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别低估了梁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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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5)

在派出所章小早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梁红旗的心像被扔到了雪地上被人用双脚揉搓着那么凉那么疼。但他是屌丝他怕什么?他又有什么啊?唯有一颗爱章小早的心啊。再说了,微博上不都说嘛,希望似火,失望如烟,人生就是七处点火,八处冒烟。冒了烟,他就做救火队员啊。他坚信既然章小早只要一颗几万块的钻戒就可以甩掉追她的猪头,那就是真爱。只是,他的弄虚作假伤害了她,只要他在她面前显露出诚意来,她一定会是他孩子的妈,这事就这么定了。

梁红旗没日没夜地做了一只皮戒指,戒指上那颗心是用最细的皮绳编织成的,环上镂刻着:Z:I LOVE YOU!皮绳太细,梁红旗的手指都勒出了血。他把皮戒指装进一只手工做的皮盒子里,又手写了一份欠条快递给章小早。他说:“现在这份是心意,将来,我一定带你进珠宝店,你喜欢哪个,咱就买哪个。我保证!”

那个皮戒指和欠条并没有让章小早回心转意。因为她根本就没拆开看——快递被拒收了。

梁红旗一咬牙,找了几张宣传单,本来想给章小早写封情书,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什么酸词,倒是从自己给章小早打钻戒欠条里激发出灵感,他把一张十六开的纸一分为四,每张都写上了很大的“礼券”两个字。那天,梁红旗第一次体会到写作的快乐,灵感如潮水般涌过来,拦都拦不住。

梁红旗的“礼券”里都是服务项目:

狗腿券:梁红旗免费当章小早的狗腿,章小早指东,梁红旗不往西;章小早让打狗,梁红旗绝不撵鸡。

脑残券:凡是章小早说的都是正确的,凡是章小早支持的都是真理。

拎包券:梁红旗义务为章小早拎包,使用期限:永远。

免生气券:无论章小早因何原因得罪了梁红旗,凭此券都可以得到梁红旗的原谅一次。(注:此券可派生出无限副券,章小早手写即生效!)

??

梁红旗写着写着把自己感动了,掬了一把泪。泪流了出来,梁红旗自己倒清醒了过来。他打开那个小盒子,把那只皮戒指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套不到底,戒指不上不下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他把手指放到自己眼前仔细看:章小早真能把这戒指戴到她的姐妹面前炫耀说这就是她的结婚戒指吗?如果自己是一姑娘,会愿意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吗?

梁红旗把戒指塞进盒子里,看着面前这堆一文不值的东西发呆,自己还能给章小早什么呢?这些他觉得重要的好,哪一个爱章小早的男人给不了她呢?倒是房子、车子、名牌那些,梁红旗哪样给得起吗?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骨感到你一伸手就能摸到现实瘦骨嶙峋的肋骨。好看的姑娘是稀缺资源,人凭什么用大把子鲜嫩多汁的青春陪着他梁红旗在现实里狼奔豕突,头破血流呢?梁红旗跑进洗手间,对着那个照人走形得赶得上哈哈镜的镜子看自己,他问自己,如果自己这辈子都这么灰腾腾地由小屌丝变成资深屌丝,他干吗让心爱的姑娘跟他一起吃苦受累呢,他舍不得。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飞黄腾达,变成了那些油光满面、说话嗯嗯啊啊带着威望的成功人士,自己会对章小早一如既往、不离不弃吗?

镜子里的梁红旗清瘦英挺,眉毛眼睛跟诸多偶像明星有着某种契合。这没什么了不起,长得好看的人大多相似,黄金比例挺玄的。梁红旗有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欲望,那欲望像一场春雨后的青草,每根都争着抢着叫着喊着,只是,那欲望也因为得不到喂养,饥饿,枯黄。

梁红旗捧了一捧水扬到脸上,水珠子纷纷从他清俊的脸上逃离。他冲自己笑了笑,继而哭了起来,肩膀耸动得像个孩子。无论怎么想,他跟章小早的爱情似乎都只有死亡一条路。那么他还要继续不抛弃不放弃像个痞子无赖一样在人姑娘屁股后紧追不放吗?爱她,就放过她。做了决定的梁红旗有些悲壮地觉出了自己的崇高。他甚至冲着镜子对自己做了个鬼脸,说:“章小早,我都羡慕你,怎么那么幸运能被这样的男人爱上呢!”

