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做了一会作业,又背了几十个单词,时间也接近下午四点,我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外头。
外头的阳光很是烂漫,天空高远而深邃,万里无云,清澈得不可思议。
那微风吹过窗棂的声响,就像一串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那清脆而悦耳的声音,是如此的令人陶醉。
我静静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将课本收拾好,又去卧室揣了些钱,转身出了门。
自从上午的那一番话,庄睿离开后就不见了人,以为他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却没想到我一走出大院的大门,就看到坐在高大榕树下的庄睿。
他静静地坐在落旧的长木板凳上,注视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看到我出来,他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侧,过了好一会才问:“你要出去?”
“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出去买点菜,做饭。”
时间为周六,国庆节的时候过得很是平常,想着现在家里多了个人,不如就到菜市场买点食料回来做一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最后两人一起去了菜市场,我去菜市场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在母亲还在的时候,也用不着我去买菜,而如今她走了,我更是懒得动,而下厨的次数几乎为零。
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我想,也只有蛋炒饭了。
虽然我已经想好了要买什么菜,却不懂得如何挑才是好的。
就比如鸡蛋,比如最简单的蔬菜。
两人把菜市场来来回回逛了两圈,我都无从下手。
就在开始逛第三次的时候,庄睿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我:“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
“我自己来就行。”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在一个小了自己足足三年的小屁孩面前失了脸面,更何况我的初衷就是要自己做一顿饭。
而很显然,庄睿这次铁定不会迁让我,他当作没听见我的话,问:“要做什么菜,你说出来。”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庄睿接过,直接走进了菜市场。
里面的人有点多,待我跟上去的时候,两人已隔了好几个人。
庄睿走到其中一个摊位停了下来,拿起一只鸡蛋看了看,又放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放进了袋子里。
我看了看,也伸出手想帮忙一下,于是捡了一个没有裂纹的鸡蛋就要放进去,却被庄睿制止了:“别放,这只鸡蛋要不得。”
我一阵郁闷,拿着鸡蛋的手僵了僵,然后认命地把鸡蛋放回了原处。
“挑鸡蛋就要挑那种拿起来有重感的,颜色要粉的,而且摇起来的时候里面也不能有细碎的声响,要不然,一定是坏的。”
我一面惊讶于庄睿懂得不少,一边拿起一旁的鸡蛋按他的话端详起来。
买完鸡蛋,又去其他的摊位买了别的,待把小纸条上列出的菜式都买齐,已是一个钟之后。
两人各自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袋走出菜市场,第一次买菜,那种家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那些有完整家庭孩子的幸福,如果我能提前经历,那该多好。
走过红绿灯,一群互相嬉闹着的小学生从对面的街道冲了过来,已经到放学时间了啊,我想。
我在左冲右击的人流中走得十分吃力,庄睿不着痕迹地走在我前面,我看到他瘦小的身子夹在汹涌的人流中,却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大。
那一刻,我心中突然莫名地一动,跨步上前,努力地挤到庄睿的旁边,庄睿转过头来看向我,秀美的眉宇不自觉地一皱:“姐?”
我不敢看他,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啊,后面太挤了。”
庄睿笑了笑,也不揭穿我,却把手上的东西换到了另一只手,然后挽着我的手臂,大步走过马路。
回去前,我到饰品店买了一串风铃,回家后把它挂在了窗口。
晚上入眠的时候,听着从窗台那边传来的清脆的风铃声,心底总能无来由地平静下来。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也不是那些众星捧月的无上感,我要的仅仅是能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即使什么都不做,在身旁就好。
次日,为了错开下班的高峰期,我们四点多就到学校了。
庄睿和我并肩而行,走进校门前,庄睿停了下来,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背包挎在一边的肩膀上,抬头看我。我知道他有话要说,可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后,终究是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等!”我犹豫了下,立刻追前两步,庄睿闻声顿步,转身看向我,那双蓝得出奇的眸子异常晶亮。
“你在那个班?”我终于还是选择了主动,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别人走进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过为自己争取过什么,无论是友谊还是那稀薄得不值一提的亲情。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着深埋心底多年的自卑,让我悲哀的是,这种自卑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无论我如何挣脱,都是徒劳。
而唯一改变和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常年累积起来的自卑,经过时间和外界因素的磨砺,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抵抗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的一面盾墙,受到伤害或者遭遇不公时,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因此而更加努力地要证明给他人看,哪怕是咬碎牙龈,哪怕是半路成为跛子,也会坚强地活下去。
这是生活,更是人生。
我从来都不会去想以后的自己会如何如何,我只想摆脱现在的生活状态,也或许是因为在我的心中,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漫长,而在如此长的人生中,要费脑的事也实在是太多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力不从心,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无论外面如何的人迹嘈杂,我始终是大千世界中那不起眼的一粒沙子,我想随风而去,却因为身体的沉重而无法远行,而如果我原地停留,只会被掩埋,可悲的是,不论是何种可能,我都免不了会被抛弃的结局。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庄睿的身上,我想此刻自己的目光一定很恐怖,就像一头受了伤仍然虎视眈眈的狼,惹人退步却又不忍心离去。
我觉得庄睿应该是懂自己的,可是就像我经常说的一样,我最缺的就是被理解,而这种情况所导致的结果就是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即使那个人在我眼前,陪伴我左右,我仍会相信他会离开,离开我,去往一个我所到达不了的远方。
这种心情就像一串悬挂在悬崖边上的风铃,只要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活得很绝望。
我想,世间的很多情感大抵都如此,无论曾经多么亲密的关系,一旦离开了朝夕相处,都会变淡,就好比一对十分要好的朋友,好到离开彼此就活不下去了,像连体婴儿一样,可一旦分隔两地,来往少了,彼此的联系也渐渐地少了,久而久之,彼此之间也变得无可无不可。
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而我们却无可奈何。
旁边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庄睿抬手碰了碰我的脸:“不管怎样,你还有我,还有一个我这样你可以当做弟弟的人,”他顿了一下,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就宛如在艳阳下闪闪发光的宝石,“世间总有美好的事物,不要把一切都想得如此糟糕,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世界早就不存在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让我十分的受用,且无从反驳,可我想说的是,也正因为世间有这样的人,才会使一部分人过得如此苦,不,说到底,原因还得从自身找。
“我知道。”我也只能这么说,请给我时间,我明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自己,就像你也如此深信着一样。
你想告诉我的,想让我明白的,无外乎就是要我好好地生活,别老是自找烦恼,生活应该是美好得如同充满花香般芬芳的,而这些也恰恰是我所缺乏的,谢谢你,真的,庄睿。
我抬头对他笑笑,然后转身进了校门。
却听身后那人说:“我在二年一班。”
我转头对他一笑,转身,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