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单人沙发上没动,定定地看了陆子期好一会。这是办公室,她的秘书兼女友张苏盈就在外面,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调戏我。我用手把头发挽起,伸另一手去拿发簪,“陆董有什么吩咐,我在这听着也一样。”
陆子期把我眼镜和发簪往身后一收,前探身子过来问我:“你很想和我划清界线么?”
他的神情和动作,都带着暧昧,而问题却直接而犀利地向我砸来。于公,他是我老板,除非我不在陆氏做了,要不怎么能划清界线。于私,我是想划清的,但看样子他似乎并不给我机会。我略略往后避开他放大的脸。那晚上喝多了,并没有细看,现在看清了,发现他其实真的如丁晓所说的那样,很帅的。我心中笑了一下,你要玩暧昧玩刺激,但也得考虑我的处境。我站起来拿过陆子期桌上的笔作钗把头发固定住,转头笑着说:“陆董借你的笔用一下。”张苏盈就在外面,陆氏那么多员工就在下面,我看你倒是敢不敢这样玩下去。
头发盘得不紧,落下来几缕。陆子期走过来卷着碎发,“这样性感多了,还是用我这笔好看。”
我蹙眉,陆子期这态度,明显是在将我的军。想了想,我微笑说:“我是陆氏的员工,要和老板划清界线,那是不想收工资了。陆董要是没事的话,我下去了。”
陆子期拔下笔,又把我的头发散下来,“这笔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不过不能把它当作发簪带在公司。”
我终于笑了,缓缓扬高唇角。陆子期还是得顾虑一下在公司的形象,顾虑一下在外面的张苏盈的。我走向沙发,拿起发簪把头发挽好,眼镜重新带上。我转身对陆子期笑着说:“陆董说得对,笔是笔,发簪是发簪。”我站在那故意用单手背指骨托了下腮,略略微笑,“而我是陆氏的员工。”后面的我都省略了,只问:“陆董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陆子期点头向我走来,“对,对。”他把笔放进我西服的口袋,“笔送你了。今晚正式给我接风洗尘吧。”
“谢谢陆董。昨晚不是接过了?还是我和范经理一块为陆董接的。”
陆子期看着我,突然扑哧地笑了出来,“人家经理不让你结帐,你还非要吓他。昨晚范伟也在,整晚上谈公事,那顿饭算作业务应酬,我让范伟给你报销好了。”
我有点来气了,为着他那声笑,但却不能发作出来,只好憋着,“那陆董想好了时间地点就打电话给我吧,我先下去上班了。”把话说完,我就直接拉开他的办公室门走了出去。
我刚进自己办公室,陆子期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生气了?”我不知如何回答,深呼吸一下整理思绪,又听到他说:“好吧,当是我错了。”我越听越觉得怪,那软软的调子轻轻地呢喃在耳边,就像情侣间的撒娇。
我清了下嗓音准备开口,陆子期却换了口吻,极正经地跟我说:“今晚的吃饭无限期压后,童经理觉得如何?”我有点愕然,一时没有接话,只听到他又说:“童经理好好查查西北线的原因,无论销量恢复正常与否,下月初连同业绩报告一并再交份上月销量下滑的原因分析给我。”
他话峰一转就安排工作了?这轮不到我犹豫,立刻答:“好的,陆董,下月一号准时交。”
陆子期嗯了一声然后就挂电话。
我甚至还拿着电话听那嘟嘟声楞了好一会神。我坐到椅子上,摸出陆子期的笔,左右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日之后,陆子期没有再私下找过我,我与他只在例会上碰面。我想,他是碰了几次钉子之后,觉得游戏没意思了,就不为难自己也为难我了。范伟约过我两次,都被我拒绝了。
月中的数据出来,西北线依然一片糟糕。我正对着报表烦恼,罗莎敲门进来,“童经理,萧强回来上班了。”我点头让罗莎出去。拿起电话准备拨去西安的办事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人事的内线,让人事部直接与他交涉算了。
人事部的办事效率奇高,我才出去接杯水的时间,回来就听到电话响,是萧强打过来的。
“童经理,我得谢谢你多发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沉默了一下,说:“希望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也希望你能认真地对待你以后的工作。”
“我本来就打算休假回来辞职的,现在你开口让我走,那正好,只是难为了接我手的。”
这么说,萧强是计划好了,故意不找人接替他工作的?我拿笔敲着桌面,微笑着说:“你放心好了,我会亲自去接手整理西北片区的。”
挂了电话,我还在无意识地用笔敲着桌面,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陆子期的笔,一直被我插在笔架上。笔架是一对水晶天鹅,一边各能插一支笔。这笔架是几年前的一个客户送的,我一直没舍得用,现在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我才拿它出来装饰场面。以前这笔架上只插一支笔,我觉得好的笔架也得有好的笔,所以才一狠心特地去买了支九百八的派克。平时也不多写,怕墨水用光了,换根笔芯也得好几百。现在这笔架上插了两支,我微有些担心,不知道罗莎有没发现,更不知道她有没发现这就是陆子期本来的专用笔。