梁红旗把那些礼券揉成团,想扔,连个垃圾桶都没找到,索性塞到被退回来的快递袋里,连同那个装戒指的盒子。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一圈一圈的水印,觉得那真像章小早,章小早纤纤一握的小蛮腰,章小早妖娆可爱的小兔子??梁红旗低吼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隔天梁红旗是被电话喊醒的。主管在电话里大声骂:“你小子是不是光要爱情不要饭碗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事上了电视、上了报纸,给咱们公司造成多坏的影响?”

“我脑门上没写着咱们公司的名字,我也没出名到谁都知道我在咱们公司上班的地步吧?”梁红旗一想到一堆肥肉的海龟副总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借口找得不好不坏,借此消灭情敌也算人之常情。

“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起,你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唉,你干吗抢我的台词,其实我正想告诉你,我把公司炒了!”

挂掉电话,梁红旗不变的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头疼,全身疼,他站起来,打晃儿,他这才想起从接到被章小早退回的快递开始,他一天多没吃饭了。

吃饭总归是个大问题,人可以不谈恋爱,但总不能不吃饭。梁红旗晃晃荡荡到了胡同口的煎饼果子摊前,要了五份煎饼果子,在摊子边上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梁红旗风卷残云吃掉五份煎饼果子,他一抬眼,看到好几个吃早餐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想,自己这落魄样子,如果面前放一个盆,会有人往里扔钱吧?

梁红旗漫步在街头,上班的人面无表情,行色匆匆,梁红旗想起主管的话,嘴角扯出一丝笑,就算主管不代表月亮消灭自己,自己也不会再去公司了。他放弃了章小早,可他还没那么坚强到可以每日无所谓地面对自己的伤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好在,梁红旗失业被炒跳槽找工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梁红旗别的本事没有,找个工作糊口问题还不大。只是,一想到小白兔一样的章小早落到肥肉猪头海龟手里,梁红旗还是难受得要命。

一整天,梁红旗都在街上晃。东瞅瞅西看看,还在公园的躺椅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他起身又挤进人流里,头重脚轻,像要晕倒似的。他这才想起自己除了那五套煎饼果子外,水米未进。

一辆红色的奥迪A6在梁红旗身后一直按喇叭,按得梁红旗火大,转身就踢了那车一脚,口里嚷着:“有车了不起啊?”

车窗摇了下来,大红唇的钱好怒目圆睁,说:“我当是谁那么没素质,原来是你啊。这马路也不是你家修的,挡着路还踢车,你当这是你家炕头呢!”

“哟嗬,你这么fashion的人,还知道炕头啊,我还以为你是吃金子拉金子的呢!”

“你才吃金子拉金子呢,我告诉你,我这车你踢坏了赔不起!”钱好推开车门,踩着五寸高的高跟鞋站在了梁红旗面前。梁红旗盯着那双鞋看了好半天说:“你是从宫里穿越回来的吗?”

那鞋的鞋跟很像清朝的花盆底,钱好又狠狠鄙视了一下梁红旗,“这不是你能理解的,说吧,怎么赔我的车!”

两人跟这儿吵,后面一排车按喇叭。钱好扬了扬下巴,“上车,咱俩找个地方谈!”

“请我吃顿饭吧,我一天没吃饭了,哦,我早上吃了五套煎饼果子,那是早上??我??被炒了!”这是梁红旗坐进钱好的车里说的第一句话。

钱好盯着梁红旗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得,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想吃什么?”

那天吃的那顿饭花了一千多,可梁红旗没吃饱,从那家死贵死贵的西餐厅出来,梁红旗指着不远处的KFC说:“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两个汉堡打发我!”

