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我走得很是遗憾。因为我还有太多未尽的心愿,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长大、成人……我不能与我的太太白头偕老……我未能将东星事业的蓝图一一实现……我未实现让母校以我为荣的目标……所以,我在走的时候,满心的遗憾和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了。
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很幸运,幸运的成了我太太的丈夫、女儿的父亲。你们都是我最骄傲的资本。很幸运的在我所创建长达十八年的轰轰烈烈的东星事业中有你们相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令人瞩目的奇迹。幸运自己成了武大这所百年名校的学子。我一直引以为荣……
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仍希望有机会与你们在一起……这也是我对来生最大的期望……
我走了,走得很是遗憾……
兰世立绝笔
兰世立是湖北武汉人,拥有新加坡护照。他于1990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先后在湖北省和海南省的政府机关工作。后辞职下海,先后涉足酒店、房地产、交通、旅游等数十个行业,并于2005年成立了东星航空公司,正式进军航空业。同年,兰世立被《福布斯》杂志列为中国富豪榜第70名,同时也是湖北省首位进入该排行榜前100名的富豪。
令人特别关注的是,兰世立的航空公司注册资金只有8000万,却从法国空客、美国通用等国际巨头手里购买和租赁了价值120亿元的20架豪华空客A320飞机,而且无担保、无抵押、无首付。此举也被人们称为“空手套白狼”,兰世立的“忽悠”本领,堪称神奇。
然而,东星航空从风光登场到破产衰败的速度同样让人吃惊。2009年,根据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裁定,东星成为我国第一个破产的航空公司。而兰世立本人,因犯逃避追缴欠税罪,在2010年被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转眼间由亿万富翁变成阶下囚,命运之手的覆雨翻云,掌控者凡夫俗子的无常人生。
【鸣冤叫屈】:为自己鸣冤叫屈
在信中,兰世立描述了自己在狱中的遭受的种种“迫害和阴谋”,申诉了自己比窦娥更甚的冤屈。对于东星航空最后被低价收购,以及兰世立本人锒铛入狱的“大事件”,从公众到媒体都是异常关注的。个中政商混杂胶着的“内幕”,或许局外人永远无法窥得真相,如果兰世立真的过着信中描述的狱中生活,可谓惊悚,让人不寒而栗。
兰世立认为整个事件就是一个“谋财害命”的阴谋,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的破产是因为别人的“掠夺”。他用“阴谋论”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一切,描述了自己的饮食、睡眠、病情等等情况,最后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
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么兰世立的入狱是一个“冤案”也就顺利成章了。兰世立在信中说,东星资不抵债的说法是编造的。那么,事实情况如何呢?2009年,武汉市政府组成了工作专班,推进东星与中航的重组事宜,结果发现此时的东星航空,早已不在兰世立手上了。
在东星航空股权结构中,东星集团所占40%早已被农行冻结了;东盛地产公司所占的32.7%已经因为官司被法院查封了;而东星国旅所占的20%,则抵押给了郑州机场;剩余的7.3%抵押给了融众。
其时,银行贷款和海外融资的大门都已关闭,民间融资渠道也不通畅,东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中航油因为东星航空拖欠油款,提出“不见现金不加油”;9架飞机只有8架正常飞,另外一架拆零件用;飞行人员的工资也难以解决。
兰世立的“诉冤”,除了他自己,也没有第二个核心当事人佐证,信中的冤屈除了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之外,就只有引人眼球的作用了。
【性格分析】:性格缺陷明显
通过这封措辞激烈而夸张的信,再结合他平时诸多的惊人言论和举动,可以看出兰世立性格中一些特点,可以说,他的性格缺陷是很明显的,有很多事情本来可以处理得更加智慧而理性,但是他没有那样做。
兰世立在开第一家公司时,口袋里只有270元,短短十几年里能把企业做大,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但是,兰世立不懂得低调和妥协,他性格中的狂傲、偏激、冲动早晚会成为企业发展的绊脚石。
比如,他曾经当着省里领导的面批评投资环境,被领导当场驳斥:“投资环境不好,你的航空公司怎么办下来的啊?”还有一次,因一笔债务纠纷,兰世立派出数百余名员工到当地政府办公楼前静坐施压,与政府关系交恶。
