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况没能持续下去。假如说我们的田间地头没有喜爱这种豆子的昆虫,那么新大陆却有它的爱好者。通过商业交易,某一天总会有这么一两袋生虫的菜豆给我们把它带来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新近的这种入侵似乎不乏其例。三四年以前,我从罗讷河口地区的马雅内弄到了我一直在我家附近徒劳地寻找的东西。我当时在寻找时曾问过家庭主妇和农民,他们对我所提的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他们谁都没有见过什么菜豆虫,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虫。我的一些朋友听说我在寻找这种虫子,给我从马雅内寄来了可以说是大大地满足了我的博物学者好奇心的东西。那是一斗受到严重蛀蚀的菜豆,千疮百孔,简直像是海绵状。这些豆子里蠕动着无以数计的一种象虫,小得就像小扁豆中的小象虫。
寄豆子来的那些朋友跟我谈到在马雅内所遭受的损失。他们说,这种可恶的虫子毁掉了大部分庄稼。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大灾害,把菜豆给毁得差不多了,几乎让主妇们没有菜豆可供煮食的了。至于这罪魁祸首的习性、活动情况,大家都不清楚。这得由我去进行实验,以便搞清是怎么个情况。
得赶快进行实验,环境和条件很适合做实验。现在是六月中旬,我的园子里有一块地上长着早熟菜豆,是比利时黑菜豆,是种了自家吃的。即使损失了这宝贵的豆子,也得把这可怕的虫子放到这片绿色植物上去。根据我所看到的豌豆象的情况来判断,这些比利时黑菜豆已经成熟:花繁叶茂,豆荚也十分饱满,青翠欲滴,大小不一。
我在一只盘子里放了两三把马雅内菜豆,并把在太阳下蠕动着的一堆虫子放在比利时黑菜豆地边儿上。将要发生的情况,我觉得我已猜到了。获得自由的虫子和很快被阳光刺激而解脱的虫子将会飞起来。它们将在附近寻找供养它们的植物,然后便停在上面,据为已有。我将看到它们探测豆荚和豆花,无须等得太久,我就会看到它们产下卵来。豌豆象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我很困惑,为什么情况与我预料的会不一样。昆虫们在太阳下动来动去了有几分钟的工夫,微微张开鞘翅,然后又闭合上,以利飞行机械的运行,然后便起飞了,一只又一只。它们飞向明晃晃的空中。它们慢慢飞远,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我一个劲儿地紧盯着,但一无所获,飞走的一只也没停在菜豆上。
当获得自由的欢快满足了之后,它们今天晚上,明天,后天还会飞回来吗?没有,它们没有飞回来。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最佳时刻检查一垄一垄的菜豆,一朵一朵的花,一个一个豆荚,挨个儿地查了一遍,都没见着有菜豆象,也没发现有虫卵。可是,这正是产卵的有利时期,因为此刻被我囚于短颈大口瓶内的孕妇们正在把它们的卵大量地产在干菜豆上。
我们决定换个季节再试一试。我安排了两块地,种上了晚熟菜豆——红科科特豆,有点是为居家食用的,但首先是为菜豆象准备的。这两块地相隔开来,弄成梯形,一块八月成熟,另一块九月或更晚些时间成熟。
我决心用红菜豆重新进行先前用黑菜豆所做的实验。我多次适时地把一窝一窝菜豆象放进绿叶丛里。它们是从总货仓——我的短颈大口瓶里取出来的。每次的结果都宣告失败。整个收获季节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延长研究的时间,直到两次收获全部结束,全都以失败告终。我到最后也没能发现一只有虫子占据的豆荚,甚至连一只在植物上驻足的象虫都没看见。
但我并未中断监视。我还嘱咐我的家人尽心尽力地看管我为自己研究所专门种植的那几垄地,并要他们采摘时留意豆荚上可能会有卵。我自己则先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之后再把豆荚交给妻子去剥豆子。但这都是在白忙乎,哪儿也未见菜豆象卵的踪迹。