我有点心乱,像是做贼心虚地把陆子期的笔放进包里。
下午人事部的主管就跟我报告说,萧强已经在那边的人事助理那办好手续。我揉着太阳穴,让罗莎帮我打报告给陆子期申请去西北。西北线的事不能拖了。
罗莎的效率很高,很快拟好了拿进来给我看。她在等我过目的时候突然说:“咦,童经理,你这本来插一对笔挺好看的,怎么只剩下一支了。”
我有种被揭发的感觉,“家里弄了下,拿一支回去撑撑场面。”我很快地签好名递给罗莎让她交上去。
我发信息给丁晓,说过几天要出差了,让她晚上和我一起吃饭。陆子期让我写原因分析报告,所以我想他一定会批我的出差,没想到他却私邮了Email给我,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西北目前很乱,出差不批,以后再说。
我不过去,怎么写报告;我不过去,怎么整理那边的市场。我打了几个字回过去:谢谢陆董提醒,我会注意安全的。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去,请陆董签批。
陆子期的打字速度比我快很多,邮件刚显示发出去没几秒,他的回复就到了:不用再说了,不批,你就留在总部把工作做好吧。
这不是分明为难我吗。把萧强炒了,没人接手工作,销量一降再降,这样的情况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发生。我不会让人事部看着笑话,更不会让全公司的人看着笑话。我没回Email直接上二十八楼找陆子期。电梯一停,我就直接去敲陆子期的办公室门。
张苏盈跟在一旁,“按照公司规矩,所有人要见陆董,都得先预约的。”她看我一眼,“童经理,你也不例外。你还是稍等,让我通传一下吧。”
“进来。”
我开门进去。
张苏盈跟上来,急急地说:“陆董,童经理她。”
话还没说完,陆子期就挥手,“你先出去好了,是我找童经理上来谈西北线的事。”
张苏盈看我一眼,关门出去。我似乎觉得她眼里有极浓的不甘心。
“专门上来找我理论不批你出差的事?”陆子期问。
我看向陆子期,平息了下心情走过去。我整理好思绪再开口,“陆董,报告要写,销量要提,西北线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陆子期靠在椅子上斜向上看我,“最近看电视了没,西安出了几宗杀人案。”
我双手撑到陆子期的桌子上,“可是那人已经抓了啊。”
“那边的治安始终比这边要乱。”陆子期直接在我的申请报告上签了不批,然后放到一边,“你要跑市场,可以考虑去东南亚,我觉得那边的市场可以开发。”
“陆董。”我蹙眉,“谁都知道西北线是我上位的业绩。我一升经理了,那边的销量立刻急掉。现在你让我放着那边不管,又去开发东南亚?”我越说越急,“陆董,你让全公司的人都看我笑话吗?你觉得我是一个有头无尾的人吗?”
“悠悠……”陆子期的语气软下来,一改最近叫我为童经理的称呼,直叫我名字,“我知道你在工作上的拼搏,但我不得不考虑你的安全啊。”
“我会注意的,而且那边有办事处,如果晚上要应酬,我会找业务员陪我一起去的。”我看陆子期犹豫,于是把他签复了不批的申请拿走,自信地对他笑笑,“陆董,我现在下去再重新打一份申请上来让你签。”
我的出差申请陆子期一批下来,我就立刻让罗莎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到了西安了解下来,我才知道萧强带着客户去了别家公司。那边的业务员几乎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技能。我又回到了最初做业务员的日子,带着他们天天跑客户。
陆氏是老牌,质量过硬,我谈得还不算辛苦,几乎是一个点呆五六天的时间。在西安又面试了几个人事部筛选了给我复试的人,终于把西北线的主管确定下来。
丁晓天天晚上和我聊Q,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我始终是经理,不是西北的主管。范伟也隔几天就来个电话隔几天又来个电话,极尽关心的,回回接完电话我都有长期关机的冲动。
陆子期倒是没来电话或者Email过问我的进度,我也没有了心理上的包袱。在我决定回去之前,我打电话去他办公室内线,准备简略地汇报一下工作情况,顺便告诉他我晚上的飞机飞回去,明天回公司上班。结果一直没人接听,就转到张苏盈那去。张苏盈说陆子期去东南亚出差了,是今天的飞机。
西北线的销量如果上去了,我想在总部呆不了多久,我又要去东南亚出差了。陆子期似乎很看好那边的市场,才多少时间,他又去第二趟。
晚上我在宾馆收拾东西,却意外地接到陆子期的电话。
“过来机场接我吧。”
我满头疑问,“陆董,我在西北,不是在东南亚。”
“我现在就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我不知情况,只得应了快快出去打车直奔机场。
陆子期一见我,立刻露出笑容,“饿了,西安我人生地不熟的,童经理就带我先去吃饭吧。”
“陆董,张苏盈不是说你今天去了东南亚吗?”我接过他的拉杆箱,“怎么突然转飞西安了。”
陆子期转头挑眉看我一眼,似乎我问了个白痴问题似的。他淡淡道:“考察业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