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他一个人在里屋。这点着灯的屋子,却比熄了灯的还凉。拾起地上的血布头,他垂首靠在窗边,在想,也在等。
窗外,后院里,她开始站着对着月亮回忆,后来抵不住疲乏,拣了处干净地方坐下,脚边的葱莲不语,陪她陷入沉默的回忆。
他等不住走出来时,她也已经想通了——她同他,终归不可能在一起——她不嫁,他不娶,哪有这样过一辈子的道理?即便再好再知心,哪能全都懂你…世上的有情人,真的又有多少终成了眷属?就像风和信子姐姐,子晗和…我。晓月?晓月…不该是你…是我…与他不可能的人是我……难道一切都是注定……爹,娘,你们当初都不信,我也不信那个瞎子说的,可是到底,晓月的命比我要好……爹,娘,晓月,你们在哪里?我现在不是玉楼春的妓子了,可我…可我…可我还是不能拾回从前的姓名过日子…我明明有你们,却提也不能提…心里的苦,像煎在灶子上的药,越来越苦,只有自己知道……
她在梦里流泪了。那个梦里,娘、爹、晓月,一个个离她而去,任她追到没力气,也追不上他们。四周完全被黑暗吞没了,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等着,盼着,害怕着。可是那黑暗漫上她的双脚双手、直到淹没了她整个人,她的呼喊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呼喊渐渐变成乏力的哭泣。
从来,她只在梦里这样拼命呼救,只在梦里,无助地哭泣。
“清沫——”他将她抱到里屋安置好,为她清理伤口时,忍不住呼唤她,希望她从伤心的梦中醒来,希望她收回泪水,他会对她好,他会逗她笑,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他说过,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她面色青白,眼睛闭牢,手脚冰凉,任他如何呼唤,都不肯张开眼来。他抱来腊月的棉被,将她捂成一个粽子,再生起一盆火,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好像感觉不到热度似的守在床尾,挨到黎明十分,看到她还转来的面色,终于不必再候着火盆,眼皮一沉,就这样睡去了。