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的四个尺度
这里所讲的现代化就是用现代工业化成果、现代科学技术、现代管理方法和现代草原生态理念武装草原畜牧业。
应用现代机械装备。主要指畜群生产、草地改良、饲料生产、饲喂过程、物料和活畜运输等各个环节的机械化、自动化、信息化程度。
应用现代科学技术。主要指在选种选配、繁殖培育幼畜、放牧和饲养等过程中应用生物科学,特别是遗传学、营养学、草原学、环境学等方面的科学和技术。作为具体的生产者,牧民不可能全部受过专门的教育,但生产过程符合科学原理和技术标准,变革方向符合现代化要求应当是都能做到的。
应用现代管理方法。主要指生产经营管理符合现代管理科学原理,最大限度地提高资源转化率和经济效益,降低生产成本。特别是在牧场建设、商品畜提前出栏、合理补饲、饲草饲料生产等关键环节采取正确的决策,提升联合生产、分工协作、协会服务等组织化程度,提高整体生产水平。
应用现代草原生态理念和相关法制。主要是在落实草原生态保护和建设、新型放牧制度、草畜平衡制度等生态环境友好型生产等方面,生产主体(牧户)具有自觉性、主动性,实现草原生态环境改善和畜牧业现代化的双赢。
草原畜牧业现代化可以看作是一个动态发展过程,即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历程;也可以看作是理想的标准,即达到当今发达国家相应的先进水平;还可以看作是行动的方向,即动员相关领域的各个方面向正确的目标前进。本书在描述中对上述含意在不同的场合各有侧重地进行了表达。
各具特色的家庭牧场
为了使本书的写作内容更加符合生产实际,2011年和2012年,我到几个不同类型的牧业旗走访了部分牧户和基层组织。所到地方包括草甸草原的西乌珠穆沁旗、典型草原的东乌珠穆沁旗、过渡型草原的苏尼特左旗、荒漠草原的鄂尔多斯西三旗、沙地疏林草原的正蓝旗、乌审旗以及科尔沁草原农牧结合带的科左后旗、科左中旗。所见所闻进一步清晰地使现代化程度已经相当高的生产“细胞”真实地摆在面前。
2011年的金秋8月,锡林郭勒盟举办了近几年来规模最大的那达慕大会。我作为曾经在那里工作过的“老同志”,与各方面的领导和代表一起前往祝贺发展成果,分享草原的喜悦。8月6日上午,参加了开幕式后,下午即驱车赶往东乌珠穆沁旗。这条路线也正是43年前我首次踏上东乌旗草原赶去报到的路线。只是过去需要起早贪黑颠簸一整天的自然路,现在已变成两个小时即可到达的柏油路。为了节省时间,也考虑到地点的代表性,走访地点选在旗所在地周围的额尔敦乌拉嘎查,碰巧这也是那一年我在东乌旗探访第一个蒙古包的生产队。沿途不远不近可以看到悠闲采食的羊群,每群数量大约在七八百只左右。因为在20年前就禁止城镇居民养畜了,因此旗所在地的城镇周围草场已得到完全恢复。从旗镇到牧户路两侧的草场也要好于三四年前,这应该是按草畜平衡制度限养牲畜和调整结构的结果。所到之处过去浪费草资源最严重的马群和老龄商品畜现在已很少见,羊群中有一半左右是采食牧草很少且当年就可以出栏的肉用羊羔,所以畜群结构的调整使同样的草场可以产出更多的畜产品。
从2011年10月2日开始,我利用国庆节长假的机会,又造访了鄂尔多斯市西部四旗的牧区。这是我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分别进行过扶贫开发调研、畜牧业生产方式调研、畜牧业现场会3次环线走访的路线。原先高低不平的自然路和砂石公路现在已经由高速公路和二级以上等级公路所取代。公路两边明显的感觉是草原植被覆盖度高了,网围栏和羊群也多了。在那个年代,我曾频繁往来于这片草原牧区,部分原因是试图在各地寻找转变生产经营方式的牧户典型,终于在受灾更为频繁、缺草更为严重的鄂尔多斯牧区出现了。困境促使这里的牧民最先开始转变传统的纯粹放牧经营方式,走半牧半饲的道路。因而,1999年全区畜牧业转变生产经营方式工作会议是基本沿着这次走访的路线,以数百公里的“拉练”式参观开始的。此外,2002年秋季,终于在连续3年大旱后迎来了雨季,我还特意到受旱最重的内蒙古西部草原实地查看牧草究竟还能否再生。当时看到无论是禾本科、豆科牧草,还是杂类草,久旱3年后只经过了一个雨季,就在干枯的草丛根部长出了绿色的幼株,着实令人欣喜。尽管无法扭转那几年不少权威人士在各种论著和演讲中关于“草原生态已不可逆转”的悲观论断,但是实地查看后,自己关于“草原不可能就此毁灭”的判断更加明确和坚定。10年过去了,公路两边的自然景观明明白白地证明哪一种判断更符合实际。所造访的牧户也初步走上了全新的生态畜牧业和现代畜牧业之路。
