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点不明显,但可仔细辨出,它就是我的向导。有它在,我就知道橡栗有主儿了,或至少,是被做过与产卵有关的试验。它不存在,我就深信这个橡栗尚未有任何人占据。毋庸置疑,象态橡栗象也是根据这同样的方法获知情况的。
我必须认真,仔细地观察一切,必要时还动用放大镜。我把观察对象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地看这么一会儿,情况便一清二楚了。而它,这个近视的象态橡栗象观察者,却不得不到处查来验去,最后才确切地找到那个能说明问题的小孔。再说,它这是家族利益在迫使它慎之又慎,而我只是好奇心使然。因此,它对橡栗的检查是极费工夫的。
橡栗一旦被确定完好无损,这就成了。钻头在往下钻,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然后,有好多次,象态橡栗象对自己的活计不屑一顾地走开了,钻探完了没有随即产卵。这么卖力地干了这么久又有何用呢?它只是为了饮水解渴,恢复体力才这么找一个橡栗随便钻钻吗?它嘴上的吸管会下到井底深处,在满意的角落吸了几口富有营养的饮料了吗?它这么忙乎一番只是为了个人进食吗?
一开始,我真是这么想来着,因为我毕竟对它为了一大口饮料而这么坚忍不拔颇觉惊讶的。但是,雄性象态橡栗象的情况告诉了我实情,我便抛弃了这一想法。雄性象态橡栗象也长有长嘴,必要时也能钻出一口井来,但我从未见过雄性象态橡栗象有谁趴在一个橡栗上面,吭哧吭哧地在掘井的。为什么要这么费劲乏力呢?这些节制饮食的昆虫有一点点吃的就足够了。用长鼻尖端稍稍刺破一张嫩叶,就足以维持它们的生命了。
假如说它们这些无所事事,无须为吃费神的雄虫无过多需求的话,那么那些忙于产卵的雌性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们来得及又吃又喝吗?不,被钻了孔的橡栗并不是一个小酒馆,任你在那儿没完没了地喝个够。长嘴伸进橡栗喝上这么一小口那倒有可能,但是,那些碎屑是不是它的初衷。
其中真实目的我想我隐约地发现了。我前面说了,卵总是置于橡栗底部,在一些由叶柄渗出的液汁润湿的絮状物中间。幼虫刚孵出时,还啃不动挺硬的绒毛叶,只能咬壳底柔软的毛毡,以其液汁为食。但是,随着橡栗长大成熟,这个蛋糕也就变得很硬了,味道以及液汁的量都随之有所变化。柔软部分变硬了,湿润的部分干燥了。在一个时期,新生儿所需的舒适条件是极具备的。稍早些,舒适条件未达到标准。稍晚些,那些条件也过分成熟了。
在外边,在橡栗的绿壳上,这种内部厨房的烹饪情况丝毫显现不出来。为了不让幼虫吃不合适的食物,做母亲的因为只是从外表查看了橡栗而不太了解情况,只好自己先用长鼻尖端尝尝粮仓底部的食粮。
妈妈在喂婴儿喝粥之前,也都先用嘴唇去试试粥的凉热。雌性象态橡栗象也是以同样的慈母心这么去对待自己的幼虫。它把长鼻尖端伸到井底深处,看看里面的食物情况,然后再留下给自己的孩子。假如井底食物令它满意,它就把卵产下来。假如食物令它不满意,它就不再多往下钻探,弃之而去。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它钻了半天而弃之不用的原因了。那是因为再钻下去也没有用处,井底的食物经仔细鉴定不符合要求。为了自家孩子的第一口食物,这些象态橡栗象多么细心,多么挑剔啊!