其实,省、市政府一度是很关心兰世立和他的企业的。当时,在湖北和武汉两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东星航空才拿到民航总局的批文。另外,东星航空能在短短27天的时间内,就办完了筹办航空基地550亩土地的手续,没有武汉市政府的支持,也是不可能的。
甚至,还有省领导苦口婆心地建议他做事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谦虚一些。然而,兰世立显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唯我独尊。2008年,兰世立的东盛房地产公司挪用了从农行贷来的9000万筹建航空公司,结果导致农行9名相关人员受到处分,其中支行行长被撤职。有人劝兰世立去看望一下那些受牵连的人员,可他却说:“与我何干,当初是他们抢着要贷款给我的。”
兰世立做人处事的态度,可见一斑。这恐怕也是他遭遇危机时,全中国的银行没有人愿意贷款一分钱的原因之一。
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仅要懂得经营,更要懂得做人,克服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折翼探索】:东星破产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在兰世立的信中,我们除了能侧面触碰到他的性格缺陷之外,能够看到的反思极少。其实,东星的破产远远不是被人“劫夺”那么简单。
最直接的诱因应该是资金链断裂。航空行业是一个烧钱的行业,每架飞机每天至少需要30万的运营成本,另外还有昂贵的航材、人工、地面基础建设等诸多费用,这对现金流并不宽裕的兰世立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的摊子太大,步子太快,想用九个盖捂住十个锅是很危险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形成良好的经营管理机制。兰世立“独断专行”,听不得别人的意见,狂妄的性格导致东星在失去兰世立之后根本没人能撑住场面。而且,独断专行的管理风格使得企业好几次化解危机的机会都白白错过。
信用缺失,也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前文所述的对实际股权的隐瞒导致东星失去了融资渠道,甚至连内部员工的奖金都无法兑现。比如,原东星集团副总裁马格胜在2008年辞职后,将“老东家”告上湖北省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原因是兰世立不肯支付其总额为266.6万元的拖欠工资、奖金等。
还有一个很致命的原因,那就是政策因素。对民营企业来说,像民航这种国有垄断领域来说,非请勿入,否则,极易折翼。根据武汉中院最后的裁定,截至破产申请受理日,东星航空资产总额为3.99亿元,负债总额为10.76亿元,涉及债权人216家。当时只要能投入2亿元现金,东星航空还有启动的可能。然而,基于国家政策的考量,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出钱。
综上各种原因使得东星一直危机重重,当金融危机来临时,东星就回天乏术了。最终,曾经如明星一样的东星航空,成了风中的无根浮萍,只能接受破产的命运。
这封信让很多人既为兰世立的“悲惨遭遇”唏嘘不已,又为他这种狂傲不羁、擅长作秀的性格而感慨。即使身处牢中,兰世立依旧没有改变,他的信,正如他的人:倔强如铁、偏执如牛。
从兰世立的“遗书”分析,他是绝对不希望自己死在狱中的,不论是“主动死”还是“被动死”,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不可能甘于寂寞的,东山再起应该是他的梦想。这封信很夸张,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他死在狱中的可能性很小,出来之后继续“折腾”的可能性很大。
倪金节点评:狂人兰世立:悲怆的音符
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兰世立一直在顽强而固执地发出自己的声音。信中兰世立自称身体状况很不好,病的十分严重,以绝笔结尾,令人震惊。当然,此信只是东星及兰世立一方的片面之辞。况且,兰世立已经被警方控制,此信件极可能出自其家人或亲信之手。
不禁想起一年半前和兰世立的一次长达两小时的对话。2007年11月22日,东星和苏格兰皇家银行签订融资4亿多美元的协议,用于未来几年内购买6架空客A320飞机。晚上在武汉香格里拉饭店举行的庆祝酒会上,意气风发的兰世立一直周旋于国外资本大亨和政府官员之间,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才有时间接受采访。他兴奋之情仍然丝毫未减,笔者却提了一个不太识趣的问题:“如果以后还不上这些巨额贷款和租金怎么办?”兰世立哈哈大笑、双手一摊,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就破产呗!”
