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工业技术生存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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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绿阴托起的地方(3)

华弹和葫芦口造林成功,鼓舞了全宁南县人民,自1990年实施长防林建设以来,全县一到雨季便有数万人上山,山坡上到处红旗招展,人声鼎沸,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造林,一条荒沟一荒沟地治理,不但营造出大量科研样板田,而且为长江营造防护林30多万亩——在干热河谷腹心地带便有10余万亩。

死亡的河谷复活了。

结合植树造林,宁南县又对农业产业结构进行了调整,大力发展适宜在当地生长的优质桑树,几年间形成了“田边地埂栽成线,荒坡斜地栽成片,房前屋后建个小桑园”的格局,目前,全县桑树已有1.3亿多株,足足可以绕地球一周。

蚕桑、烟叶、蔗糖是宁南县三大支柱。

勿庸讳言,发展烤烟也曾对宁南的林业造成一定破坏,直到1998年全省下达“禁伐令”并开始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后,新一届县委领导才对这种现象大力纠正,除把烤烟种植面积从6万亩减少到2.5万亩,强调“以质胜量”外,又推行“以煤代柴”,政府投资为烟农修筑运煤的道路。

1991年,宁南县被评为全国绿化先进县。

1997年,四川省林业厅在宁南召开了“干热地区造林绿化工作现场会”。

植被的增加,带来了生态环境的改善和气候的变化。经过30多年来持续不断、锲而不舍的努力,近10年,宁南县年均气温已由摄氏23.5度下降到21度;降雨量年均约增加了10毫米。水土流失面积由918平方公里(占幅员面积的55%)减少到283平方公里(占幅员面积的17%)。

采访期间适逢凉山彝族自治州组织各县到宁南参观“等高固氮植物篱技术”——简称“绿篱技术”,这是一项生物措施,是既能控制坡耕地水土流失,又能提高土地肥力的新技术,是宁南县科技局和中科院成都分院在国际山地中心资助下,取得的新成果。媒体称之为“我国水土流失防治技术的突破”。受到了国内外的高度评价和广泛关注,美国、印度、日本等国的专家曾多次到宁南县实地考察。它的核心是选择合适的树种,在斜坡上建起植物篱,经过4至7年的常规耕作,植物篱之间的耕作带可以自然地形成生物梯地,既能保护水土,又能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它投资少,能提高土壤肥力,在持续利用坡耕地的同时,还能缓解农村饲料、肥料、燃料紧张的矛盾。我国在实施退耕还林(草)工程中,最大问题是如何在保持水土的同时,又不降低农民的生活水平,绿篱技术解决了这个难题。

彝族农民董子红一家住在绿篱技术的示范园边,他学习了这种办法,在自己种植脐橙的坡耕地上种了绿篱,结果竟不需施肥脐橙就得到了丰收,净赚了1万多元。

宁南人仍然在继续创造,继续探索。

最大的人工森林公园

位于嘉陵江与涪江分水岭上的盐亭县,是全国闻名的绿化先进县。

只要一走进盐亭——甚至不用走进而只走过盐亭县,那浓浓的绿也会扑面而来,像潇洒摇曳的音符,像浓墨重彩的丹青。无山不绿,有水皆清,路边的七里香、槐树、桐树都开了花,微风送来一阵阵清香,也引得一群群蜂蝶飞舞,山下的田地、山上的绿树重重交叉,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中隐藏着一户户人家……

历史上盐亭县曾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曾出土过剑齿象、巨犀的化石以及大量古桑化石和残骸,证明早在1万年以前,此地已经是桑林之国。而最让盐亭人自豪的却是,他们认为,盐亭是黄帝元妃、养蚕治丝方法的创造者嫘祖的故乡。《史记·五帝本纪》称:“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西陵在哪里?当地传说盐亭即为古时西陵之地,据县志记载,西陵氏住居的盐亭疆域辽阔,北至甘肃文县,南至四川潼南,西至成都平原的新都,东至川北古城阆中。至今盐亭还保持着祭祀嫘祖的风俗,民间还有大量关于嫘祖的传说。每年农历正初八的“蚕日”和二月初十的嫘祖生日,许多老百姓都要到传说中的嫘祖出生地金鸡乡水丝山进行祭祀,鞭炮之声整日不断。

