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读佛即是拜佛:弥勒佛传
1716600000030

第30章 禅的精髓,是用心灵亲自体验(1)

第二天,布袋和尚离开了杭州城,一路向东,走过越州,穿越明州,来到了鄞县城东。鄞县东部,是一片佛国净地,著名的阿育王寺与天童寺就坐落在这里。

相传,印度阿育王(公元前三世纪左右)为供养释迦佛舍利,造了八万四千塔,分置在南赡部洲各地。其中,中国原来设有十九塔,后因历史年月久远,不知所踪。西晋太康二年(公元281年),僧人慧达于此山掘得一塔。该塔非金玉铜铁,又非岩石,呈紫黑色。塔身呈四方形,四面各刻有萨埵太子变、舍眼变、出脑变、救鸽变等佛本生故事。塔中有悬钟,佛舍利即供于钟内。慧达认为这就是阿育王分送中国的、仅存一座的佛舍利塔,遂建精舍供奉该塔,这就是阿育王寺的由来。

天童寺位于鄞县太白山麓。太白山为中国名山之一,此山在晋代称为太白山,唐代改称为天童山。在晋代时期,有一位僧人义兴,曾在此山结草庵修行。相传,太白星化身为一童子,每天给他送饭送水,义兴感念他的功德,将此山取名为太白山。到唐代,名僧法璇住在此山诵持《法华经》时,那个太白星化身的童子又前来供应饮食,法璇遂称此山为天童山。他们居住过的草庵,渐渐成为了闻名全国的、在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禅宗道场。

然而,布袋和尚千里迢迢来到鄞县东部,既没有到阿育王寺礼拜佛舍利,也没有上天童山参谒高僧大德,而是首先来到了毫不起眼、毫无名气的翠岩山。

当时,翠岩山上住着一位令参禅师,湖州(今浙江吴兴)人,雪峰义存的弟子。一年前,他从福建来到明州,积聚了几十个禅僧,跟随他参禅。

寺院虽小,礼数却一点都不能少。布袋和尚初来乍到,按照拜山的规矩,在客堂挂单之后,要到方丈拜见住持和尚。他一只脚刚刚迈进方丈门口,令参禅师就问道:“从哪里来?”

这一问,看似平常,却蕴含着滚滚禅机。一不小心,就会犯锋伤手,被顶死在句下。布袋和尚没有再说他的“从来处来”,而是照实回答:“从杭州来。”

他为何这般老实?因为他知道,禅,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简洁明了就是最好。而且,越是简明的,蕴含的变化就越多。果然,平地起风雷,静波掀巨浪,翠岩令参禅师忽然说道:“山僧晚上静坐之际,忽然望见斗牛之间,隐隐有文龙五彩,或为王者之气,或为圣人光彩。屈指算来,对应的地理该在钱塘分野。你从杭州来,有什么消息?”

令参禅师的这番话,看似说风水,却在暗示杭州钱镠将成为一代帝王;同时,他也在影射布袋和尚,乃是和光同尘的圣贤人物。

布袋和尚不慌不忙,说道:“五百年间王者兴,天地感应圣人出。贫僧未观天象,不测地理,只是感觉到翠岩山上有一个无事闲人。”

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六祖慧能的得意弟子玄觉如是说。禅者与心无事,与事无心,就是至高境界。

作家②相见,一触即知。因此,翠岩令参与布袋和尚相视一笑,不再没事找事——相互勘验,悠闲自在地喝茶去了。

四月十六,是僧人结夏的日子。夏安居的生活极为单调、闭塞、寂寞,所以,无拘无束的布袋和尚本来想在结夏之前离开翠岩山,可是,一则他与令参禅师相交甚欢,有些不舍离去;二来翠岩山的禅法别具一格,他也想在安居期间看看令参禅师的禅风,于是,他就真的安居了下来。

三个月的安居期,为僧人专心修行提供了一个大好机会。禅宗丛林更是早上堂、晚小参②,住持和尚犹如一位高明的炉匠,将一块块顽铁百炼成钢。

翠岩令参上堂,有僧从大众出,问道:“凡有言句,尽是点污。如何是向上事?”

看似随便跟随在大众中的布袋和尚,注意观察着翠岩令参,看看他如何回答。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个僧人问到了点子上。

禅,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强行言说,必然歧义丛生。所以祖师云:“凡有言句,尽是点污。”所谓向上事,就是禅的至高境界。唐代盘山宝积禅师曾说:“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真正的大道,乃释迦佛陀所不说、达摩祖师所不传的“妙道”。因为,这种境界不可比拟,难以思惟,它超出了言语心念之上,需要你自证、自知,达本还源,顿悟寂静的真如本体。禅的精髓是帮助我们超越头脑的局限,用心灵直接接触生命本源的最美之花!

热恋之中的那种心灵感应,你曾亲自验证,但你能用言辞解释清楚吗?灵感闪现的那种奇妙状态,几乎人人都曾有过,你能思惟推导出来吗?同样,禅的精髓,也无法言说。

那么,翠岩令参是如何回答的呢?他说:“凡有言句,尽是点污。”

妙,真是妙极了!布袋和尚暗暗击节叫好:答案就在你的问题本身里!以学僧的问题作为现成答案,是禅师常用的一种手段。也就是把问话的人抛回到问题里面,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当他被迫回光返照,真正回到问题本身,仔细地审视、追寻问题生起的源头,他就会发现,答案就在问题里:“问话者就是被问者。”

然而,这僧没有领悟,继续发问:“如何是省悟的关键处?”

