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就有过一段经历。她少年时只身赴海外上学,临行前,父母叮嘱她,在陌生的集体里一定要低头做人,少说话,多做事。她也很听话,寝室里的杂务都是她在做。开始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渐渐地,人们认为这个女孩是个笨蛋,把她的忍耐当做了愚蠢。于是对她越来越过分,把她的劳动当做理所当然。后来,竟然连内衣裤都让她给洗。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年。最后身心俱疲的三毛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用有生以来最强硬的语气和她们交涉,将衣服扔还给她们。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这个一向走路都低着头的中国女孩不是傻子。她们只是把她的退让当做懦弱,把谨慎当做弱智。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台湾来的学生。更出人意料的是,直起腰板做人的三毛不仅没被大家孤立,还赢得了同学的尊敬。
在此后的岁月里,三毛依旧是低头走路,但她没有再因为害怕伤害而弯下腰,再也没有让尊严从身后的背篓里摔出来。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三毛曾低过头,但没有弯腰,尊严也就留住了。这个暑假过后,我也要像当年的三毛似的去上大学了,这一趟苗寨我没自走,学会了今后在人生路上行走时,要让人瞧得起,要直起腰板做人。
成熟的种子总是将头颅朝向大地,我们也因为命运而低头,但低头时不能忘记,身后背着我们做人的尊严,那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把腰挺起来,告诉全世界:我们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
感悟
“忍”字从字形上来看,那是心头的一把刀。想想,一把刀悬在心头,那是何等的痛苦。但中国的先人却把这种痛苦内化成一种哲学: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忍只是权宜之计,是能过了这道关,能踏过这道坎的权宜之计,是稍稍地低了低头,决不会因此就断送了背上的尊严的权宜之计。做人,的确可以低头,可以隐忍,但不能弯腰,不能丧失尊严。
你就是一道风景
胡西淳
生于世界上,存于宇宙间,你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同顶炎炎烈日,共沐皎皎月辉,心智不缺,心力不乏,只要你勇于展示自己的才华、个性及风采,那么,你就没有必要去仰视别人。
你就是一道风景。不要隐于云海峰峦之后,不必藏于青竹绿林之中,你就是巍巍山峦的一石,就是苍苍林莽中的一株。所以你没必要敬畏名山大川,没必要去赞叹大漠孤烟,你的存在,其本身就在解释世上所有的景致;你的存在,正注释着时代的一种风情。
不必去拥挤了,你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断地展示你内心世界的丰富内涵,给苍白的四周以绮丽,给庸俗的日子以诗意,给沉闷的空气以清闲,每日拭亮一个太阳,用大自然的琴弦,奏响自己喜爱的心曲。
自然美具有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性,梅花自有梅花的风韵,红杏自有红杏的丽姿,如今认清自己往往比注视别人更为重要。没必要一味褒扬别人贬低自己,应该果断地站起来,与最佳景观比肩,只要你不懈地追求,相信你不比别人差。真的,你行!
翠竹之秀丽,青松之壮美,杨柳之潇洒,兰草之温柔,自然赋予它们各异的风情,它们都在各自的一片土地上展示生命的光辉。如今我们所需要的不是自谦,而是自信。很久很久了,虚假谦逊毁掉了个性的展露。模仿、装扮、整容,使人无法认清你的真面目,不知哪个是你自己,那情景似古代砖窑烧出的规格相同的陶俑。
风景这边独好!妙在独好。我们太忽视这个“独”了。世上被人们公认的景点都是独特的:埃及金字塔,中国古长城,法国凯旋门,罗马斗兽场……世上被人们赞誉的美景也别具风采:泰山日出,威尼斯水城,热带雨林,撒哈拉大沙漠……大凡能被我们记住的人多富有个性特征:阿Q 的“快乐”,鲁滨孙的坚毅,王熙凤的笑里藏刀,奥赛罗的嫉妒杀人……让个性伴随你,站着该是一座山,倒下便是路基;完整时给人启示,粉碎时使人警醒……你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你不用注视人们的眸光便可知道,你在阳光下用身影发表宣言:
你就是一道风景!
感悟
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独一无二的自己,却往往湮没在世故里,消逝在权势里,扼杀在虚荣里了。不仅如此,我们在很多时候还常常以“和别人一样,都在贪玩,都在低效工作,都在无所事事……”为荣。这是自我的悲哀,更是人类的悲哀。世间因宇宙之大、品类之盛而美好,我们应理直气壮地做好自己,哪怕自己没有翠竹之秀丽,没有青松之壮美,也没有杨柳之潇洒,更没有兰草之温柔,但我一定会有翠竹青松杨柳兰草没有的风情。相信自己吧!做好自己吧!