清代以前的盐亭森林茂密,古树参天。唐代诗圣杜甫漫游蜀中赴盐亭时,曾写下了这样的诗句:“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云溪花淡淡,春郭水泠泠。”经过历代砍伐后,到解放前夕,森林覆盖率降到28%左右。

1958年到1960年三年“大跃进”期间,盐亭县和四川许多县一样,几年间砍掉的树木近亿株。为了“大炼钢铁”,每天约有9000多人上山砍树。“文革”中,毁林开垦、乱砍乱伐再次泛滥,黑坪滩一个镇半年便砍树3万余株。

到1976年,全县森林覆盖率仅仅只有3.4%.

森林的摧毁性破坏带来了严重的生态灾难。全县“烧无柴,用无木,畜无料”。为了煮熟一顿饭,男女老少都不得不出去捡柴,一个青壮年汉子外出捡一天柴只够煮一两顿饭……没柴捡了,便挖草根。灵山乡7000多户人竟到13公里之外的山上去挖草根,在悬岩陡壁间拔草根灌丛时,竟发生了两人摔死、三人摔断腿的惨剧……老百姓想找一根戮牛鼻子的小棍都找不到,冬天想给耕牛烧点热水,只得煮饭时在灶底下烧块石头,煮完饭后再把烧热的石头丢在冷水里……

于是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灵山地形生得怪,好似斗笠头上戴,雨水一来四面跑,十年就有九年灾。”一个乡竟出现了480多个无法成家的老光棍……

全县61个乡镇中,像灵山这样的乡镇便有26个。

为了解决老百姓的燃料问题,县政府不得不组织65人的运煤工作组长驻宝成铁路要津广元,并派出三个工作组分赴西安、宁夏、贵州等地搞煤炭。农民“吃粗粮、烧细粮”——自己吃红苕,米卖了买煤——成为普遍现象。

由于木材奇缺,木材价格70年代末竟比60年代末涨了十几倍,连农民使用的锄把、扁担乃至两寸长的锄楔都要以高价从外地购买。

森林的过度砍伐,引起生态失调,大自然向盐亭人报复了:

1959~1980年22年中,出现春旱、伏旱、秋旱、冬旱共55次,其中大旱14次,有9年是夏旱连伏旱。

流经境内的梓江22年中发生洪灾4次,平均每5年半便有一次大洪灾。1982年发生的洪灾冲毁良田3800多亩、房屋1.8万平方米,县城被淹,还造成32人和3.6万头牲畜死亡,留下了30多个可怜的孤儿。

1959~1980年22年间出现大风天气206次,平均每年近10次。1979年一场10级大风曾吹断电杆690余根、吹折树木17万余株,造成“天上无飞鸟,地上绝走兽”的可怕景象。

水土流失严重,粮食产量锐减:据县水电站记载,1960~1970年10年间,年泥沙流量达523.8万立方米,意味着每年有4.5万亩土地冲去了十六七厘米的厚表土。全县江河库塘沟渠年淤泥增厚10~20厘米,蓄水量每年减少300万立方米,以致许多地方吃水困难。10年间泥沙漫田浸地损失粮食3亿斤以上,而由于肥沃土壤的流失和自然灾害频繁,粮食亩产较50年代减少了五分之一,长期在130公斤左右徘徊。

1982年2月年届不惑的周勇从部队转业担任了盐亭县林业局长。

周勇本是盐亭县人,1960年参军后便随部队到了西藏,1979年转业后担任县委副书记,在西藏整整生活了23年。

这23年中,他曾多次在睡梦中回到山青水秀的故乡,1976年曾回过故乡探亲。当时历经“大跃进”和“文革”的浩劫,盐亭已经一片荒凉,光秃秃的荒山被太阳一晒,似乎要冒出火苗……周勇看了后十分伤心,他感叹地想道:“何时故乡能再现青山绿水?”