它把新生儿放在将能找到多汁而柔软的、易于消化的食物的地方,这些细心挑剔的母亲还觉得不行。它们的关怀照顾还远胜于此。一个折中的办法也许有用,就是让小幼虫从最初的吃软糕点改变成吃硬面包。这个折中办法就在母亲钻出的那个坑道里。那儿有一些碎屑,是长嘴上的剪刀剪碎了的。另外,坑道内壁受损,变软,比其他东西更适合新生儿娇嫩的颚。
它在啃咬绒毛叶之前,幼虫的确是先钻入这个坑道的。它以沿途找到的粗面粉为食。它收集悬于壁上的褐色微粒。最后,它已足够壮实,便弄破果仁那圆形大面包,钻进里面去,不见了踪影。胃已经锻炼好了,剩下的事就是放开肚皮吃了。
其实这种管状婴儿哺乳室应有一定的长度,以满足初生婴儿的需要。因此,做母亲的便用那把钻孜孜不倦地干活儿。假如探测只是局限于品尝一下食物,了解橡栗底部的成熟程度的话,操作就会简便得多,只须透过外壳在这块底部不远处进行就可以了。这一点象态橡栗象并不是不知道,我偶尔也发现象态橡栗象正在对坚硬外壳这么干哩。
我从中看到的只是急于了解情况的产妇的一种试验。假如橡栗合用,钻探就将在稍高处,在壳斗外面重新开始。当卵应该产下时,按惯例确实是钻橡栗,尽可能地在高处,只要钻杆够长就行。
我花了大半天时间仍未完工的那个长钻洞是怎么回事呢?它干吗这么坚持不懈地干呀,就在离叶柄不远处,少用许多时间和少许多劳累钻头就可以钻到那个理想的地点,那个新生幼虫得以饮用的清泉?做母亲的这么费劲乏力,疲劳不堪自有道理:它这么做可以到达橡栗底部那理想之地,因此也就获得了最佳的效果,可以替自己的孩子准备好一个吃不完的面粉口袋。
这可不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这可是一些大事呀,这是在告诉我们象态橡栗象在储存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时的细致入微,向我们证明了一种调节细枝末节的高级逻辑。
象态橡栗象像一个优秀的教育家,它有自己的好主意,值得尊敬。这起码是乌鸫的看法,乌鸫一到秋末,浆果开始短缺时,便美滋滋地拿这种长嘴昆虫充饥。虽说不够塞牙缝的,但味道却十分鲜美,没有尚未被严寒冻坏的橄榄苦涩。
假如没有乌鸫及其竞争对手的话,春天树木复苏时会成一幅什么景象呀!即使人因自己所干的蠢事而从地球上消失了,乌鸫用其鸣唱来庆祝万物复苏也同样是庄严隆重的。
橡栗象除了满足森林欢乐之鸟——乌鸫的朵颐而很值得赞扬而外,象态橡栗象还有另一个功用——调节植物的无序生长。如同所有真正名副其实的强者一样,橡树是个慷慨大度者,它大量地提供橡栗。这么多的橡粟大地如何处理它们呢?森林缺少空间便会窒息,树木过多则会殃及所有树木。
鉴于食物充沛,急于使过度生产保持平衡的消费者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田鼠这个原住民在一堆碎石中,在其草料床垫旁存储起橡栗来。松鸦这种外来户也不知如何获得消息的,成群结队地从远方飞来,一连几个星期,它们逐一地对橡树大加叼啄,还像被掐住的猫似的呱呱叫嚷着以表现自己的欢乐与兴奋,任务完成之后,便飞回自己北方的故乡。
象态橡栗象比大家动手更早。它把卵产在还很青的橡栗中。现在,橡栗落在地上,提前变成褐色,还被钻了个圆孔,象态橡栗象幼虫吃光了橡栗里面的食物便从这个小圆孔里爬出来。光一棵橡树下,很容易地就能捡满一篮子这种被掏空的橡栗。对于清理过剩物资的活计,象态科昆虫远胜于松鸦和田鼠。
人为了养猪,很快也来了。在我们村子里,当市镇击鼓宣读公告的人宣布某日为在市镇树林里采摘橡粟的开始日时,那可是件大事哩。前一天,最起劲儿的人便先行跑去查看地点,为自己选定最佳位置。第二天,天蒙蒙亮,全家人便都跑到选定的地点。父亲用长竹竿敲打高处的树枝。母亲围着麻布大围裙,可以进入林子深处,采摘手能够得着的橡栗。孩子们则捡拾掉落在地上的。一篮篮装满了,倒进筐里,装入大布袋中。
继田鼠、松鸦、象虫以及其它许多动物之后,现在轮到人在开心了,他们在计算采摘了这么多橡栗自己的猪该能长多肥。但是,一份开心之中也藏着一种遗憾,就是眼见这么多的橡栗散落地上,一个个都被钻了孔,被糟蹋了,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于是人们便对造成这种破坏的肇事者诅咒起来。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这森林只属于他们所有似的,似乎橡树只是为他们的猪才结果的。
一直我想告诉这些人,守林人是不会记录轻罪犯人的罪状的,而这样做是非常好的,因为人太自私,在收获橡栗中看到的只是猪长肉,肉做肠,这种态度后果是严重的。橡栗在邀请大家全都来利用它的果实。我们人从中获得了最大的一份,因为我们是最强者。那是我们惟一的权利。
