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认为,孩子们只有随着年龄渐渐长大,生殖器官逐渐发展成熟之后,才会有性的需求,而在他们幼年生理没有发育完全的情况下是没有性欲望的。其实,这种认识不论从理论上还是临床实践上都是极其错误的。要纠正这个错误,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和实验轻而易举地证明,人们如果真正了解到了这一问题的真相,那么就会深刻地意识到之前认识的错误。实际上,婴儿是带着性欲望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甚至在儿童早期就会出现,随一些性的感受和乳房发育而产生。我们可以这么说,绝大多数孩子在青春期之前,就有过某些种类的性行为和性经验。对此,我在《性学三论》中作了详尽论述,书中的具体内容,我在之前提过。通过阅读这本书,读者可以得到一个新的认识,即人的本性决定了,即使是在幼儿期,人也会对生殖器进行外界的刺激,同时,人的生殖器并不是人体中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快感的器官。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各个不同的性感区进行刺激,都会带给人不同程度的性感和快乐。一些动物性的动作,如果有某些情感状态相伴随的兴奋,也可以产生性感的快乐。我对艾里斯曾经用“自我享受期”这样一个名词来形容这一时期的状态是非常赞同的。所谓的青春期,只是一个发育过程的时间段。在这期间,性感快乐主要来源于生殖器所产生的快感,它在所有性快感区域中处于上峰,由此强迫性行为服务于生育。这种性交行为在这时是受到抑制的,等到后来一些人变为性变态和患有神经症的患者,他们就只能不完全地进行这种行为了。其实,孩子们在青春期之前,就已经呈现出例如体贴、关心、嫉妒等有关爱情的大部分心理特征了,这些心理反应是和生理的性兴奋同步的,所以,关于性和爱情二者之间的关系,孩子们对其认识是非常确定的。简单说就是,孩子们的爱情早在青春期到来之前就成熟了,只是在青春期时他们的生育能力还没有成熟,后者要晚于前者罢了。由此可以确定的是,对性认识的神秘状态只能延缓他们理智上对这一行为的认识,可是,他们身心对这方面的感受是不会因为大人的延迟教育就停滞不前的。
其实,孩子们可能比我们大人想当然地认为应该了解这件事的时间要早很多,他们可能在我们大人认为还不应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从理智上想了解神秘的性生活了,并希望尽可能多地知道这方面的知识。我下面将要讲一个故事,一些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的父母可能会懊悔,他们本应该更早地发现自己孩子在这方面的兴趣;或者他们如果没听过这个故事,当他们发现孩子有这种情形而不得不采取手段时,他们会错误地不择手段去压制孩子的兴趣,扼杀孩子的疑惑,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我认识一个名叫赫尔伯特的小男孩,他现在十岁了,非常聪明可爱。他有非常开明和懂教育的父母,他父母从来不希望强迫或压制孩子的发展。有一段时间,赫尔伯特突然对自己身体的生殖器非常感兴趣,还取名为“小鸡”,他并未从周围的帮佣那里受到过任何的刺激或影响,对身体的认识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当他年仅三岁时,就问他妈妈:“妈妈,我有小鸡,那你也有吗?”他妈妈和蔼地回答:“是的啊,可是那又如何呢?”后来,赫尔伯特还不断问他父亲同样的问题。大概相隔不是特别久,他去一个牧场,他惊奇地发现工人们在给母牛挤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他非常兴奋而且惊诧地说:“大家快看,小鸡嘴里流出了牛奶!”他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只是惊讶而没有别的含义。一个孩子在三岁到三岁九个月的时候,可以通过自己的观察而对事物进行分类判断,例如,他看到机车运水的过程时也惊异地说:“快看呀,水车也会撒尿,”他有点失望的是,“水车怎么没有小鸡就能撒尿呢?”他自己郑重其事地思考片刻之后总结:“狗狗、小马都有小鸡,桌子、椅子都没有小鸡。”近日,他某天看到父母给刚出生一周的小妹妹洗澡,他观察一番后发表定论:“妹妹的小鸡还小,等她长大之后小鸡就会长大了。”这之间,我也听到过与小赫尔伯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对此问题的基本相同的认识。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小赫尔伯特并非大人们所说的好色,甚至连思想不健康都不能算。我认为,由于他没有受到罪过感的灌输和压制,他还没有产生害怕心理,因此,无论他看到什么都会真实地表达出来,即使是关于性的问题和认识,他也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我认为,凡是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都曾经探索并困惑于这样一个问题:“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也是一个经常萦绕在尚未成年的孩子脑海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经常发生在他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生以后。因为他受到了冷落,他非常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一些对古老传说或者神话感兴趣的人,往往从斯芬克斯对俄狄浦斯提出的谜语中认识到这个问题,可幼儿园的老师们给孩子们的解释,经常会伤害孩子那种纯真无邪的探索精神,同时也让孩子们开始对父母产生怀疑,从此不再相信大人,于是,孩子们对成年人的信任感由此被打破。他们开始把关于性的问题放到心里,即使非常感兴趣也不再向成人咨询。这种好奇心会对孩子,尤其是年龄稍大的孩子产生什么样的痛苦折磨,我们可以从下面这封信中略知一二,这信是由一个十一岁零六个月的小姑娘写的。她和她的小妹妹同样对这个问题非常疑惑,万不得已,她写信给她的姨妈来求解:
“亲爱的玛尔姨妈,我写信是想咨询您一个问题,您的克丽丝和鲍尔是从哪里来的?我希望您能写信告诉我。您已经结婚是大人了,您肯定知道问题的答案,昨天,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没有结论,我们想知道事情的究竟。我们不知道该问谁,您什么时候有空儿再来萨尔斯堡?特露黛猜想小孩是被大鹳鸟用一件衬衣卷着叼来的,我和妹妹都无法想象鹳鸟能把小孩给叼来。我们还想知道,我们从未在池塘里看见过小孩,那鹳鸟怎么能从池塘把小孩叼上来?我们还想知道,在您有您的孩子之前,您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我们非常想知道。恳请您把这些告诉我们。一千次地吻您。
您好奇的外甥女:莉莉”
我相信,虽然这是一封非常诚恳的信,但她们姊妹两个并不会得到她们想要的答案,事实如我所料,一段时间之后,写这封信的小作者得了神经症,原因是由于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导致的无意识,产生了迷狂性的焦虑。
我觉得,我们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甚至回绝孩子们渴望知道答案的疑惑。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对孩子们在关于性的问题上进行欺骗,或者通过宗教手段实施恐吓,这是最有效扼杀孩子们独立思考问题能力的方法,教育者们由此可以达到他们社会公认的“良好行为”风尚的教育目的,可这种方法我实在不敢恭维。确实,那些有着坚强性格的人是能担负这种影响的,但他们将会背叛父母,对抗长辈的权威,从而会反抗一切权威。如果孩子们不能从父母长辈那里寻找到问题的答案,那么他们将背地里私底下不断思考和探索这个问题,或者寻找求解的途径。他们在私下相互传播关于这个问题的种种说法,毫无疑问,他们寻找到的结果必定掺杂着对实际的揣测和凭空想象的荒诞不经的幻想。因为孩子们自己探索的这种犯罪心理,极易导致他们把所有与性有关系的东西或事情都看成是恐怖的或者下流的。将这些孩子关于性的见解收集和验证是必要的,在有过这种经验之后,孩子们就会失去对性问题的正确认识,从而导致在今后将很难形成正确的态度,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由此说来,不论男女,绝大多数学者是赞同对孩子进行性启蒙教育的。但是,如何对孩子解释关于性的问题,应该采取何种途径,采取何种方法,在此问题上,他们的种种见解又很不得体或者不合适。因为他们认为,不值得在这件事情上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最后不了了之。我读过一些文章,对某篇印象还比较深刻,我认为艾克斯坦写给他十岁儿子的信(F.E.Extan《关于儿童的性教育问题》,1904年)是比较典型的。通过这封信,我们能看到一种传统的习惯性教育方法:开始是避免让儿童接触关于性方面的东西,采取缓兵之计,一直拖延,最后在万不得已非得接触的时机——这已经非常晚了——也要通过偶然的方法,含糊不清地、郑重其事地、故弄玄虚地大概讲述一番,且只讲一半,那种神秘的口气反而让孩子更加觉得不可触碰。大人们总是觉得:“我怎么能对孩子说这种事情?”并以此为借口,纵容所有的父母都不去做这件事,认为要求父母对孩子们讲这些事有点苛刻了。
而我认为,这件事情的重点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大人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孩子们造成一种玄虚和神秘的印象,好像只要是关于性的事情,就比其他一些不适合他们知道的事情更隐秘。要想纠正这一印象,首先从开始就需要坦然面对,让孩子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和理解像知道其他常识一样正常和坦白。同时,学校的教育也应该从容并且开明地进行,不要有意避开和干涉,可以在讲动物世界的自然科学时,强调和重视讲解动物界的生殖、繁育历程,并说明,人作为高级动物,和其他动物在机体方面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基本是一致的。经过这种教育,再加上家庭也对这个问题不是压抑,而是开明处理的话,那么我们会见到下面这种非常可喜的场面。在一个幼儿园中,一个小男孩对他妹妹说:“你说的孩子是由鹳鸟叼来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人也是哺乳动物,一只鸟作为卵生动物是不可能生出其他哺乳动物的孩子来的。”这样的话,孩子们的好奇心就不会受到压抑,他们每一阶段的困惑和疑问就都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解决了。
我认为,孩子在十一岁左右就可以对他们讲解有关人类性生活的社会意义和需要的特殊环境了。和其他年龄相比,在给孩子进行按手礼的时候,对他们进行性知识的指导是非常合适的,因为,这时候孩子已经了解了进行性活动的身体动作,我们应该让孩子知道,进行性这种满足本能需要的活动时,同时应该真正担负的社会责任。我认为,我们应该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逐步对儿童进行性启蒙教育,学校可以充分照顾到不同孩子发展阶段,进行不同的教育内容,所以这种性教育可以从学校开始,中间不间断进行,这样能够避免一些专家所担心的种种危险。
法国人在教育启蒙方面采取的一种方式,在我看来是在教育科学方面向前迈出的重要一步。在法国,由国家先指定一本初级教材,书中对孩子们将来应该具有的公民的地位、权利和应承担的义务等方面作了总体介绍,学校不再使用问答教育法,但非常遗憾的是,这种基本教育完全忽略了对性的启蒙,这是非常严重的一个缺陷。在有的国家,儿童的教育全部或者部分是由牧师去做的,这些牧师在关于性的问题上从来不认为人和动物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所以他们采用的方法也十分不实用。他们认为,伦理教育的基础是灵魂永生,永远不能放弃。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这完全是一种旧瓶装新酒的错误做法。由此,我们可以非常明晰地看到,要改革教育体制,只修剪枝节末梢,那是完全起不到作用的,也是永远不可能彻底改革的,所以必须从根本着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