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赢了?真的啊!”枚雪激动地跳起。漱芳频频点首,也是满脸的高兴:“胜利难得!听说还要办庆功宴呢!”“要办庆功宴啊!那哥哥肯定要去喽!”“是啊!大家这么拼命,不能白辛苦啊!”“不知道这次皇帝陛下要赏哥哥什么,是黄金万两呢,还是,加封做个大、大将军…”枚雪幻想道,话锋一转,促狭着调戏漱芳:“还是,赏一个美人得了——英雄抱得美人归嘛都老大不小了!”“雪儿!”“哎呀——羡慕死我了!”“雪儿!你又拿我开玩笑!”“没有啊我没有开你的玩笑啊!”枚雪坏笑道,“我是开你们两个人的玩笑啊!哈哈哈哈!”
漱芳耳根红着别过脸,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朵朵春意盎然,浑然不知冬寒。枚雪凑过去抱住她,歪首靠在她肩上,含着暖暖的笑意:“害羞啦…其实,我真的很想你做我姐姐的…其实…我都不知道你们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将军身兼重任,被感情束缚了的话,可能一切,不会再那么顺心了。”
“怎么会?”枚雪松了手,看看漱芳,“其实,哥哥人很好的——不是只会打仗,也会喜欢人的……特别…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枚雪抿嘴乐着笑,“他啊,就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不会说话…”
“别说了,”漱芳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不说这个了…”“为什么啊?漱芳,你不喜欢我哥了?”枚雪定定瞅着她。
漱芳垂了垂目,佯怪道:“你啊!什么时候学做媒婆了?”
“哪有!我才不做老太婆呢!”枚雪扬首撇嘴道,看着漱芳,有些犹豫的样子。
“怎么啦?”漱芳抿嘴含笑。
“没事儿,就是,就是想问…”
“想问你的情郎?”
“啊?”枚雪一怔,漱芳早捂嘴笑了。
“漱芳你!讨厌啊!”
“哇,你刚才说什么?哦哟,都会说‘讨厌’了!丁公子功劳可真不小啊,都教会雪儿相思了……”漱芳笑着落跑了,枚雪追上去,一串串风铃般的笑声撒落在她们身后。
活泼的人声飞入窗子,断了枚继臣的思路,他罢下手中的兵书,套了件裘衣近到窗前,看清红梅下的人影,有些讶异,微微笑。
“哥哥啊!”枚雪向窗口扑来,伸手想拉他,“快拉我进去!”
“干什么?”枚继臣笑道,“又不是小时候。”
“救我啊我快被漱芳挠死了!”
“是吗…可我看,是你在欺负她啊……”“雪儿!”漱芳一把逮住枚雪,却睁大了眼睛看枚继臣,而枚继臣正对着她笑。
“将军!”漱芳赶紧行礼道。
枚雪看着哥哥,他好像有点儿不开心,方才的笑容已经淡去了,可是他仍旧看着漱芳,不皱眉目,不避目光,不露…表情。枚雪看向漱芳,她怎么也没有了表情?明明刚刚,还那么开心……
漱芳垂了点儿眸,无措地站着。哥哥也真是的,一句话都没有,就这样看着人家,哪个姑娘经得起这样看啊。枚雪有些“谄媚”地笑:“哥,你这么一直站着,腿没事儿啊?”
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看了漱芳一眼,接着“巴结”道:“你刚刚才好一点,别这么一直站着啊,还站在风口里,冷不冷啊!我看着都冷!呐,我向漱芳学了些手法,进来给你活络活络筋骨好不好?我来啦!”
“雪儿?”漱芳看着枚雪奔到门前又回首向她使眼色招手,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侧转身的枚继臣,快步走向枚雪。
“你什么时候…”“骗人的,你等会儿要罩着我!”“雪儿你…”“嘘!嘘——”枚雪做完静音手势,带着灿烂的笑容跑向了目标:“哥——哥哥——”
枚继臣含笑受她一抱。
“哥哥,我帮你揉腿啊!我特地向漱芳姐姐取的经!这回可以试试了!”枚雪拉漱芳坐下,炯炯有神地看向哥哥的一双“实验”腿,“左边那只还是,右边那只啊?”漱芳轻声提醒道:“右腿。”“哦!对、对!一心急连这都忘了!”
“难得你这么有心…”枚继臣皱了皱眉,笑道,“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揉了吧。”
“那怎么行!不过,我就怕,揉起来会有些痛…”枚雪抱起枚继臣的右腿,褪上他裤脚,冰凉的手刚放上去,看见哥哥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哥,你怕什么?这么不放心我?那要不,让漱芳姐姐来?漱芳,帮我个忙好不好?我哥胆小,你下手别太重哦!我去厨房拿好吃的过来!”
枚雪让出自己的凳子,漱芳被动地挪了位置,手指触在枚继臣拉伤之处。枚继臣有些奇怪,为什么同样是冰凉的触觉,他现在却很安心?因为是她?因为是她……
“将军不要气恼,雪儿就是这样的性子。”漱芳朝他一笑,低首娴熟地运力。
“我知道,”枚继臣低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你呢…”
漱芳有些失色地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不是的…”枚继臣笑笑。
漱芳低下首,有些安心了。
“你是不得已,照了她的意思做……”枚继臣看着姑娘纤巧的手,想心事一般走神道,“你要是真的有意…那不才好…”
漱芳仍低着头,心底的慌一层层泛上来,却都被她压着,压得死死的——压死了没声响。
“漱芳,伯父还好吗?”
