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一天到晚问我那么多‘笑什么’干吗?你不是心理医生吗?就不能猜一猜?”
他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心理医生最擅长的不是瞎猜,是从不断的问答中揣摩患者心理,你以为我是神算子?”
我哈哈笑起来:“不,你是陆半仙!”
走进星巴克以前,他似乎有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祝嘉,你现在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吗?”
我一顿:“啊?”
然而下一秒,他已经回过头去推开了门,带着我从温热的空气里迈进了冷气十足的店内。
我压根儿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
星巴克的马卡龙比起其他店里的当真要便宜很多,十元钱一个,小巧可爱,色泽粉嫩,看着就惹人喜欢。
虽然味道及不上以前我妈让李叔叔带给我的,但是我还是吃得很欢乐。
大概是看我一口气居然吃了五个下去,陆瑾言有些惊讶:“你很饿?”
我白他一眼:“我这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他挑眉:“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是问我,我的笑是不是发自内心吗?”我又一次把一颗小小的马卡龙塞进嘴里,笑眯眯地回答他,“看我食欲这么好,就该知道我没有强颜欢笑了。”
他顿了顿,随即又低低地笑起来。
他问我:“不是看见陈寒和你的死对头一起听音乐会了吗?不难过?”
“开始是很难过,不过看你那么不给沈姿面子,完全无视了她的问候和握手,我一想到骄傲如她不知道会在心里憋成什么样,就立马心情大好了。”
我特别诚恳,毫不掩饰自己那阴暗的心理,甚至把我长出来的毒蘑菇摘下来给他看。
“等我回寝室之后,一定不忘告诉她,我的陆叔叔有洁癖,不爱碰脏东西!”
“陆叔叔”忽然间笑出声,那笑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快随意,我差点儿就被他吓到了。
这还是那个随时随地温和内敛的陆瑾言吗?
这样的笑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男神应该有的。
不过,我立马又在心里对这个笑容进行了星级评定与打分:五颗星,九十九分,阳光到可以把人晒死的地步!
之所以少了那么一分,是因为他太吝啬,太少露出这种笑容,评委不满意,所以扣分。
离开星巴克的时候,我手里又捧着一杯可可碎片星冰乐。
我把那些小小的冰碴儿与可可碎片含在嘴里,感受着那种冰凉甜蜜的滋味,忽然觉得遇见陆瑾言是我二十一岁这个夏天最棒的一件事。
又或许不是二十一岁,毕竟我已经与他相遇一年半的时光。
要感谢那个下雨天,感谢他打着雨伞走向我,温柔地问了我一句:“没带伞?”
否则今天的我不会拥有如此充实的周末,不会在面对沈姿与陈寒时能够从容淡定如斯,更不会在失恋以后还有心情和他一起坐在这间晚来客少的咖啡厅里笑得肆无忌惮、没心没肺。
他把我从市中心送到寝室楼下,一路除了要忍受我那一激动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话匣子功力以外,还要负责把我那些稀奇古怪的话题给接下去。
我忍不住想笑,你看看,成熟稳重的陆叔叔竟然会和一个小姑娘讨论“大姨妈”、内分泌以及不孕不育与心理学的关系。
我以为他最终会受不了我的聒噪,毕竟连思媛有时候都会抱怨我。
可是他没有。
他就一直耐心且好脾气地笑着,时而侧过头来看我一眼。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叫我失神。
临下车前,他又一次打开我面前的小柜子,送给我一颗草莓大福。
我笑眯眯地接过来,剥开后,没急着吃,而是心血来潮地把大福送到他嘴边。
他一愣,挑眉看我,似乎在问我要干什么。
“每次都是我吃,也不见你吃。”我晃了晃手里的糖,“吃啊!”
其实我的意图很简单,有吃的一起吃,好玩的一起玩。
和思媛在一起时,我一向这样,就连和陆瑾言相处时,红豆饼、手抓饼什么的,我们也是一人一个。
而当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真的微微张口时,我才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含住了那颗草莓大福,同时亦无可避免地触到了我的指尖。
他的嘴唇温热柔软,像是三月的杏花花瓣。
我的指尖蓦然一动,滚烫得像是被火灼伤。
我忽然间有些慌张,愣愣地看着他,而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注视着我。
陆瑾言凑过身来,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我,而我的心跳骤然停滞,浑身的感官都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我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我感觉到了他呼吸时温热的鼻息。
我看见他的面庞无限靠近。
我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觉得事态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
这一秒,时间被拉长定格,而当我以为他与我之间的距离马上将成为阿拉伯数字里初始的那一个时,他却忽然停住了。
下一刻,他的手从玻璃罐子里伸了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然后摆在了我面前。
“喏,你的。”
他摊开手心,修长好看的五指正中,摆着一颗圆润可爱的……草莓大福。
直到那辆黑色的车载着它可恶的主人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我似乎还能听见空气中残留着陆瑾言若有似无的低笑声。
我面红耳赤地朝宿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明天早上要睡懒觉,于是决定去对面的面包店买点早餐。
而当我转过身来时,竟然又一次看见了面包店门口的陈寒。
奇了怪了,怎么老是在那个地方看见他?
他是有多爱吃面包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我有点儿迟疑地放慢了脚步,却看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我,顿时不服气了。
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千古罪人,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做什么?还一副要砍死我全家的表情!
我心一横,昂首阔步地朝他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小,我甚至看清了他手里一如既往的菠萝包和果粒多,以及他陡然间微微张开的嘴唇。
一定是又想骂我!
我迅速直起腰板,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我祝嘉也是有脾气的人好吗?为了沈姿骂我一次就算了,两次三次我可忍不下去。
等我买了酸奶和海苔蛋糕之后,再走出来时,陈寒已经不见了。
我就这么哼着歌回了寝室,心情却无端低落下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陈寒和沈姿那副金童玉女的造型,我只能从手机上调出演讲稿,又一次默默背诵起来。
于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我听见沈姿小声地拨了一个电话,用温柔无比的声音说了句:“晚安。”
我顿时屏住呼吸,下一秒,听见她低声笑起来,悄悄地对那头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不用说,我的预感应验了。
呵呵,多恩爱的小情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胸腔里毫无阻碍地开始泛酸,我觉得很闷,演讲稿也背不下去了,就这么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下一刻,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
短信竟然是陈寒发来的。
“祝嘉,睡了吗?”
我无端恼怒起来,怎么,刚和小情人打完电话,立马来找我炫耀了吗?
我把屏幕一关,不再理会。
几分钟后,手机又振动了一次。
“如果睡了,早上看到短信回我一个电话吧,我想和你谈谈。”
我还是没忍住,手贱,回了一句:“抱歉,祝小姐很忙,没空和你谈。”
这次他立马回了我:“有什么气,见面再发吧,我们把话说清楚。”
说你个鬼!
我气呼呼地关机睡觉,闭眼不知多久,最后又恼怒地睁开来,重新开机,噼里啪啦回了句话过去:“见面也行,绝交的话还是得当面说比较好!”
然后我终于踏实地又关机睡觉了。
活了二十一年,我所了解的那个祝嘉总是这样,善于为自己的种种行为找借口。
我猜我大概永远改不掉这个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