“要么请,要么不请,打发人的事本姑娘不会做!”钱好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想去哪儿,我送你!”

“还是不用了,我一无业游民,我随便走走!”

钱好也没再强求,她上车,摇下车窗说:“其实,你运气还算不错,发脾气遇上我,没让你赔车,还请你吃了饭??”

“得,雷锋姑娘,用不用我给你写封表扬信寄你们公司去?”

钱好瞪了梁红旗一眼,车子“嗖”地一下开了出去。

第二天,梁红旗睡到了自然醒。漫无目的出去晃,在公园里晒太阳时遇到了从前跟他一起卖保健品、理疗仪的小方。小方旁边放着大纸箱,手上沾着唾沫在数钱。梁红旗猛地站在小方面前,影子挡住了普照小方的阳光,小方吓了一跳,下意识把钱往腰上的小包里塞。梁红旗笑了,“慌什么,我又不抢你的!”看清了来人是梁红旗,小方松了一口气,两人从前卖的是“倍轻松”理疗仪,算起来,小方还是梁红旗的徒弟。小方跟在梁红旗后面跑公园、扫楼,梁红旗说了一火车的话,小方连一句都说不上。倒是离开了顾客的视线,小方会红头涨脸地说一句:“红旗哥,你口才真好,不说相声白瞎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梁红旗从小方数的那摞钱的厚度上看,小方的业绩应该不错。果不其然,小方滔滔不绝地给梁红旗介绍起了他这款“百病消”理疗仪,全然忘记了在销售理疗仪这方面梁红旗才是师傅。

生活有时就像是摩天轮,转了一大圈,梁红旗又开始卖理疗仪了。他仍然走亲情攻略,混迹在公园里,给大爷大妈当跑腿的,嘘寒问暖,陪着去银行去超市,去家里修堵塞的马桶,大爷大妈也都不把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当外人,管他是“倍轻松”还是“百病消”统统收下。梁红旗像个陀螺一样,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上。

除去做推销的时间,他都在做皮具。皮带、皮包,甚至是用边边角角做的小头饰,他把自己专业里学的那点儿设计都放在了皮具上。姜小江每次都感叹梁红旗生命里就差一贵人,贵人伯乐一出现,他这匹千里马立刻飞黄腾达。梁红旗苦笑:“贵人都被我的穷酸气给熏跑了,别忽悠,又看中哪件要送小姑娘了,随便拿!”姜小江变戏法一样弄出来一块白色的羊毛地毯,把包摆上去,拿着他淘宝网买的单反一通“咔嚓”。梁红旗也懒得理他。

梁红旗还是偶尔会想起章小早,想起她时心里还会咯噔一下。梁红旗的QQ对章小早设置了隐身不见。有时候,他看到章小早在线,心魔作祟,他很想跟她说点儿什么。有时纠结到他会上线,取消对她的隐身不见,想着她或者会来跟自己说句话,可是,章小早一句话都不说。梁红旗进章小早的QQ空间里转,章小早一个字都没写。从前,她那么爱发自拍照,可是他们分手之后,她像完全忘了这个所在似的,什么消息都没发。梁红旗一会儿想,这或者是她还在失恋的痛苦里,一会儿又想,会不会是她已经投身在新的恋情里,太忙,根本没时间弄这些呢?

梁红旗没忍住,有一晚跑到章小早家楼下,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只是站在那儿,心里会好受些。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下来的,天空中滚着响雷。一辆宝马车停在了章小早家楼下,梁红旗下意识地往树影里站了站,其实,他不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海象副总袁大志小跑着打开车门,章小早从车上下来。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闪电映着章小早的脸,恍若隔世。

袁大志不知道跟章小早说些什么,磨磨叽叽,没完没了。梁红旗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就冲了出去,他抡着拳头冲到袁大志身边,拳头还没落下,就听到章小早厉声叫了一句:“梁红旗,你要是个男人就住手!”