很久没听他这么叫她了,她淡淡笑道:“挺好的啊,一直都挺好的…虽然年纪大了…还好身体没什么毛病…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总是牵挂着别人,不知道保护好自己,才能照顾更多人啊……”
枚继臣微颔首,缓缓道:“我再向他提亲,他还会接受吗…”
漱芳抬首,他的目光直入她心底去。
“你还会接受吗?”他问得极轻,却望得极深——眉峰一座,结满郁色。
刚才那一层层欲浮出水面的慌,却真的已经被压死了。她以为她是愿意的,可出口却是一句淡漠的:“我不知道。”
怎么会…他正看着她啊,她也正看着他,他的目光直入她心底去,可是她心底的情意呢,都去了哪里?
漱芳低首,突然有些难过,也许,她只是不知道怎样再把岁月中的这一份情,集齐了重新交给他。
枚继臣看着她,看着她。她也在难过吧?因为他也非常难过——看她就在自己面前,在自己面前难过,他真的…非常难过。
飞扬的笑声窜进来了——总是及时救场的枚雪托着三大盘的茶点小跑到桌前,赤手拿了块红豆糕就往嘴里塞:“嗯——好吃!应运你也尝尝!啊!不对!是哥哥!哥哥——你也尝尝嘛!”
枚继臣嚼着她咬了一半的红豆糕,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漱芳,你喜欢的山楂团子!我也来一个,开胃养颜哦哈哈!”
漱芳看着枚雪露齿笑。枚雪拍了拍手,轻踢了脚枚继臣:“怎么样?漱芳手艺可以吧!”又俯身数说道:“还不快点娶回家!”
枚继臣低首笑,漱芳却站起来告辞道:“拉伤不用常揉,休息好恢复很快的,将军不必担心,晚上家里有客人要来,漱芳帮忙做饭去了。雪儿,再见!”
枚雪有些不舍地挥挥手,推了哥哥一下,嘀咕道:“你看,人家还会做饭!”
漱芳转身没走几步,却听枚继臣朗声道:“庆功宴上我会请婚求娶你的漱芳!”她一时怔愣,又听他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和伯父失望了。真心话。”
也想要你的真心话。枚继臣望着消逝在屏风后的人影,暗自想。枚雪听得一愣一愣的,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直接了?刚才我不在,居然进展这么快…她一笑,管他呢,在一起就好了,应运啊应运,你终于开窍了。好啦,有归宿了,不愁你啦……她转念想到自己的心事,夹起点心笑眯眯递到哥哥嘴边,枚继臣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欣然接受了她的奉承,听她说她想去庆功宴监督自己请婚,他笑了会儿,觉察到些不对劲。
“你想去见丁御史?”枚继臣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啊?哥,哥——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今天对你这么好,还帮你撮合漱芳——你自己有着落了,就不管我了啊!”枚雪拧着眉,扯着枚继臣的袖子晃。
“那个人,不行。”枚继臣不理会。
“为什么不行啊?!”枚雪牛脾气起来了。
“雪儿…”枚继臣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我们政见不一样,你同他一起,我不放心。而且,这个人城府很深,志向又高——他在军营里,手段强硬,曾经杀了自己的长官擅自合并队伍……”
“我知道,我知道,他还不顾军令,趁两军和谈的时候火烧敌人的粮仓,偷袭敌人的后方!他违背军令,可是也立下功劳!他作战勇猛!爱军爱民!”
“他是爱国,却未免胆大妄为了些。”枚继臣皱眉摇首,“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大义灭亲…”
“我知道我知道!他把自己的亲爹、亲兄弟送上刑场了!可是那怎么能怪他难道他就想杀害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家都害怕他……没有人理解他——但是我可以,我理解他……哥哥啊,我真的很喜欢他,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很满足,你不要…不要连你也劝我说不可能…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枚雪热着眼眶,掉了泪。枚继臣眉间的皱痕已不能再深,他想说,他怕她受伤,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会为了那个人受伤,很多年前,方成人的他答应过出征的父亲,不要让她尝到她母亲吃过的苦。
枚继臣其实很想问,你这么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吗?爱情是要两相情悦的,否则他走不下去,你也走不下去。
可是枚雪擦掉眼泪,玩笑道:“好哥哥,你就让我试试,说不定他也喜欢我呢?他如果喜欢我,你就少了个政敌;如果不喜欢…我能让他变成喜欢,哥哥也能多一个朋友不是?”
枚继臣看着她含泪的笑眼,觉得自己实在不能任她天真地幻想,遂冷淡道:“如果不能呢?他不喜欢你,就一直不喜欢,你还要犯这个险?雪儿,我的妹妹,你没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去试验。”
枚雪只是摇头,摇得枚继臣心软了,答应了带她参加庆功宴的小小请求。她说:“他不会的,他不会的哥哥,我这么可爱,他要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说明白,我也不会一直缠着他。哥哥,只要你肯让我见他,我只要你让我见见他,其他的,我都不让你担心。你放心啊哥!”
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一直缠着他…也不会,再一路喜欢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