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我的运气来了。在我的眼前,提灯照得最亮的地方,一对情侣已结合成了。一只喜形于色、生龙活虎的雄蝎在蝎群中横冲直撞,一下子便同一个它中意的过路雌蝎面对面了。后者没有拒绝,好事也就成了。
它们俩头碰头,钳子撑着地,尾巴在大幅度地摆动着,然后,尾巴竖直,尾梢相互钩住,温柔亲切地相互抚摸。这对情侣在拿大顶,其方法我们前面已经叙述过了。不一会儿,竖起的尾巴架拆散了。它们的钳指仍旧钩着,没翻其他花样,就这么上路了。金字塔形姿势完全是双双出行的前奏曲。这种姿势说实在的并非罕见,两只同性蝎子相遇也会如此,但同性间的这种姿势没有异性间的正规,特别是不那么郑重其事。同性搭建金字塔时动作急躁,并非友爱的撩拨,其两尾是在互相击打而非彼此抚爱。
我们稍稍跟踪一番那只雄蝎。它在急冲冲地往后退,对征服了对方充满着洋洋得意。它遇到其它的一些雌蝎,它们都好奇地,也许是嫉妒地列于两旁,看着这对情侣走过。其中有一只雌蝎猛地扑向被牵拉着的新娘,用爪子箍紧它,想竭力地拆散这对鸳鸯。那雄蝎拼命地抵抗那个进攻者的巨大拖拽力,它使劲儿地摇晃,拼命地拉拽,但都未能奏效。它终于放弃了,对这个意外事件并不感到遗憾。旁边就有一只雌蝎等着。这一次,它随便商谈几句,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事情办妥了,它拉住这个新雌蝎的手,邀它一同散步。后者不干,挣脱开来,逃之夭夭。
那队雌蝎中,又有一只被这只雄蝎相中了,于是它又采取了同样的开门见山的方法。这只雌蝎答应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半路上它就不会逃离这个雄性勾引者。对于年轻的雄蝎来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走了一个,还有许多其它的在等着。那它到底要什么样的呢?要第一个投入怀抱的。
这第一个投入怀抱者,它找到了,它正领着它的被征服者散步哩。雄蝎走到了明亮区域。假如对方拒绝往前走,它就拼命地又摇又拉。假如对方温驯服帖,它就温文尔雅。它常常停下歇息,有时候歇息得还挺长。
这时,雄性在进行一些奇怪的操练。它把双钳——更好地说是双臂——收回,然后又直伸出去,强迫雌蝎也交替地做这种动作。它俩变成了一个节肢拉杆机械,形成不断启合的状态。这种灵活性训练结束之后,机械拉杆便静止不动,僵持住了。
现在,它俩额头相触,两张嘴相互贴在一起,耳鬓厮磨。这种抚摸亲昵就是我们的接吻和拥抱。只是我不敢这么说而已,因为它们没有头、脸、嘴唇、面颊。好像被截肢剪一刀剪去了似的,蝎子甚至都没有鼻子尖。在应该是面庞的部位,它们长的却都是一些丑陋的颌骨平板。
但此时此刻却是蝎子最美好的时刻!它用自己那比其他爪子更敏感、更娇嫩的前爪轻拍着雌蝎的丑脸,可在雄蝎眼里,那可是最美丽最甜润的面庞。它心痒难熬地轻轻咬着,用下颌搔弄对方那同样奇丑无比的嘴。这是温情与天真的最高境界。据说鸽子发明了亲吻,可我却知道早于鸽子的发明者:蝎子。
雌蝎任随雄蝎轻薄,它完全是被动的,心里暗藏着伺机逃跑的计划。可是如何才能溜掉呢?这很简单。雌蝎以尾做棒,朝着忘乎所以的雄蝎腕子猛然一击,后者立即松开了手。于是,两蝎分开。第二天,气消之后,好事又会开始的。
5月25日
这一种情况告诉我们,最初观察所见的温驯的雌蝎伴侣有自己的小性子,会固执地拒绝对方,说翻脸就翻脸。我们来举一个例子。这天晚上,一对俊男美女、雌雄二蝎正在散步。它俩发现一片瓦甚为合意。雄蝎于是便松开一只钳子,仅松开一只,以便活动自如点。它用爪子和尾巴开始扫清入口。然后,它钻了进去。随着洞穴逐渐加宽加深,雌蝎便也跟着钻了进去,看上去是自觉自愿的。