梁红旗身上的劲都被卸掉了一样,他红着眼睛恳求道:“小早,我不是纠缠你,真的不是,我想你幸福??我??”梁红旗哽咽了,他不能控制自己,说:“你可以跟任何人,只是别跟他!我是男人,我看人很准!”章小早一直冷眼看着梁红旗,问:“说完了吗?”梁红旗点了点头,海龟男鄙夷地看着梁红旗,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梁红旗不跟他计较,他在意的只有章小早。

章小早的小脸紧绷着,她示意海象到车里去。海象千般不情愿也乖乖地坐进了宝马车里。

章小早直视着梁红旗的目光,“我章小早卖给你了吗?”

梁红旗摇头。

“那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梁红旗又摇了摇头。

章小早手指着小区门口,“那就滚啊,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愿意看到你知道不知道?我嫁谁,我生我死,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你知道不知道!”

梁红旗的眼泪淌了下来,他说:“小早,我希望你幸福,我不能眼瞅着你往火坑里跳!”

章小早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涌了出来,她嚷:“梁红旗,你太可笑了,火坑老娘跳过了,跳过了,你知道不知道?”

海象从车上下来,天上一道闪电之后是响雷。梁红旗很希望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雨点打在他脸上时,他看到章小早把自己砸进了海象的怀里,章小早紧紧地抱着袁大志,亲吻着他。

梁红旗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

那晚他和姜小江喝酒喝到天亮,他红着眼睛大着舌头说:“中华儿女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

姜小江无比崇敬地向梁红旗竖了大拇指,然后说了句:“早知道你不会跳护城河,哥们儿早回家睡觉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哥们儿,你这失恋怎么还带后返劲儿的呢?不是都过去了嘛!”

梁红旗压根儿就没听到这话,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梁红旗倒是醒得早,头像炸了一样疼,脖子也疼,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眼圈又红了。

人在脆弱时就爱想家,他往家里打电话,情绪酝酿得湿淋淋的,想着千万别喊一声“妈”就哭出来,却不想他刚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妈”,电话那边他那个超极品的老妈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声嚷:“儿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把房子卖了,火车票也买了,明天下午五点四十,北京西客站接我!”

梁红旗差点儿一口血吐墙上。“这么大的事,你跟谁商量了?”梁红旗那一点点离愁别恨被老妈的万丈豪情冲得无影无踪。

“你就说你激动不激动,高兴不高兴吧!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你爸,他冲我吹胡子瞪眼睛的,他说,付爱珍啊付爱珍,闺女儿子都在北京安家落户了,你说你一个人在东北待着啥劲哪,不是想再找个老头吧?醒了,我这通寻思啊,你爸说得没错啊,你说你跟你姐都在北京,我一个孤老婆子,天天屋里外头的一个人,天天对着影子说话睡觉,你说我这日子过得有啥劲?你爸这是给我托梦呢??”

老妈付爱珍后面说了些什么,梁红旗都没听到心里去。老妈的口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碰到个人跟人唠嗑能把那人唠得直迷糊的主儿,况且房子都卖了,火车票都买了,不让她来让她去哪儿呢?来就来吧!

电话终于在老妈的语言轰炸里没电自动关机了。握着发烫的电话梁红旗还寻思呢,老妈心里这么藏不住秘密的人,怎么卖房这么大的事都没跟自己和姐姐商量一下呢?

不管怎么样得先做好迎接太后的准备了。短期的话姐姐那儿倒是可以住,可现在这分明是奔着北漂来的,总住在姐姐家,别的不说,钱平安那张脸就够十八个人看一年的。老妈当然不怕,怕就怕姐姐夹在中间受委屈。

卖理疗仪攒下了几千块钱,再向姐姐寻求点儿支援,先租个单元楼住住吧,谁叫自己总跟老妈吹牛,说自己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人模狗样的呢?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向章小早求婚不就是例子嘛。

一想到章小早,梁红旗就觉得生活暗淡得如同北京的雾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