2012年10月20日至24日,应通辽市之约,我同几位通晓国内外现代畜牧业的专家前往科尔沁草原,就肉牛产业的发展进行调研咨询。通辽市历来以“玉米之乡”和“黄牛之乡”著称于远近。市领导看到《草原天道》书中描绘的美国肉牛产业的情景后,十分想了解科尔沁肉牛生产在现代化格局中究竟处于什么地位及如何突破。同行的曾经在国家农业部主管全国牧区工作30年之久的贾幼陵先生实地考察3天后,向市里的负责同志表达了十分肯定的意见,认为在肉牛品种、质量和加工流通体系建设及繁育和防疫技术支撑条件等方面已接近先进国家的水平。他说在20年前就多次讲过科尔沁草原整群整群的西门塔尔肉牛的整齐度在国外也很少见。这次考察了解到在十多年前就清理了所有的自产种公牛,全部改用进口种公牛,以免费配送冷冻种源的方法进行一代接一代改造,全部牛群与纯种牛已无实质性差异。同行的内蒙古农牧科学院赵存发院长和我也认为现实情况确实如此。我们所见到的牛群无论是在科尔沁沙地草原,还是在辽河冲积平原;无论是农牧民自繁自育,还是繁育中心和育肥场,体型外貌都几乎达到“整齐划一”的水平。特别在国内地级市无可相比的是,不仅养牛规模达到200多万头,而且从繁育、加工、流通环节把现行实用技术组装运用也已达到“极致”。与此同时在阶段性休牧、草地建设的基础上实现了草原生态环境的显著好转。科尔沁草原的养牛业已经处于一个全新的阶段,只要把已经具备的肉牛品种优良和饲草饲料丰富的资源优势、各族农牧民传统养畜和现代生产相结合的技术优势、大草原和玉米带及交通网三位一体相嵌的区位优势发挥出来,现代肉牛产业的潜力就会得到全面释放。现将3次走访的牧户依次简述如下,与读者分享。
新址新场十年建设
哈斯琴家庭牧场。位于东乌珠穆沁旗额尔敦乌拉嘎查。哈斯琴1963年生人,初中文化程度。1985年东乌旗开始推行草场承包到户时,他才20来岁,所以不可能分到多少草场。十年前清理城镇机关牧场,收回的草场重新承包给牧民,他才从中心地带的草场搬出来,承包了现在这块在嘎查范围内属于比较偏远的草场,一家7口人中实际在牧区经营牧业的只有夫妇2人和1个孩子,其余都在城镇上学和居住。他们承包的草场总面积达13800亩,分为6个轮牧围栏和一个2000亩的打草场围栏,草场初步得到合理、均匀地利用。我们看到牧草长势较好,但主人说今年夏季干旱严重,只是最近一个时期降雨较多,已经泛黄的草场才重新绿了起来。现有牲畜主要为乌珠穆沁肉羊700只,其中有羔羊300多只。按现行草畜平衡方法计算,每只羊单位达30多亩草场,在典型草原应该是相当宽松的载畜指标,没有超载过牧之虑。
到住房内做客,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摆着新式沙发和各种证书及牧民喜爱的摆设。卧室、餐厅、卫生间、土暖气等基本居住功能都已具备,这在8年前牧区兴建的住房中应是比较新潮的了。以风光互补发电机为电源,电灯、电视、电脑、电冰箱、洗衣机和移动电话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显然,国家对牧户发电系统的补贴起到了改变牧区“用电难”状况的应有作用。在品尝奶茶和奶食期间,主人详细介绍了牲畜的经营情况。现在牲畜在网围栏轮牧,除照料饮水外,已经完全不跟群放牧了。购置的拖拉机、拖车、打草搂草机大大提高了各种作业的效率,减轻了劳动强度。小汽车、摩托车取代了牛车、骑马,快捷而又舒适。虽然增加了汽油开销,但节省了草场,提高了商品畜出栏率,经济上也合算。根据近些年羊肉市场持续走高的行情,他已把马和山羊都处理光了。现在的畜群结构除7头牛外,全部是肉用羊。母羊全部可以产羔,没有空怀白吃草的。羔羊全部可以达到当年出栏上市的标准。以出栏300只羔羊计,2010年每只羔羊价格400多元,销售收入在12万元以上。2011年行情达到每只500多元,收入可达15万元以上。论起开支,近几年基本建设投入大。2010年购买干草约15万斤,饲料4000斤,加上购买油料等费用,生产性开支达4万多元。通过一个多小时的现场查看和交谈,我感到这样的牧户已经完全进入牲畜周转、资金周转、草原可持续利用的良性发展轨道。以上述现代化的四个尺度衡量,已经基本具备了现代生产的特征。值得指出的是,这一成果是改革开放以来由一位年轻牧民白手起家创造的。国家只是赋予他50~70年的草原承包使用权,除近几年有少量专项补贴外,主要依靠牧民自我积累发展到颇具代表性的程度。我们在牧户客厅里看到,东乌旗人民政府颁发的“现代家庭牧场”证书摆在显眼位置,可见建设现代畜牧业已列入当地党政部门的重要议事日程,对牧民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建设养畜”的先行者