不一会儿,也许是住宅和时间不合其意,雌蝎出现在洞口,半截身子退至洞外。它在努力挣脱雄蝎。后者身在洞内,拼命地在往里拉拽雌蝎。争斗十分激烈,一个在里面拼命拽,另一个在外面使劲儿挣。双方有进有退,不分胜负。最后,雌蝎猛一用力,反把雄蝎给拽了出来。
这两人没有分开,但已到了室外,又开始散起步来。足足一个钟头里,它俩沿着玻璃笼墙根走过来走过去,最后又回到了刚才那片瓦前。穴道本已开通,雄蝎立即钻了进去,然后便疯狂地拉拽雌蝎。后者身在洞外,奋力地抗争着。它挺直足爪,踩住地面,拱起尾巴,顶住屋门,就是不肯进去。我觉得它的反抗并不让人扫兴。假如没有前奏曲进行铺垫,那交尾还有什么劲儿呢?
就在这时,瓦片内的雄蝎勾引者一再坚持,耍尽花招,雌蝎终于顺从了,进入洞内。钟刚敲十点。我哪怕熬上一整夜,也非要看到剧终不可。我将在合适的时机揭开瓦片,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好机会十分罕见。突然,机会来了,我不敢怠慢。我会看到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刚过不到半个钟头,雌蝎反抗成功,挣脱束缚,爬出洞外,落荒而逃。雄蝎随即从瓦片下深处追了出来,到了门口,左顾右盼。美人儿逃出了它的手心。它只好灰溜溜的回到瓦片下。它上当受骗了,我同它一样也被骗了。
温暖的六月开始到来了。由于担心光线太强会引起蝎子的惶恐不安,我此前一直都是把提灯挂在玻璃笼子外面,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由于光线不足,我无法看清在散步的蝎子情侣你牵我拽的某些细节。它们彼此手拉手时是否十分主动积极?它们的钳指是否相互咬合着?或者只有一个采取主动?那么是哪一个呢?这一点很重要,必须弄清楚。
我把提灯放在玻璃笼子的正中间。笼子内四处都照得亮堂堂的。蝎子们非但不害怕亮光,而且还乐在其中。它们围着提灯跑来转去。有的甚至还试图爬上提灯好离光源更近一些。它们借助玻璃灯罩倒是爬上去了,它们抓住的铁片的边缘,坚忍不拔,不怕滑落,终于爬到了顶上。它们待在上面一动不动,肚子部分贴在玻璃罩上,部分贴在金属框架上,整个夜晚都在看个没完,为这灯的辉煌而叹服。它们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大孔雀蝶在灯罩上的得意忘形劲儿来。
在灯下的一片光亮处,一对情侣正抓紧在拿大顶。它俩用尾巴温情地撩拨一番,然后便往前走去。只有雄蝎在采取主动。它用每把钳子的双指夹住雌蝎与之相对应的双指。只有雄蝎在努力,在夹紧。只有雄蝎想解套就解套,双钳一松,套就解开了。雌蝎则无法这样。雌蝎是俘虏,勾引者已经为它戴上了拇指铐。
在一些较为罕见的情况中,我们还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曾偶然发现过雄蝎抓住其美人儿的两只前臂往前拉拽。我还见过雄蝎抓住雌蝎的尾巴和一只后爪生拉硬扯。雌蝎先是拼命推开雄蝎伸出的爪子,而毫不惜力的雄蝎猛地把美人儿掀翻,顺势伸爪抓住对方。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是货真价实的劫持,是暴力拐带,如同罗慕鲁斯王的部下抢掠萨宾妇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