我除了在露天地里做这些实验而外,还在玻璃瓶子里做过一些实验。我用长形瓶子装了一些还挂在枝上的新鲜豆荚,有一些是青翠碧绿的,另有一些呈胭脂红色,里面的豆粒接近成熟。每只瓶子里都放了不少的菜豆象。这一回,我获得了一些菜豆象卵,但我对这些卵不太有信心:菜豆象妈妈把这些卵下在了玻璃瓶内壁上,而不是下在豆荚上。但不要紧,反正它们也在孵化。我看见孵出的幼虫游来荡去了几天,以同样的兴奋劲头儿探测豆荚和瓶子内壁。最后,它们一个个全都悲惨地死了,没有触动放在瓶内的那些食物。
这种结果是必然的:鲜嫩的菜豆并非它们之所爱。与豌豆象相反,菜豆象不愿把自己的孩子们托付给不是自然成熟和因干燥而变硬的豆荚。它不屑于在我的苗圃上停留,因为它在那儿找不到它所需要的食物。
那么它到底需要些什么呢?它需要老的、硬的、掉在地上像石头子儿似的嘭嘭响的豆子。我马上就满足它。我在我的玻璃瓶里放进一些熟透了的、硬邦邦的、经太阳长时间照射而晒干了的豆荚。这一回,菜豆象人丁旺盛,幼虫们在干干的豆荚壳上,触到了豆粒,在豆粒上进行钻探,这之后一切都如愿地在发展。从观察到的情况看来,菜豆象就是如此这般地侵入农民们的谷仓的。收获时在田野里,留下了一些菜豆,让太阳把枝茎和豆荚晒得又干又透。这样一来脱起粒来就容易得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菜豆象找到了自己中意的东西,便在上面产下卵来。农民们稍后把豆子收回去时,顺带着也把其侵害者带回家中。
不过,菜豆象主要是吃我们存入谷仓的豆子。同专爱嚼咬粮仓中的麦粒而不喜欢田野里麦穗上的麦粒的象鼻虫一样,菜豆象也讨厌鲜嫩的谷粒而喜欢定居在谷堆上那又暗又静的环境之中。这虽说是农民的敌人,但更是储粮商的可怕敌人。
这种侵害者一旦在我的宝贵谷仓中安顿下来,它们的破坏劲儿可大着哩!我的小瓶子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光一粒菜豆上面就住了一大家子,常常有二十来个。而且还不只是一代,一年之中足有三四代安居其上。只要是豆皮下有可食物质,就有新消费者定居其上,直吃到菜豆粒只剩个空壳,惨不忍睹。豆粒表皮幼虫不屑去吃,最后成了一个满是窟窿眼儿的空袋子,而袋内的物质用指头一触,便立即成了一摊令人作呕的粉状物团团。菜豆被完全毁坏光了。
豌豆象是一粒豌豆上只有一只,它只吃掉为自己挖掘狭小的孵化室所必需弄掉的物质,而其余部分则完好无损,因此豌豆粒仍可发芽,并且还仍可以食用,只要你不厌恶就行,再说,这也没什么可以觉得厌恶的。美洲的菜豆象则不会这么手下留情,它要把自己那颗豆子吃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连猪都不吃的垃圾。美洲在把它的昆虫灾害给我们带来时,可是来势凶猛的。美洲就曾给我们带来过根瘤蚜这种害人不浅的虱子,我们的葡萄种植者们一直在同这种害虫进行斗争。今天,美洲又给我们带来了菜豆象,这将给未来造成严重的威胁。我做了几次实验,可以看出其危害之严重。
将近三年以来,在我的昆虫实验室的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瓶子排列了好几十只,全都是由纱罩罩住瓶口的,既可防止入侵者又可让空气保持流通。这些瓶子是我的野兽笼子。我在瓶子里培育菜豆象,并随意改变其饮食供应。我从这些瓶子中特别获知菜豆象对居所的选择并非是专一的,除了几个罕见的例子而外,它们对我们的各种豆子都很适应。
各种菜豆,无论白的和黑的,红的和杂色的,大的和小的,当年收获的和好几年前收获的几乎煮都煮不烂的,都适合于菜豆象。脱了粒的菜豆则更受青睐,因为容易侵入,但是假如脱了粒的不足时,有豆荚保护着的豆粒也同样受到菜豆象的喜爱。刚孵化出来的幼虫会钻透往往又皱又硬的豆荚触及豆粒。在田间地头菜豆象就是这样侵害菜豆的。
长荚果扁豆的优良品质也得到菜豆象的认可。这种扁豆在我们这里称作独眼菜豆,因为在豆荚的梗洼处有一黑点,好似带眼囊的眼睛,因此而得名。我甚至在我的那些菜豆象寄宿者中间看出它们对这种扁豆更加情有独钟。
直到这时之前,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菜豆象没有越出菜豆属植物这一食物范围。但是,这之后,情况变得危险了,菜豆象向我展示出它的意想不到的一面。它毫不犹豫地去吃干豌豆、蚕豆、山黧豆、野豌豆、鹰嘴豆,它总是津津有味地从这一种吃到那一种,它的孩子们同吃菜豆一样,吃这些豆类也吃得膘肥肉壮的。惟独小扁豆不受欢迎,也许是因为小扁豆个头儿太小的缘故。这种美洲来的象虫科昆虫真是个可怕的侵害者!