因此,上任伊始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让盐亭重新绿起来!

这是他对自己新的挑战。

他希望在绿化家乡新的战斗中点燃自己的第二次青春。

但是,面对大面积的荒山秃岭,周勇既有决心却又十分担心。

经过一番调查和思考后,周勇决定,按部队打仗的办法,先派出先行部队,占领制高点,再组织几次战役,具体说来就是先试点,取得经验后再全面铺开。

于是2月份走马上任,3月中旬在林业局党组书记黄明俊的支持下,周勇便向县委、县政府写出了书面报告,并代表县林业局立下军令状:“1986年以前用3年时间消灭荒山,1988年以前5年内实现基本绿化,1997年以前10至15年内盐亭实现全面绿化。”要求县领导给予支持。

县委、县政府支持了周勇的意见,决定充分发挥丘陵山坡的优势,把林业建设作为改善生态环境、振兴农村经济的突破口。同年9月,县人大又正式通过了《关于狠抓育苗植树,三年绿化全县的决定》,并以“红头子文件”的形式向全县公布。

在向县委、县政府写出书面报告的同时,周勇已经雷厉风行地开始了自己“派出先行部队”进行试点的工作。采取林业部门当参谋并搞好服务的办法,派出三个工作组深入三个乡(镇),提供种苗、技术和各种服务,包括提供部分资金、与基层乡(镇)合作,发动农民群众植树造林。

人大作出决定后,周勇意识到,这是盐亭林业快速发展的进军号,更大的战役来临了,于是他向全局职工提出了“背水一战,还我青山”的口号,并且具体布置了三个——以后改为四个战役。

第一个战役是采种育苗,当时周勇曾把这项工作称之为“辽沈战役”;第二个战役是打树窝——平津战役;第三个战役是植树,这是关键性的一役,被称为淮海战役;第四个战役则是插漏补空,进行补种了。

战斗一打响便紧张而激烈。

9月15日县人大刚通过了关于“三年绿化全县”的决定,县领导便立即向县林业局下达了指示:9月20日以前备足柏树种10万斤,9月底以前全县育苗1万亩。

当时周勇正因病住院,县领导问他:“树种在哪里?”他幽默地回答:“在树上。”抱病出院后立即向全局进行了紧急动员,组织五个采种队,分赴四川省盛产柏树的江油、剑阁、梓潼、巴中、平昌五地,他自己也亲自带队到江油。

初战告捷,四天之内,五个组共采种13.6万斤,超额完成了任务。

育苗又怎么办?县委责成各乡(镇)书记必须亲自抓育苗工作,五天后由林业局逐块进行丈量、验收,然后县上四大班子再进行抽查,以保证1万亩苗圃没有任何水分。

育苗的经费怎样解决?盐亭县也有许多创造。一个办法是“以粮换苗”:凡育1亩树苗者,生产队负责给予1000斤谷子或800斤麦子,这些粮食由农户分摊;第二个办法是“以地换苗”,生产队用队里的机动地换苗,提供1亩机动地只收回0.5亩苗圃;三是“以债抵苗”:凡欠队里各种债务的可以用树苗偿还。

由于领导得力、措施对路,盐亭县一下子便出现了育苗高潮,仅仅五天之内,育苗面积便突破了1万亩。

检查组用竹子做了许多尺子,对育苗面积一块一块地进行丈量和落实。一位村支书自报育苗1.2亩,但丈量后只有1.1亩,检查组责令他限期补齐,否则便要撤职——县委、县政府给了林业局“免职权”或“建议免职权”,对办事不力的基层干部可以“就地免职”。这位支书受到警告后,当天晚上拉上电灯连夜补植,第二天一丈量,变成1.3亩了。

