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年假已经透支了,回去少不了要听到闲言碎语,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是那么快,第一天回去上班就有消息了。不过还都算是实情,我不得不接受。
我爬上来了,千辛万苦地,但似乎有高原反应,我做不好这个经理。
推开办公室门就看见花瓶里插着一束郁金香,我笑,终于知道陆子期所谓的送了我大半年花,不外是下达一个命令,自然有人给他完成。桌子上堆满了礼物,大大小小的,似乎不少人要来拍我马屁。
我心情好地打电话给陆子期,说他秘书选花的能力不错,就是以前在张苏盈还没走的时候,为难她了。
陆子期也笑,说既然被我拆穿了,那以后不送了。
我笑着说不行,然后挂了电话。
早上的报表看完,平平稳稳没有太大问题,我也不去巡市场,便坐到沙发上拆礼物。意外的是还收到了范伟从香港给我快递过来的。我拆开,里面是个数码相框。通了电之后里面只有一张我被加工过的照片。我都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还拍过这么青春的照片,而且还在范伟那。照片旁有几行字:我去香港一直没有联系过你,是因为我有你这张照片,也是因为我怕自己没准备好,再次被你拒绝。年底我回来发展,希望你的要求没变。
我没想过范伟会这么长情,既感叹又感动。我的要求没变,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
米嘉中午的时候给我来电话,我知道他那八卦的性子肯定是要来审我的,结果接电话后我又发现自己错了。他说我那点破事谁还不知道,他只是要给我补庆祝生日。现在越来越多的事超出我预计的范围,是否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笨?
陆子期很大方地说放我三天假,让我好好叙叙朋友情。这个假是指晚上的自由活动。我知道他又得忙,还因为生日而和我去了近十天的欧洲,不忙才怪了。
又是月底,还碰上我上课那要考试,我是忙得昏天暗地的。之前业绩一直平稳略有上升,我便没去管,天天在那看书,想着考完试我要问陆子期要海外合同来翻翻,看自己到哪层次了。
一个星期之后就要考试,临急抱佛脚也好,临阵磨枪也好,我是天天回去吃完饭洗好澡就窝到床上看书。晚上一主管打电话给我,我才突然想起来晚上约了客户,要和他一起去的,我是全忘了。临急打了车过去,已经迟了,自罚了三杯。
程老笑呵呵地说没关系,酒喝过了就可以了。我们和他谈正事,他却有意无意地扯开话题。
我笑了笑,举起杯子说:“程老是不是还在生气,觉得我不给你面子故意姗姗来迟?”
程老眯着眼看我,没有说话。
“这杯我干为敬,给程老赔罪,希望程老不要和我计较了。做生意的,还是看利益为上,对不对程老?”我说完,便一仰头把酒喝光。
“豪气!”程老哈哈笑,然后把一瓶酒用力一砸放在我面前,“你喝完这瓶,什么都好说。”
让我喝酒,还不算为难我。我笑笑,“好。”摸上那酒瓶。
“我们经理最近身体不舒服,那瓶酒我替她喝了。”
今天我们来谈的总共就三人,都整齐坐在桌上了,谁还在这?我扭头,看见张启正。
“哟,是小正啊。”
很显然,程老也认识张启正。
张启正走过来拿起瓶子就拔瓶盖。
“今天约的是七点,你们童经理九点才来,太不给我面子了吧。”程老斜了张启正一眼,寒着一张老脸。
我知道他就是不消气,故意拿这酒来压我的。我笑笑拍张启正的手,“我来喝,我来喝,小正坐着。”
张启正压着酒瓶不放手。我横了一眼过去,他终于松开手。酒下喉,特辣也特怪,至少我没喝出来是什么酒。酒喝完了,我让人拿出合作意向书递过去。
程老却说他人老了,晚上灯光不够,他看不清,让我们的人明天过去他办公室详细谈。
我旁边那主管为难地看我,用眼神问我怎么办。这结果虽然是最差的结果,但还好我预算到了,我低声地跟他说算了,先回去吧。张启正似乎坐不住要发作,我在桌下压住了他的手。我笑道:“那好,程老,明天我让人过去你办公室。”
出去的时候那主管一个劲地给我道歉,说是程老指明要我和他谈,其他人不够资格,但今天害我喝了这么大一瓶酒又没有结果。我笑着宽慰了他两句,拍拍他肩膀让他先回去。毕竟主因还是因为我迟到,这种古板的老头,最注重面子。
“我送你回去。”张启正来牵我的手。
我正要说不用,却觉得胸口翻涌,有东西顶在了喉咙。我死咽了几下把强烈的吐感硬生生地压回去。
“刚才那酒是混酒!”张启正突然凶巴巴地说。
那死老头,来这么狠。难怪一瓶我就快撑不住。
“你跟我过去取车吧。”张启正又软下声音来,“不在底下停车场,就在对面,你走走也好。”
我点头,跟着他过了马路。车开得很慢,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晃在车上一点也不舒服,那抑制不住的恶心感又涌上来。我拼命地拍张启正让他停车。他开的是越野车,比一般的车高,我扶着车门一旋踏错一步下去,差点就跪到地上。我一手扶在车门,一手扶着树干就在路边吐了起来。
