
主人家的小女儿一头卷发,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摸了摸她肉嘟嘟的脸,她就乐开了花儿似的咯咯笑起来。
钥匙上拴着一块小木牌,上面是房间的号码。一直担心英语不好的自己会遇到很多麻烦,不过一切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困难。
因为交流障碍,迫使我使用过多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而微笑,则是加德满都常见的一种表情。
加德满都的步行街确实只适合步行,这是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看着三轮车在崎岖的路面上歪歪斜斜地前行,真是担心上面的人会突然翻倒下来。
和卖茶的老板娘讲价,她拿出计算器按出价格给我看,我微笑着摇头,拿过来重新按了价格给她看,她也摇头,然后我在后面乘以十。她咬着嘴唇勉强点了点头:“Ok,My friend!”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其实在加德满都,即使讲好了价格最后没有交易成功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依然会微笑着对你。
在廓尔克弯刀店里,我遇见了帅气的老板,他免费为我的刀打出了好看的花纹。他开心地和我说着英语,他的英语里夹杂着口音,其实即使他讲得很标准,我也无法回应。我耸着肩不停地说“Sorry”,他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拿着笔在纸上写单词给我看。我不忍打击他的热情,从包里拿出从中国带来的口香糖送给他。他立刻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在餐馆里,牛肉饭和鸡肉饭是我吃得最多的食物,因为它们的单词是我熟悉的。对着一篇匪夷所思的菜名,我要么乱点撞运气,要么就挑自己熟悉的单词下手。日本菜是最理想的,因为菜名旁边总会有生动的图片。
手工缝制衣服的店里有一个男子,埋着头踩着缝纫机。听说加德满都的男子手都很巧,他们不光自己缝制衣服,还会绣美丽的图案。
“佛陀沉思之眼”的图案是他们永恒的主题。它是尼泊尔宗教与旅游的双重标志。两只大眼中间有一个螺旋形的小眼,那是“智慧之眼”。鼻子的位置是一个貌似问号的尼泊尔数字“1”,象征和谐一体。据说,这双眼睛能看清世间的万物,洞悉一切的神眼总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让人心生敬畏。
每一条道路的转角或者中心地带,都会有大大小小供奉的佛像。有人用“屋有多少,庙就有多少。人有多少,神就有多少”来形容加德满都,城中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有神庙和神龛。生息在此的教徒们,用他们生命里三分之一的时间从事着宗教活动。那种虔诚,随处可见。在加德满都看不到愁眉苦脸的人,即使贫穷和战争都无法阻碍他们感受生命的那种愉悦之情。走在街道上,我觉得自己也变得愉悦起来。脸上的肌肉有些发酸,我也爱上了那种微笑的表情。
我看到那块写着“长城宾馆”的招牌时,仿佛有了依靠。放在国内这是个多么俗气的名字啊,可是在加德满都看到它,全是亲切。
我因此而认识了在里面工作的尼泊尔人毕节。这里接待的几乎都是中国的游客,所以他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有时还会冒出一两句中国的地方话:贼好吃,贼好听,贼好看。他说:“贼可真累啊。”他的表情丰富,时常让我开怀大笑。
“去过中国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我爸爸身体不太好,还有两个妹妹,她们还很小,我每个月要给家里钱。我的叔叔也没有工作,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其实只是想告诉我,他的家境贫寒。
他说:“你长得很像我们尼泊尔的拉伊族人,我为你起个尼泊尔名字吧。 KenChi,代表了美丽和善良。”我说:“既然这样,你就做我尼泊尔大哥吧。”他把眉毛一扬:“这么说,我有个美丽的中国妹妹了。”
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那里工作,如果你有幸住这家宾馆,请替我转告,他的中国妹妹非常想念他。
加德满都,我所能记住的,全是一张张笑脸和善良的容颜。上帝是公平的,虽然他们清贫,却给了他们美貌;虽然他们苦难,却给了他们信仰。它也是至今我仍然想再次抵达的地方。“拉玛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