假如像我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菜豆象总这么贪吃,从豆类吃到谷物,那灾害就更加严重了。但并未严重到如此地步。居于我的短颈大口瓶,与小麦、大麦、稻谷、玉米等在一起的菜豆象全都无一例外地没留下后代便死去了。它同油性种子,如蓖麻、向日葵等在一起时情况也是如此。除了豆类,再没有别的什么适合菜豆象的。尽管有此局限,但它的胃口仍是一种大胃口,而且吃起来极其疯狂,祸害不浅。
它的卵是白色的,呈小圆柱形。产卵无序,对产卵地点也不做任何选择。菜豆象妈妈产卵时,或只产下一个,或产下一小堆,既产在短颈大口瓶的内壁上,也产在菜豆上。在粗心大意时,它甚至把卵产在玉米、咖啡、蓖麻和其他种子上,孩子们因在其上找不到合乎口味的食物而很快死去。在这里,妈妈的远见又有何用?卵只要是下在豆荚堆中的任何地方,都是合适的,因为新生儿自己会去寻觅并找到侵入点的。
卵顶多五天就孵化。刚孵出来时是个棕红脑袋的白色小家伙,是个勉强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小点点。幼虫上身鼓起,让自己的工具——大颚这个圆凿更加有力,因为它要利用这一工具在坚硬如木头似的种子上钻孔。树干上的矿工——吉丁和天牛的幼虫也是这么挺着上身的。小爬虫一出生便以一种我们不相信这么小小年纪就会有的积极劲头儿随意地闲逛着,它这是想着尽快地找到栖身之所和食物。
一到第二天,大部分幼虫都办好自己的事了。我看见它们在种子的坚硬表皮上钻孔。我观看着它们的执著劲头儿。我还偶然看到幼虫半个身子下到刚凿出一点的坑道的开口处,坑口边有白色粉末,那是钻孔时弄出的粉屑。它钻进洞中,钻到种子的中心部位。五个星期后,它长大成为成虫后再爬出洞来,因为它长得很快。
菜豆象的快速发育成长使它一年能有好几代。我就见过四代。另外,单单一对夫妇便给我提供了八十个孩子。我们就只按一半来统计,因为夫妇双方是两个人,我是按两个性别的等量加以计算的。那么,到了年底,这第一对夫妻所生之后代就将是四十的四次方,那么幼虫时期的菜豆象总数就是五百多万只。这么一个强大的军团要糟蹋掉多大一堆菜豆呀!
菜豆象的本领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与我们所了解的豌豆象并驾齐驱。每只幼虫都在菜豆内为自个儿凿个小屋,但并不伤及菜豆的表皮这个保护屏障,待长成成虫要出去时,只须稍稍一顶,封盖便会脱落。到了蛹的末期,一个个的小屋宛如暗淡的星星似的在菜豆表面上闪现。最后,封盖脱落,幼虫爬出屋外,菜豆上留下一个个小洞,里面有多少幼虫就有多少个小洞。
尽管菜豆象成虫吃得很少,有点粉质碎屑就足够了,但在这大堆的食物上只要有可供利用的东西,它似乎就不想弃之而去。它们在菜豆堆中交尾。菜豆象妈妈随意地在菜豆上产卵。孩子们在菜豆中安顿下来,有的住在完好无损的豆粒里,有的则栖息于被钻了洞但并未被吃光耗尽的豆粒中。每隔五个星期,在美好的季节里,就有新的幼虫重新开始钻来钻去。最后,最后的那一代,也就是九月或十月的那一代,便得在小屋中昏昏欲睡,等待热天的归来。
假如菜豆的毁坏者一旦变得过分地危险,对它们进行一场歼灭战并非难事。从它们的生活习性中我们得知应采取什么手段。它以收回来存在谷仓里的干燥豆类为食。在田间地头是很难对付它的,而且也是很难奏效的。它干坏事主要是在我们的谷仓里。这时候,敌人就待在我们家里,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须用农药喷洒,很容易就能将它们除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