一语成谶。在停航十数天以来,武汉政府相继召开专题会议,与东星职工座谈,商讨善后事宜。据了解,东星航空目前亏损约5亿元,其自身已无力解决困局,6家债权人已向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执行破产清算法律程序。
有狂人之称的兰世立,轻而易举地为自己算出了结局,当真正要去面对它时恐怕难以再次做到神情自若。
“我5年之前就猜到他的结局了!”同样有“商界狂人”之称的原太平洋建设集团董事局主席严介和,曾这样评价兰世立。作为中国企业家中难得的清醒者,冯仑也曾如此告诫道:民营资本最容易被国有资本湮灭的,就是擅自闯入国有垄断领域,这些地方民营资本非请莫入,千万不要试图与政府用金钱来角力。
不幸的是,兰世立不会认同这种“事后诸葛亮”似的观点,他一直崇尚的便是“富贵险中求”的人生哲学。
在东星集团内部,有一本叫《总裁语录》的手册,里面记录了诸多兰世立的惊人言论,充分反应出兰世立狂傲、偏激的性格特点。兰世立认为,“个性太强,容易折断;个性太弱,就任人蹂躏。”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掌握好个性强弱之间的尺度。
他在《总裁语录》里坦言:“死都想过,世上再无不可想之事。”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他为人处事显得无所畏惧。为了进军航空业,兰世立一度借了高利贷。知情人士透露,“他欠下的债务,不少是高利贷,利率甚至超过了10个点。这非常疯狂。”东星内部有高管因不愿在高利贷的借款合同上签字从而不得不辞职。
这种性格,使他毅然决然地一脚踏入民航这个令无数大鳄望而却步的“高危产业”。在旁人看来无异是“猴子吃天”似的幻想,兰世立却靠着狂野的想象力和孤注一掷的冒险精神把梦呓变成了现实。2006年5月19日,随着东星航空的飞机从武汉天河机场腾空而起,兰世立的旅游产业链条终于趋于完美。
但是资金严重短缺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在几年左支右绌的经营中,兰世立一直试图通过上市获得充沛的现金流,从而使自己的整个产业链运行通畅、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据悉,早在2007年5月,兰世立便秘密请来包括********、美林亚洲在内的6家世界顶级投行、5家外资银行和多家内资大哥级银行的行长级人物,一起齐聚武汉商量东星未来上市的计划。兰世立快马加鞭,企图赶在整个庞大的产业链条因血液供养不足而栽倒之前,把所有裂缝缝合弥补上。
如果能够顺利上市,那么兰世立这些产业的价值将难以估量,他完全可以头戴“中国民营航空第一股”的桂冠跻身于上百亿身价的巨富行列。
历史没有如果,命运之手无情地拨动了东星的航向,兰世立的好运气似乎在生死关头刚好用尽。在2008年的紧要处,他却迎面遭遇了两只“拦路虎”:那就是气势汹汹的全球金融风暴和咄咄逼人的国有垄断化浪潮。前者让东星航空原来“麻痹大意”的国外合作伙伴徒然神经紧张,一有风吹草动便马上打上门来进行索债;后者则让东星航空等民营航空公司失去了平等获取政府救援和资助的机会,甚至容不得它有一丝喘息的时间。
兰世立功亏一篑。他用了“匪夷所思”的方式谱写了自己的大旅游产业“狂想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最动听却也最悲怆。
点评人:倪金节财经作家,研究型记者,长期专注于宏观经济和金融市场的研究。现任新京报经济评论员、资深编辑,兼任中国人保资产管理公司研究所客座研究员。曾任职于和讯与网易。同时为《上海证券报》签约专栏作家,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财经专栏文章也常散见于《中国经营报》,《京华时报》,《环球时报》,《东方早报》,《广州日报》,《南都周刊》,《华商报》等京沪广多地主流都市报。对2006年到2008年全球通胀形势,2009年中国信贷井喷和房价暴涨有过前瞻性的分析和预警。为近年来活跃在财经评论一线的新锐专栏作家之一。已出版作品包括《反通胀战争》(2008);《好泡沫还是坏泡沫》(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