翠岩令参说:“大众笑你。”

大好禅机,视而不见,当面错过,岂不可笑!

另一个禅僧说:“古人云,还丹一粒,点铁成金;至理一言,转凡成圣。学人上来,请师一点。”

人总是这样,时时刻刻幻想着走捷径,投机取巧。所以自古以来,各种“灵丹妙药”层出不穷,什么“箴言妙语”汗牛充栋!然而,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点金术。所以翠岩令参禅师断然拒绝,说:“不点。”

禅僧追问为什么不点,他回答:“恐怕你落入凡圣之见!”

一旁的布袋和尚会心一笑。因为他知道,凡与圣,犹如波浪与止水,风来水变波,风静波为水,二者并不存在本质的差别,关键是自心一念。所谓“烦恼即菩提,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个禅僧没有布袋和尚的境界,未能理解翠岩令参的意思,思想上依然将圣贤与凡俗对立起来,执著真理的光环,幻想着在师父的点化下转凡成圣。他可怜巴巴地哀求说:“请师父将至理精髓告诉我吧。”

翠岩令参禅师无限慈悲,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禅的真谛表述出来。他说:“侍者,点茶来。”

端茶倒水,就是禅的心要!离开了日常生活,哪里有什么至理精髓?可是,人们总是不相信:难道禅真的如此简单?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开悟?其实,佛陀早就说过:佛性人人本具。开悟,是我们本性的必然。因而,有的禅师开悟后会哈哈大笑,原来开悟这样简单!而有人则会号啕大哭,这样简单的问题,居然困扰了自己数十年!

这时,另一个禅僧看出了门道,从大众之中脱颖而出,问道:“不带凡圣,当机何示?”

翠岩令参禅师幽默地一笑,道:“你千万莫对别人说我翠岩灵利。”

禅僧一愣,想了想,有所体会,又说:“哪怕是再美妙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说明白禅的真谛。那么,宗门中的事,究竟如何?”

是啊,禅,虽然无法言说、不可思议,但总得有那么回事吧?

翠岩令参禅师说:“你礼拜吧。”

禅僧礼拜,意味着问答结束。可是,你翠岩令参还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呀!果然,那僧说:“学人不会。”

他的意思是说,没有领会让他礼拜是什么意思。翠岩令参呵斥道:“你出家行脚,连礼拜也不会!”

布袋和尚听得真切,不由得颔首称是。你鞠躬礼拜,就是自性的作用!禅,并不神秘。要知道,举手投足,无不是禅。于是,布袋和尚上前一步,深深礼拜下去。令参禅师指了指问话的禅僧,又指了指布袋和尚,笑道:“明州的牛吃草,杭州的马腹饱!”

问话的僧人一愣:是啊,问话的是自己,布袋和尚礼拜什么?随即,他从布袋和尚的举动里忽然明白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真心佛性的妙用。他豁然开悟,手舞足蹈而去——既然已经明白了,还用礼拜吗!

最让布袋和尚意想不到的是,到七月十五日安居结束,也就是所谓的解夏,解夏也像结夏一样,要举行一番仪式,翠岩令参上堂说:“一夏天与兄弟们东拉西扯,你们看翠岩我的眉毛还在吗?”

禅林传说,若是误说佛法,其罪过将导致眉毛脱落。翠岩禅师回顾过去九十天的夏安居期间,经常向大众说法,唯恐其所有说法已经成为言语葛藤。其言语过失的罪过,可能招致眉毛脱落,故而有此一问。

因为,佛法第一义——禅的精髓,乃是穷极的真理,既非言语所能表诠,也不是思惟概念所能析别的。故而,所有的谈论,无论是说心、说性,说顿、说渐,仅仅是为了启发学人而不得不说。所有的教法,仅仅是体验真理的方法,而不是真理本身。连佛陀都说过:“我所有的教法,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更顺利、更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因此,凡有言语,都是形而下的。

翠岩禅师深知这个道理,但为化导大众、启发学僧,不得不演说佛法,示现禅机。试想,历代祖师若不向人开示,大家就无法得到启迪,如何明心见性、开悟得道?说过之后,他又生怕弟子们错把手指当成月亮,误将手段当作目的,死守着自己所说的禅法,遂即在夏末自设了“眉毛脱落”之问,以巧妙示现禅机灵活的底蕴。

翠岩令参禅师的这一问,仿佛晴天霹雳,有天崩地裂的感觉!宛若电光石火,迅雷不及掩耳!好像金刚王宝剑,触之则丧生失命!这句话,看似平常,内含的禅机之峻烈,令当时法堂上所有的人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为什么难以答复?要知道,翠岩是悟道的祖师,他的一言半句并不是莽莽撞撞随便说出来的,必须要有安邦定国的手段,才能从容应对;必须顶门有眼——大彻大悟的人,才能明白他的旨意。

那么,翠岩此问,真的千古无对了吗?布袋和尚见大家无言以对,不禁哈哈大笑,自顾自向法堂之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说道:“翠岩唠叨,分明是贼!”

说完,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