小路依依
张晗
不知道它从哪里轻轻飘来,也不知道它又向何处悄悄离去。家乡的小路,逶迤地绕着老屋,像慈母柔韧的脊背,承载着一代代淳厚的村民生生息息;又如背井离乡的游子,留恋故土,依依不舍。
家乡的小路,不曾被人介意,却有着无限的恬美:有偎依着小路澄静清洌的小河,有大大小小的田畦,有随意镶嵌的大青石板,有星星点点的无名小草和野花,有参差错落的山岭,有簇簇相拥的杜鹃和枝枝蔓蔓相互攀扯的紫藤,有婆娑葱茏的槐叶和浓浓淡淡的清香;还有那淡淡的慢慢飘逸的薄雾,还有三三两两荷锄挑担的村民、提篮挎篓浣衣洗菜的村妇。小路缱缱绻绻着小桥、流水、人家的闲适意趣和恬淡、悠远、纯粹的古朴意韵,令人每每想起就备觉温馨。
小路是春的天使。立春刚过,小路即涌动着春的韵致。远远望去,南去归来的燕子呢喃着在小路上一翔而过;先知水暖的鹅鸭扑棱着翅膀嘎嘎地从小路上扑下河里,红掌悠闲地拨着清波。走近些,便是满眼鹅黄娇柔的嫩芽;平整如镜的田里,勤劳的汉子已甩开鞭子,开始春耕;一群顽皮的牛犊和羊羔在小路上撒欢嬉戏,时不时撒下“哞哞”“咩咩”的清脆叫声。天是蓝盈盈的,水是碧亮亮的。这时节漫步小路上,嗅着小草和泥土酥软清新的芳香,满怀里涌动着怦然惬意。
秋来了,小路洒满了金黄,飘散着阵阵清香。这时在小路上,不小心就会碰落伏在路边的黄澄澄的稻穗;路边的山地里,高梁涨红了脸,像一具具高擎的火把;山坡上,一树树枫叶黄中透红,红中蕴黄,红黄相间,宛如一幅幅油画;猕猴桃挂满藤枝,个个滚瓜溜圆;毛栗、八月楂都咧开了嘴,或含着红润润的栗子,或裸出白嫩嫩的楂瓤。松鼠和小鸟们早已瞄准这些美食,它们每天在林子里蹿来跳去,山吃海喝,酣畅痛快,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欢叫。目睹这情景,你不能不垂涎欲滴,不得不上去摘下几粒栗子或楂瓤放进嘴里,一享这大自然的醇美甘甜。
小路的黎明来得特别早。每天凌晨东方刚泛鱼肚白,小路就开始醒来。不远处,就有清晰的脚步声和爽朗的说笑声向你走来,那是赶集卖鱼虾的村民。他们把刚从水库或湖里捕捞出来的鲜活鱼虾,赶早送到小镇集市卖个好价。晨风习习,小鸟被唤醒,它们开始互致问候或婉转歌唱。太阳渐渐露出笑脸,薄雾缓缓退去,小路开始喧闹起来。送肥的村民挑着竹担,踏着小路上的青石板,“咿咿呀呀”地晃悠着;放牛的孩子骑着老牛来到小路上,含露的小草或野菜成了老牛的美味佳肴,大口大口贪婪地吃着,牛铃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山那边,砍柴的小伙不时传来几声小曲或小调,在小路的上空久久飘荡。此时,在小路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目睹眼前景物,聆听耳畔晨曲,让人沉醉。你会顿觉神清气爽,满怀憧憬。
黄昏自是另一种景象。晚霞投下最后一抹余晖,亮亮黄黄的夕光降落下来,小路被笼罩在橘黄色的温柔中。劳作了一天的汉子收工回家,在小路上相互打着招呼,时而又停下来开几句玩笑,逗乐一阵。间或还有几个姑娘、小伙子相互追赶打闹一阵,把一身的疲劳驱赶得无影无踪。老牛也来了,它们和主人一起踏着暮归的小路,不紧不慢的。暮色降临,村里升起袅袅炊烟,混合着浓浓的米饭菜香;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呼唤家人回家吃饭的声音,如那小路一样,绵绵长长,悠悠荡荡,蕴涵着酽酽的人间温情。
但家乡的小路,不曾被人介意,却有着莫名的引力,令人神往,让人每每流连不已。每当我在都市车潮人流滚滚红尘中感到身心疲惫时,总爱回到家乡,漫步小路,敞开胸襟,任凭那山风习习吹拂;望着那蓝蓝的天,碧碧的水,望着那潮润润的泥土,绿生生的小草,郁郁葱葱的山林,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空气,燥热的心一下得到了洗涤和浸润。渐渐地,心绪平静下来。感到灵魂净化了,眉眼清亮了,全身轻松了。觉得人世间万事万物皆身外之物,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阳光、新鲜空气和一泓常流的清水。
我深深挚爱家乡的小路,不仅因为它的淳朴,不仅因为它的恬美和温馨,也不仅因为它与世无争、不曾被人介意,更是因为它常常唤醒我困惑的心灵。离开家乡几十年来,世事沧桑,儿时如梦,但那条小路却一如既往地在我心头延伸,默默地给我以慰藉、希望、勇气和力量。诚如我的亲人一样,它是我永难割舍的牵挂。今生无论我走到哪里,也都是家乡小路的一粒石子。
