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之行是和老笑、小轩一起完成的。我们因为一个西部助学网站而相识熟知,她们都是单纯而善良的朋友,这是我们第一次搭伴出行。之前都忐忑不安,生怕拖累了对方。可是没有想到,因为这次的大海之旅,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旅伴。
她们从广州坐火车过来,我乘飞机先她们一步到达三亚。11月,成都还非常寒冷,上飞机前,我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到达三亚凤凰机场的时候,机舱门一打开,我恨不得穿上比基尼。二十几摄氏度的温差,如同从冰窖到了桑拿房。
火车到达成都的时候是凌晨6点。有细雨贴在紧闭的窗外,寒流加剧。火车上的人都是紧锁眉头,从包里翻出厚的衣服,准备抵御寒冷。我再次裹紧了外套,这个时候还是无法想象那一片金黄刺眼的阳光,因为无法避开这黑暗。下了火车,背着55升的背包,迎着细雨和刺骨的风行走在这个阴霾的城市里,始终无法爱上它,它只是我路过的地方。找到了天府广场上那个熟悉的麦当劳,要了一份滚烫的热可可,想着晚上即将到达的那个城市,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飞机在晚上9点驶出跑道。很少坐夜航的班机,要了枕头和毛毯,只想闭着眼睛睡觉。身边的孩子大概是第一次坐飞机,显得异常兴奋,于是我和他换了座位继续昏睡。飞机一路颠簸得很厉害,广播里不停地传出遇到气流的抱歉声,我仍然是紧闭着眼睛继续睡觉,中间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11点多,飞机开始降落,旁边的孩子又开始兴奋,于是我也醒来。舱门打开的时候,一阵暖流扑面而来,站在云梯上,仿佛都已经闻到了咸咸的海水味道,张开手臂满心地迎接着那袭来的暖流,它从脸上、身上、心上流过。
大东海是个矫情的地方,到处都是俄罗斯的游客,海边的咖啡屋和酒吧都写着英文,可是海鲜却比蔬菜还便宜。
亚龙湾是必须要去的地方,宽阔的沙滩、湿润的海风、朝海的躺椅,一切像在画里。
蜈支洲岛是上帝遗漏的地方,炫目的蓝色,透明的海底,由内而外一片清澈。
这是当年我在酒店里写下的笔记,那个时候的文字带着一种年少式的莫名忧伤,那个时候,旅行对我来说是排解苦闷最有效的方式。只是如今,过了落花伤感、起风黯然的年纪,回头再看到当时的文字,觉得成长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当那些往事已经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时,对于所有的时光,都心存感激。
那时觉得再也没有比三亚更美丽的海景了,直到四年后我去了一个更美的大海。每天在午后醒来,醒来后就穿着人字拖慢慢腾腾地步行去沙滩上最里面的位置晒太阳,那里相对比较清静,运气好还能蹭上一个空的沙滩椅,一躺就是一天。拍照、看书、望天、闭目养神,是一天里所有的功课。在这里,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有小贩路过身边,买上一个椰子捧在怀里,也能吸出诗情画意的感觉来。
小轩有时兴起,换上泳衣就跃入海里。一直羡慕会游泳的人,那种遨游的畅快,在我五岁那年呛了一大口海水后,就再也不敢体会了。我总是好奇地问她:“海里有什么?水咸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有的时候一晃一天就过去了,直到落日下山,海平面在视线里渐渐消失,工作人员开始驱赶滞留的游客,我们才收起东西,收起心情,缓缓地离开。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迫切的希望,真想就住在这里不离开了。
我们仨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酒店露天的阳台上喝酒,边说话边碰杯,直到全部微醺,歪歪倒倒地把墙角的空酒瓶子踢得咣当响。不远处有海浪的潮汐声,海风吹过,椰林的树叶噼噼啪啪地作响。我们把脚搭在桌子上,开始唾沫飞溅地大谈爱恨情仇、世事无常。没有人会拒绝享受这样的好时光,也没有比手拿酒杯望向大海更惬意的事情了。老笑说:“如果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我问:“你们理想的生活是什么呢?”老笑早已经结婚生子,她的理想很现实,不用吃得太好穿得太好住得太好,只要孩子乖巧、父母健康,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旅行就完美了。小轩说:“我希望还能多赚点钱,去更多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她们问:“你呢?”
我对自己的理想生活从来没有具体的概念。在来三亚前,一直在读梭罗的《瓦尔登湖》,那是一本我非常喜欢的书。任何时候都可以拿起来随意翻到一页就开始阅读,晒太阳时、睡觉前、上厕所时,都可以拿起来读。可是,却从来没有从头到尾完整地读过一遍,时常是看到一个喜欢的片段就放下来思考很久,想着想着就从这件事情延伸到更远的事情去了。如果不是了解了梭罗写这本书的背景,我一定会认为这完全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世界,因为实在太美好了。
苍鹰是海浪在空中的兄弟,它在天空中盘旋俯瞰,扇动着完美的羽翼,回应大海那没有羽翼的自然之力。有时候,我看到一对鹞鹰盘旋在高空中,或高飞,或低翔,或比翼,或分离,似乎是我思想的化身;有时候,我被一群经过的野鸽吸引,它们带着轻微的颤音,迅速地从一片树林飞到另一片树林;有时候,我从腐朽的树桩下挖出一条花斑蝾螈,它显得笨拙而怪异,尽管我们在同一时代,但它却有着埃及与尼罗河的痕迹。当我停下来斜倚着锄头时,不管在哪个田垄,我都能听到这些声音,看到这些景象,它们是乡村给你的永不枯竭的款待。
他描写得太惬意,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憧憬。可是如果真的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远离都市的尾气和浮躁,却没有足够的物质供应和丰富的消遣活动,你会愿意吗?我相信自己肯定会在一秒钟内点头说好,非常愿意。但也相信自己在十分钟以后,会考虑到更多的问题,洗澡方便吗?有超市吗?电脑能上网吗?一切阻碍都会随之出现,你将会看到自己的懦弱。
现实的生活环境让我们已经渐渐地产生了依赖性,没有勇气去改变生活方式的人,只能在脑子里臆想着那些理想化的场景。去农村过田园式的生活,在丽江租个小院儿,到海边买个房子整天晒太阳……你很容易就被这些念头所诱惑,只是可能你想了一辈子,依然还在斤斤计较地算着房贷,忙着车款,为了那个你念念不忘的限量版小包而省吃俭用。于是,你想象的生活就成了你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理想生活。
梭罗说:“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学得到生活要教育我的东西,免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没有生活过。”
这让我想到,即使过上了想象中的那种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后,它是否还会是你理想的生活呢?我突然意识到,也许,理想的生活就是生活并不理想,如果没有了追寻,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正是因为生活不能时时遂我们所愿,我们才会不停地奔跑,才会无休止地去找寻。
当我真正明白这些的时候,再看看现在的生活,觉得它比从前任何一天都要美好。
旅途渐渐让我不能割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总能在别处想明白很多平时无法理清的事情。它让我更加热爱当下的生活,更加了解追逐梦想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