久违了,这感觉。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太久没接触市场了,连一瓶混酒也没看出来,还傻乎乎地豪气地干了。
有人从后环上我的腰抱着我。我知道是张启正,我去扳他的手,却没什么力气,反被他握住了。他递了水过来,我漱了口,他又拿纸巾帮我擦嘴角。
吐过之后明显清醒了些,我说:“小正,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张启正却不放手,抱着我坐到行人道的一张休息椅上。
“小正……”
“你和他,不合适。”
我话还没说呢,他就先发制人。但合适不合适,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他一个小毛孩在旁边指点。“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他能让我感觉到幸福,所以我觉得,很合适。”
张启正显然冲动且不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他压着我肩膀朝我吼,“那你凭什么说我不合适。”
他靠得太近,我皱着眉往后仰了仰头,“如果你实在要我给你理由的话,那就是你太小了,比我小了四岁。”
“这不公平!”
“噗!这有什么公平的,他本来也比你早到。”
张启正突然托着我的后脑,整个人朝我靠过来亲我。
“唔!”我被堵了声音,两手拼命挣扎却被他更用力地压着。
我口袋的手机响起来,一遍又一遍,我第一个感觉就是陆子期的电话。
张启正伸手到我口袋里把电话按挂了。
我感觉到旁边有灯光打过来,像是汽车的车头大灯,一闪而过。
他眯了眯眼,我趁机抬脚一踢,也不知道踢中了他哪里,只听到他闷闷地“啊”了一声,终于放开我。
张启正青着脸色看我,眼里的激情渐渐被彷徨和无措所取代。长久地,没有声音。
我知道这是年轻人的冲动,都不计后果。他这时可能后悔了,但错了就是错了,而且错得不能原谅。我自己站起来去打车。
“悠悠,对不起,我……”
太晚了,路上没几辆车,的士更没有。我站在风里有点头晕。
“我送你回去吧。”张启正在我身后静静地说。
我站着没动,更没有看他。
张启正过来拉我,“现在没有车。”
我转眼看他,研判的眼神。
张启正还是那个性格,我怀疑之前在公司里那样平静地面对我都是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去装的,他抱起我望车副驾驶座一丢,然后关了车门绕过去坐好发动车子。
他是真只把我送到楼下。我一下车他就准备掉头,连再见也不打算说。他或许也知道这事之后没办法平静面对了。但我还是希望说得清楚明白。我喊住他,“我希望为大家留点面子,你明天交辞职信给我吧。”
张启正不说话,抿着唇定定地看我好一会,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子飞了出去。
我上楼,掏了好一会才找到钥匙开门。以前陆子期都会很心有灵犀地开门迎接我,今天却没有。我庆幸没有,因为我怕面对他好看的笑脸会心虚心慌。
房子里很静,却灯火通明,客厅的水晶吊灯开着,厨房和连过去的阳台的灯也是一路开着。我上了二楼,书房的门没有关,里面不亮,应该是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暗暗地流泻出来。
我走过去,轻轻地,站在书房门口。
陆子期抬头对我笑起来,“回来了?”
我点点头。
陆子期放下资料过来抱我,“唔……一身酒气。快去先洗个澡。”
我被他推进房间。他不问我挂他电话的事,我却为此不安。“我今天晚上……”
“知道了。”陆子期帮我放水,然后又去给我拿衣服,回来对我一笑,道:“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谈成。你现在退步了吧?”
“呵,是啊。太久没接触市场,让人灌了。”
“然后呢?”
“然后没了,谈不成就回来了。” 我只说了前半部分,把后半部分隐去了。我觉得完全的坦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在路上挖了一个洞,却为了车子能平稳地开过去又不得不用泥填上。解释会让人很累,而且没有之前的完美。
陆子期看着我,眼里渗出太多的情绪,我捕捉不住,有一瞬的心虚。然后他只是低低“哦”了一声,带着浅笑。我没见过他那样的笑,似乎里面浸了浓浓的失望。那晚上陆子期没再去书房,等我洗澡出来便把我抱上床,一遍又一遍地亲我的唇,激烈地、热切地把我嘴里的每个地方都翻了个遍,却是别的什么都不做。
没有欲望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