感悟
故乡不是一个抽象的名词,而是由许多的人、景物和故事构成的,是融汇了许多内容的情感和记忆。故乡的小路,就像恋歌一曲,唱着淳朴的乡音,它引发“我”记忆的复苏。文章以“路”为线索,抒发了作者对故乡永远的思念和牵挂。语言质朴、自然,越是能见出作者对故乡的至情至爱。更重要的是小路能唤醒作者困惑的心灵,能够使燥热的心得到洗涤和浸润。在某种意义上,小路成为作者的精神慰藉和心灵鸡汤。“今生无论我走到哪里,也都是家乡小路的一粒石子。”道出了作者对小路的无限眷恋。小路依依,情也依依。
咸菜慈姑汤
汪曾祺
一到下雪天,我们家就喝咸菜汤,不知是什么道理。是因为雪天买不到青菜?那也不见得。除非大雪三日,卖菜的出不了门,否则他们总还会上市卖菜的。这大概只是一种习惯。一早起来,看见飘雪花了,我这就知道:今天中午是咸菜汤!
咸菜是青菜腌的。我们那里过去不种白菜,偶有卖的,叫做“黄芽菜”,是外地运去的,很名贵。一盘黄芽菜炒肉丝,是上等菜。平常吃的,都是青菜,青菜似油菜,但高大得多。入秋,腌菜,这时青菜正肥。把青菜成担地买来,洗净,晾去水汽,下缸。一层菜,一层盐,码实,即成。随吃随取,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
腌了四五天的新咸菜很好吃,不咸,细、嫩、脆、甜,难比拟。
咸菜汤是咸菜切碎了煮成的。到了下雪的天气,咸菜已经腌得很咸了,而且已经发酸。咸菜汤的颜色是暗绿的。没有吃惯的人,是不容易引起食欲的。
咸菜汤里有时加了慈姑片,那就是咸菜慈姑汤。或者叫慈姑咸菜汤,都可以。
我小时候对慈姑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民国二十年,我们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慈姑却丰收。那一年我吃了很多慈姑,而且是不去慈姑的嘴子的,真难吃。
我十九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慈姑,并不想。
前好几年,春节后数日,我到沈从文老师家去拜年,他留我吃饭,师母张兆和炒了一盘慈姑肉片。沈先生吃了两片慈姑,说:“这个好!‘格’比土豆高。”我承认他这话。吃菜讲究“格”的高低,这种语言正是沈老师的语言。他是对什么事物都讲“格”的,包括对于慈姑、土豆。
因为久违,我对慈姑有了感情。前几年,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慈姑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所有的慈姑,都由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北方人不识慈姑。我买慈姑,总要有人问我“这是什么?”——“慈姑。”——“慈姑是什么?”这可不好回答。
北京的慈姑卖得很贵,价钱和“洞子货”(温室所产)的西红柿、野鸡脖、韭菜差不多。
我很想喝一碗咸菜慈姑汤。我想念家乡的雪。
感悟
咸菜慈姑汤,是汪曾祺最喜欢吃的。汪曾祺在异乡的时候,心中常常呼唤:“我很想喝一碗咸菜慈姑汤。”汪老谈美食,不同于周作人的冷峻和张爱玲的矫情,也不同于梁实秋的一脸吃客相。汪老总是娓娓道来,信手拈来,别有风味地流露出淡淡的文化气味,都是寻常吃话,百读不厌。本文描写的是儿时在冬季下雪天喝咸菜慈姑汤的感受,文章的结尾似有意若无意。即使不是高邮人,读了也会怦然心动,黯然思乡。汪老是谙熟食之五味的,而且每每在文章中津津乐道,仿佛为了借助回味无穷再过把瘾。汪老的文学创作也是如此。汪老曾把文学创作比作“揉面”:“面要揉到了,才软熟,筋道,有劲儿。水和面粉本来是两不相干的,多揉揉,水和面的分子就发生了变化。写作也是这样,下笔之前,要把语言在手里反复抟弄。”可以说,下厨做菜是汪老文学创作的外延,或是又一种形式的曲折表现。然而,把用于文学创作的思路和方法在执笔之余用于掌勺做菜,这才有了不同于常人的创造。汪老曾经赋诗:年年岁岁一床书,弄笔晴窗且自娱。更是一般堪笑处,六平方米做郇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