毕力贡家庭牧场。毕力贡是额尔敦乌拉嘎查在“草畜双承包”到户改革后最早开始搞“建设养畜”的先行者之一。听说我们要去走访他的牧场,早早就从旗镇里的住所赶来为我们带路。他家所承包的草场东侧位于乌拉盖河谷。自从乌拉盖河上游修建了水库后河水就断流了,但是无论旱涝年份牧草长势都还是比较茂盛的。草场向西延伸直到山坡,多样的地形和草丛结构十分有利于不同时节的牲畜放牧。现有牲畜1100头(只),除40头牛外,全部是乌珠穆沁肉羊。他自己承包的一万亩草场不够用,又在嘎查边缘从别的牧户转包了8200亩草场。每只羊单位大约占有20亩草场。如果租用的草场产草量不是特别高,在典型草原这样的载畜量应该是比较高的了。交谈中,他讲到羔羊七八月份就出栏,在计算载畜量时应予扣除(现在的方法是按1/3羊单位计入),以鼓励加快畜群周转,调动保护和建设草原的积极性。
根据他讲的理由,我想到美国对载畜量的核定依当年牧草长势情况而定、一头母牛带一头犊牛算一个牛单位的办法有一定道理,但根据我们的国情区情如何借鉴则需慎重研究。毕力贡在载畜量较高的情况下,把草场划分成8个轮牧围栏、500亩休牧期牲畜活动围栏、1000亩打草场围栏,进行合理而均匀地利用,草原植被保持着正常状况,应当说兼顾了生产与生态两个方面。
七八个人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大家称赞这所20年前的住宅,现在都不显落后。毕力贡谈到打算在旗镇里再买一套住房,供老年人和小孩居住。他家的牲畜有一半是基础母畜,2010年出栏542头只。这样算起来,常年在牧场上牧养的牲畜几乎全部是用于繁殖的基础母畜,商品羔羊、犊牛在草原上生存的时间只有4~6个月,可谓效率极高。快周转带来了高回报,2010年他的收入达到28万元。生产性开支有1万斤饲料、9万斤干草和汽柴油的购置款,大约五六万元。一应俱全的家电和两台小汽车及一套拖拉机带动的打搂草机,都是逐年积蓄资金而购买的。看来牧民大户庞大的现金收入如何引导合理投资和消费,仍然是一个有待研究解决的牧区金融问题。多年的经营实践使他认识到,在进一步发展建设型草原畜牧业的同时,联合起来开拓市场的重要性。于是,在2010年9户牧民组成互助合作社,在种畜管理和产品销售方面已经见到实效。统一销售的羔羊比过去分散销售每只多收入20元左右。
游牧优势和机械化优势兼得
巴德玛斯楞家庭牧场。1994年,巴德玛斯楞作为锡林郭勒草原牧养大户之一,曾经与我一起考察过澳大利亚畜牧业。因而这次牧区走访自然希望能亲自实地看看这位有过“留洋”经历的牧民的现实经营状况。不凑巧的是,他作为锡林郭勒盟那达慕大会的摔跤裁判负责人,只能在会场匆匆见面。
在改革开放之初,年仅20多岁的巴德玛斯楞跳出了大集体时期牧民们已经习惯就近利用的中心草场,赶着分来的200多只牲畜到边缘地带搭起了简易蒙古包,过起了实实存在的游牧生活。凭着娴熟的游牧生产和生活技巧,利用无竞争对手的丰美草原和乌珠穆沁羊繁殖成活率高的生产优势,他的畜群很快过了千头。最高时马、牛、羊共计达到4000多头(只),不得不雇请三四户牧民帮工。20世纪90年代,每年要缴牧业税三四万元,发给牧工的现金就达十几万元。可见他在当时已经把游牧积累财富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对当地经济的贡献不亚于一个小型工厂。
从巴德玛斯楞“暴发”的事例也就很容易理解19世纪美国的“牧牛王国”突然兴起的奥秘了。然而他也深知游牧生产的脆弱性。在澳大利亚参观各种类型的家庭牧场、肉类和乳品加工厂、牲畜拍卖市场、奶牛和羊毛科研所,他都观察了解得十分仔细。但是回来后对自己牧场的经营管理究竟是如何促进的,这次未能实地了解难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