一个植树季节便育苗1万多亩,不但盐亭县解放后30年来从未出现过,就是全四川省也绝无先例,省林业厅进行复查后奖励了人民币5000元,县委、县政府给林业局发了一面大锦旗。

育了苗就要认真管理。按要求,1亩地要提供一、二级种苗8万至10万株,可栽种20亩以上荒山。为了进行技术服务和指导,林业局40个工作人员分成9个工作组全部住到了乡镇。办公室常常锁着大门。在循回检查时,周勇发现一位村支书在菜地里培育的3亩柏树苗长得很好,但草太多,当时便沉下脸警告说:“明天我再来看,如果地里还有草,你这个书记就不要当了!”受到警告后,这位村支书也是当晚就把电灯拉进菜园子,又雇了三个临时工连夜拔草,拔完草又施了肥、培了土。第二天早晨周勇再次去检查时,苗圃已经变样了。

1983年到1985年三年中盐亭县共自力更生培育了树苗3.6万亩,栽种了86万亩荒山,让全县77%的荒山披上了绿装。

“打树窝”可能是整个植树造林工作中最艰难的一部分。

当时的盐亭县很多地方都是石骨子山,干旱、瘠薄,为了保证种下的树成活,要求必须打大坑,深0.5米、宽0.5米以上,每个生产队都按这个尺寸编了个竹筐,队长用这个竹筐进行丈量、验收。为了保证树窝的质量,各个队都培养了自己的土技术员,而且从县到区、乡、村、社层层都有示范点。县林业局的示范点面积达1000亩,每个区的示范面积是500亩,乡300亩,村100亩,有的社长打出的树窝竟深1米、宽1米,打出树窝后又从远处背来泥土填进窝里……

为了实现绿化全县的奋斗目标,饱尝无林之苦的盐亭县人民积极性高涨,工农商学兵全都上了山,最小的12岁,最老的已达82岁。在山上围锅造饭,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广播喇叭一阵接一阵,现场上及时表扬批评,老百姓评论说:“真像当年搞土改一样……”

最初有人用炸药炸出树窝,但由于缺乏安全知识,个别人竟把双眼炸瞎,一只腿炸断。以后便禁止使用炸药,全部用錾子打、用十字镐挖,不知道錾子、锄头和十字镐用断了多少,挖秃了多少,只知道在打树窝这场战役中,全县受伤的共有36人,连周勇和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们都是满手血泡。

如今,走进浓阴蔽日的山坡,很多地方还可以看到围锅造饭的痕迹,让人们联想到当年盐亭人民改善生态环境付出的努力和艰辛。

打了树窝就要植树。过去盐亭县是春、秋两季植树,为了便于组织劳动力,周勇想把两季改为一季。冬干春旱成活率低,春季不用造林,全部改为雨量充沛的秋季。

但是当地的桤木移栽历来是春季进行,能改在秋季吗?一些技术人员拦阻周勇说:

“周局长,改桤木春栽为秋栽,书上可从来没有记载啊!”

周勇清瘦的面庞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执拗地回答:“书也是人写出来的……”

为了探索桤木到底能不能改为秋栽,粗中有细的周勇1984年7月亲自上山进行了实验:从苗圃里拔出了100棵树苗,然后进行移栽……一星期后100棵树苗中成活了98棵。

这一下周勇心里有了底,便召集全县各乡镇100多个林业员开会并进行现场练兵。当时一位县领导曾十分担心地打来电话询问:“你那办法行不行啊,会不会是瞎指挥?”

周勇回答道:“我已经做过初步实验,知已知彼,现在要进一步实验。”

现场会进行中这位领导再次打来了电话,还是那句话:“不要瞎指挥啊,……嗯?”

周勇回答:“如果种下后一棵都不活,那就证明我在瞎指挥,可以把我撤职。但是只要活了一棵,那就证明不是瞎指挥,在技术上是可行的,应该继续实验。”

他带领着100多位林业员用10天时间打树窝,用5天时间栽种了桤柏混交林450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