可是,在不同的消费者中进行平衡的分配,这是高于一切的大原则。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各有自己的作用,无论强大与弱小。假如说乌鸫为万物复苏而欢快、鸣唱是大好的事的话,我们也别认为橡栗被蛀空是件坏事。蛀坏的橡栗里在为鸟儿准备饭后甜食哩,象态橡栗象肉质鲜美,能让鸟儿臀肥歌美的。
我们让乌鸫去歌唱吧,还是回过头来谈我们象虫科昆虫的卵。我们知道卵所在的地方:橡栗底部,在最鲜嫩多汁的果仁中。它是怎么住到那儿去的,那儿离壳斗边缘上方的人口可是够远的,这确实是个小小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幼稚的问题。但也别对它不屑一顾,因为科学就是由一些幼稚可笑的事物构成的。
第一个用一块琥珀在衣袖上摩擦,随后便得知这块琥珀能吸麦秸的人,绝没猜想到我们今天的电的奇妙。他只是在天真地自得其乐而已。但这种儿童游戏经过反复地做,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进行探索之后,就变成了世界上的强大力量之一。
观察者对什么都不应该忽视,因为永远也不会知道会从最不起眼的事物中产生出什么来。因此,我又对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象态橡栗象是通过什么办法在离入口那么远的地方住了下来的。
对于尚不知晓卵的位置但可能知道幼虫首先是从其底部咬吃橡栗的人来说,答案可能是这样的:卵产在管道入口,在表面处,而幼虫则在母亲钻好的坑道里爬动,自己爬到储存幼儿食物的那个偏僻地点。
在掌握足够的资料之前,我自己起先也是这么解释的,但我很快就认为这种解释是错误的。当产妇把腹尖贴在刚用钻钻出的孔口便退走不久,我便摘下了这个橡栗。卵好像应该就在那儿,在入口处,紧贴表面的地方……可并非如此,那儿并没有卵,卵在坑道的另一端。假如我大胆假设的话,卵是像一块石头似的掉进坑底的。
我们还是快点抛开这种愚蠢的想法吧!坑道极其狭窄,又堵满锉屑似的东西,这么直接掉下去是不可能的。再说,根据叶柄那直的或颠倒的方向,在一个橡栗里下落那就会在另一个橡栗里上升。
出现了第二种解释,同样是大胆的。我在想:布谷鸟在草地里任何地方下蛋,然后用嘴把蛋叼起,放到黄莺的狭小的窝里去。象态橡栗象会不会也用的是类似的法子呢?它会不会利用它的长喙把它的卵送到橡栗底部去呢?我看不到它身上还有其他什么工具能够达到这个深洞的底部的。
然而,我们还是赶快抛开因想不出道理来而产生的这种怪诞的解释吧。象态橡栗象是从不会公开地产下卵,然后再去用喙叼住它的。假如它这么做的话,那娇弱的卵在狭窄而又堵塞的坑道里往下放的时候准会被挤压,必死无疑。
我感到非常尴尬。对象态橡栗象的身体结构很有研究的任何一位读者都会有此尴尬的。蚂蚱长有一把大刀,那是它产卵的工具,可以把卵送到地下它所希望的深处去。褶翅小蜂配备着一个探头,可以钻穿石蜂筑成的水泥建筑,把自己的卵放到后者半睡半醒的胖幼虫的茧内去。但象态橡栗象却没有这类短剑、匕首,它的腹部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然而,它只需把腹尖贴在井的狭小的孔眼上,就能立刻把卵送到橡栗底部去。
解剖将会告诉我们用其他办法所无法获知的谜底。我剖开象态橡栗象产妇。我看到的令我瞠目结舌。那儿有一部古怪的机器,一根僵硬的棕红色尖头桩,与身体一样长,我觉得几乎像是一个喙,因为它与头部的喙很相似。那是一根管子,细如毛发,空尖端有点张开,状如榴弹发射筒,始端鼓起,呈卵形泡状。这就是产卵工具,与钻孔器大小粗细相同。钻孔喙钻到哪儿,这个内喙——卵探测器便可下到哪儿。当产妇在橡栗上下钻时,它选择攻击点就必须让这两个相辅相成的工具都能够到达理想的地点——果仁底部。
现在,其他的就不言自明了。产妇的手摇曲柄钻干完活儿后,坑道完工,它便回转身来,把腹部末端贴在那钻孔上。然后,它拔出剑来,内喙显露出来,毫无困难地钻人锉屑堵塞的坑道。引导探头上什么都没有显现,因为它运转敏捷而小心。卵安置好之后,这个工具逐渐回收,缩回腹内,同样是滴水不漏。大功告成,产妇离去,而我们却一点也没有看出它的破绽。
我强调坚持是有道理的吧?一个表面看来无足轻重的情况,刚刚以毋庸置疑的方式告诉我菊花象使人狐疑的地方。长吻管象虫有一个内探头,一个外部无任何痕迹的腹部喙。它们在其腹部秘密处藏有类似于蚂蚱和姬蜂的刺刀般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